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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叫他公子,從沒人知曉,他的本名,甚至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
就連賀蘭本家,知其真名,真實相貌的,也不超過五個人。
若是文先生知道,賀蘭遇將他的本命,告訴了宋錦書,只怕會驚的心臟都能破裂。
兩人走出墓地,慢慢走回鎮子。
月光清冷如水,兩人的倒影在石板路上拉了很長,身後文先生帶着一眾保鏢無聲跟在後面,和兩人間隔了二十米的距離。
「文先生,公子和宋小姐的背影看起來好般配。」
「算你會說話,記住了,以後對宋小姐,要像對公子一樣尊敬。」
宋錦書和公子穿過鎮上的長街,鎮上的居民遠遠看見趕緊躲回家裏,他們走過去之後,又伸出頭好奇的觀看。
「你這個中文名字,真好聽。」
「我也覺得。」
賀蘭遇以前從不覺得這名字有什麼奇特的,他甚至很不屑。
直到遇到宋錦書,他忽然明白這個名字的意思。
平生一遇,只為她。
……
公子讓人連夜把墓地周圍能買的地都給買下來,然後當晚就開始施工,在墓地四周,造起圍牆。
他準備把二老的墓地準備建成一個小型陵園,平日請人看護,這樣就能避免,遭人破壞。
不過這些宋錦書還不知道。
回到家裏,宋錦書從外婆的小酒窖里,搬出她幾年前最後釀的幾壇桂花酒。
她抱着酒找到賀蘭遇:「喝酒嗎?」
「好啊。」
宋錦書打開封泥,酒香撲鼻。
賀蘭遇聞到酒香,忍不住說:「這酒好香啊?」
「我外婆釀的,她有祖傳釀酒的方子,她和外公年輕的時候靠賣酒為生,後來外公死了就不做了。」
宋錦書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
「釀這幾壇的時候她身體已經不太好了,她說趁着還能動釀幾壇,再過幾年等我嫁人的時候,就可以喝了……」
宋錦書自嘲一笑,笑容里只剩下苦澀。
可惜,外婆到底也沒等到她穿上婚紗,高高興興嫁給自己心上人的樣子。
她甚至連外婆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宋錦書不知道外婆被厲卿川關着的日子裏,是怎麼過的。
是不是會想她,會怪自己為什麼一直沒去找她。
那些遺憾,就像是跗骨之蛆,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就一遍遍啃噬着她的心臟。
宋錦書一杯杯喝着,起初還和賀蘭遇說話,後來就只是埋頭喝,也不說了。
賀蘭遇也不說話,默默給她倒酒。
她心裏太苦,這些天大概一直都在強撐着,如今,老人家下葬了,她也該放鬆一下了。
若是能大醉一場,也挺好。
可惜,宋錦書越喝眼睛越明亮。
她拉着賀蘭遇來到院子裏,指着桂花樹笑着說,「等今年桂花開的時候,就可以做桂花糕了,我外婆做的可好吃了……」
笑着笑着,她忽然笑不出來了。
「可是……再也不會有人給我做了。」
賀蘭遇心頭像是被狠狠砸了一拳,疼的難以喘i息。
她眼神明亮,月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看起來懵懂無邪。
「你說,外婆最後的時間,是不是會怪我,為什麼一直不去看她?」
賀蘭遇握緊宋錦書的手:「不會,她那麼愛你,永遠都不會怪你。」
宋錦書仿佛沒聽見他說什麼,喃喃自語。
「我一直都知道她身體不好,最後這一年都在勉力支撐,她跟我說好多次,最想看到我穿婚紗的樣子,想讓我開心,可我卻一直都在讓她擔心,我什麼都做不好……」
「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被人殺了,我甚至都沒辦法替她報仇。」
「我……好像真的就是一個不祥之人,我爸媽,外公外婆,全都死了,只有我還活着,或許該死的,是我才對。」
賀蘭遇突然將她扯進懷裏,緊緊抱住她。
「不是,你很好,我不曾見過比你更好的女孩兒。」
「錯的從來不是你,你只是想保護自己,只是想有尊嚴的活着,這沒有錯。」
宋錦書還那麼年輕,可她的命運卻那麼顛沛。
她沒有主動去害過任何人,可卻總有人覺得她活着,是他們的絆腳石。
她做的每一次反擊,都是被逼到絕境,已經無路可退。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殘忍的,對有些人來說,能活着,已經是最大的奢侈。
宋錦書趴在賀蘭遇懷中,雙手緊緊揪着他的衣服,乾澀的眼睛終於重新流出了眼淚。
她哽咽道:「可是,活着……真的好難啊……」
賀蘭遇緩緩抬起手,輕輕撫拍她的後背。
「以後……可以相信我嗎?」
「我會好好護着你……」
他說的有些笨拙,他有很多話都想告訴宋錦書。
可是,此時卻不知,該怎麼更好的表達出來。
宋錦書哭了許久,從外婆去世到現在,已經過去小半個月,她一直都強撐着,不讓自己軟弱。
直到今日,外婆下葬了,宋錦書心中出現了短暫的平靜,可隨之便是迷茫。
她看不到自己的人生,看不到未來的路。
酒精的作用,讓她大腦混沌,積壓在心頭的委屈,無助,恐懼,好像找到了一個宣洩口,終於傾瀉而出。
她抓着賀蘭遇的衣服,從無聲流淚最後慢慢哭出聲來。
賀蘭遇什麼也沒說任由她哭着。
她太需要大哭一場了,不然,怎麼能撐得下去。
此時已經是初春時節,夜晚依舊很冷。
公子衣衫單薄,緊緊抱着宋錦書,感覺到她的眼淚,仿佛流進了他心裏,將他灼傷,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宋錦書哭了許久,最後酒勁上來,逐漸沒了聲音,趴在賀蘭遇懷裏不再動。
賀蘭遇將她抱起仰頭,望着桂花樹。
「總有一天,我一定讓她穿上這世上最好看的婚紗給您看。」
他看一眼木門,沒有遲疑,抱着宋錦書進屋。
門外,厲卿川臉色慘白,月光下他的皮膚幾乎透明。
不過短短几日,他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他漆黑的眼底,滿是痛苦,絕望,懊悔……
宋錦書的那些話,對他而言,比胸口的傷更疼,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