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唳於台 第十二章 出逃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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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兩天，石小川和王小二依舊與其他少年一道在庫房搬運東西，和進倒是再未來滋事打擾。石小川也曾尋着機會去到庫房後面察看，果然如王小二所言，那裏地勢偏高，若是輔之以木料，不難翻牆而出。王小二直當他在察看兩人出逃的路徑，對他暗中眨眼，石小川看在眼裏，心裏一陣苦笑，心想：說不得只好騙他一騙，就算事後怪我，我只要能招來官兵，將他和其他人一道解救了，任他怎麼責怪我，我都不還嘴就是。

    他心裏既是打定了主意，便又想着找田小二討要解藥，哪知道田小二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是在和進的身邊轉悠，陪着和進說笑，也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和進呵呵直樂。石小川看在眼裏，惱在心頭，心想：這個人着實長於溜須拍馬、諂媚逢迎，若真的到了古拉姆，講不得真就讓他成了權貴王侯也未可知。想到這一點，他又是一陣焦慮，委實猜不透田小二到底有沒有解藥，若是有，又到底會不會給自己。

    這一天時近黃昏，眼看着庫房裏儲存的東西搬運出大半，只剩下角落裏堆着的幾筐乾果，石小川正坐在木屋的台階上歇息，一個少年跑過來，招呼道：「小川哥，庫房裏還有一點活，我們去搬出來吧。」石小川雖是內力盡失，到底是練武之人，筋骨強健，當即點頭，起身與那少年一道進了庫房。裏面只剩得七八個少年，有的從角落處抬出來乾果，有的在擦拭地上的水漬。

    石小川看到角落裏還剩得最後一筐，便獨自走了過去，還沒走到，聽到身後面傳來腳步聲，又有幾個人走進庫房，其中一人說道：「不相干的人都出去。」石小川扭回頭來，看到是焦四海帶着五六個少年堵在了門口，不懷好意地看着自己。原本在庫房裏幹活的少年見勢不妙，紛紛躲了出去。

    石小川皺了皺眉，心想：這一架看來是少不得又要打了。他緩步迎上前去，腦中盤算着：來的這幾個少年雖是看着兇巴巴的，大都易與，惟只有焦四海習得拳腳，力道又大，自己內力未失之時贏他自是輕而易舉，如今內力已失，倒是要多加小心。他邊走邊思忖着等會動起手來，自己該使出什麼招式，走到那群少年面前，抬手就要進招，焦四海卻把手一擺，說道：「先別動手，我不是來和你打架的。」

    石小川依舊擺出「應手式」，滿懷戒備，問道：「那你們要做什麼？」焦四海伸手將一張紙條遞到他面前，說道：「你讀一讀吧。」石小川聽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異樣，接過紙條，見上面寫的是，「四侄：令堂疾篤，速速歸來，稍有延宕，怕陰陽兩隔，天人永絕。」他看着不明究竟，卻聽到焦四海語帶哭腔，說道：「我在省城的武館習武，兩個月前收到家信，我娘病危，我着急趕路回家，不料想途中遭歹人迷倒，被擄掠到了此地。我每一日都想着逃出去，能見着我娘最後一眼。」說到最後，他已是泣不成聲。

    石小川萬沒料到他突然說出這番話，猶自憤憤地問道：「你為何要為虎作倀，幫着周大虎作惡？」焦四海長嘆一聲，說道：「若非如此，我便和其他人一樣，每日服着管束，哪裏尋得着機會逃出去？說起來着實對不住你那位兄弟，只要能逃得出去，見着我娘一眼，願打願殺，由他處置就是。」石小川見他一臉誠懇，心頭怒火稍歇，冷冷地問道：「你現在知道該如何逃出去了？」

    焦四海搖頭說道：「我被關押了兩個多月，依然沒有弄明白此地究竟在什麼地方，但是我可以確定一件事情。」石小川問道：「什麼事情？」焦四海攤開手來，掌心中捧着一隻死去的山雀，狀如小雞子，黃冠綠羽，短短的鳥喙卻是紫色，極是罕見，說道：「這種山雀喜食漿果，歲月更替，鳥喙變成紫色，惟有我家鄉越州才有，他地絕無可見。前天這隻山雀撞了進來，觸柱而死，被我兄弟撿着，由此可以斷定，我們被關押的地方就在越州，該是在蒼山當中，此地距海不遠，往西走三四十里翻過蒼山，可達越州府治。」

    焦四海見石小川猶自低頭思忖，情不自禁拉着他的手，說道：「我見過你的身手，知道你練過武功，我們兩個一起逃走吧，只需一人趕到越州府，便可稟告官府，派兵抓了這股惡賊，解救大家。我料董老大不日就會回來，這個人武功高強，心狠手辣，他若是到了，我們可就插翅難飛。」

    石小川將他的手甩脫，冷冷地說道：「憑什麼我要信你？誰知道你是不是與和進串通起來設的圈套？」焦四海聽得不禁倒退兩步，臉上露出極是失望的神情，呆立半晌，將那紙條細心折好，收入懷中，點頭說道：「今日之事就當我從未提過。」他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兇悍，惡狠狠地說道：「你若是敢泄露半個字出去，我對付不了你，卻一定有法子讓那姓王的小子生不如死。」

    他一揮手，帶着手下的少年悄悄離去，個個垂頭喪氣。石小川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來回盤算，眼看着焦四海要走出庫房的大門，消失不見，終於喊了聲，「等一等」。焦四海猛地轉身，快步奔了回來，面露大喜之色，聲音都有些顫抖，問道：「你答應和我一道逃走了嗎？」石小川猶豫再三，看他一臉焦急等待的神情，便問道：「你確定此地離越州府治不會超過三十里？」

    焦四海斬釘截鐵地應道：「千真萬確。」石小川艱難地點了點頭，說道：「我答應你，我們一起逃走。」他想了想，又說道：「逃走之前，我還要去辦一件事。」焦四海不解地問道：「什麼事？」石小川說道：「董老大給我服了『化龍散』，故而我的武功使不出來。田小二說他配的有解藥，若是能拿到解藥，就算再來幾個和進，我也不怕。」

    聽了這話，焦四海的臉上露出驚訝神情，問道：「你聽誰說小田有『化龍散』的解藥？」石小川說道：「是田小二自己親口告訴我的。」焦四海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聽起來太過古怪，我猜田小二根本沒有什麼解藥，他只不過是故意要拖住你，好等着董老大回來那一天。到那時候別說壓根沒有解藥，就算有解藥，就算你內力恢復，有董老大和他是十三太保，你也休想逃得出去。」

    石小川雖是越聽越覺得他所言不假，還是心有不甘，說道：「他也是被董老大擄了來，難道就不想逃出去？」焦四海搖了搖頭，說道：「這可不好說，有些人若是本就犯了事，遭官府緝拿，豈不正好藉機逃到域外之地。你以為是救他，說不定他正恨之入骨。」石小川聽了不由得點頭，焦四海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有件事情不妨告與你知。我聽說在田小二來之前，這裏本來有一個大夫，是董老大從鄰近的鎮上擄掠來的，沒病沒災，身體康健。田小二來了沒多久，只因為人機靈討巧，便與那大夫廝混得熟絡，不曾想過了幾天，那大夫突然暴斃，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來緣由。不過我卻聽得傳聞，那個大夫是被他毒死的，反正也沒人知道事實到底如何，只知道此後他毛遂自薦，說自己略通醫術，這才被董老大拔擢出來。」

    石小川問道：「無緣無故死了大夫，董老大難道不會查個明白？」焦四海冷笑道：「董老大才不會操心一個大夫的死活，他只要有人給大家看病，免得還沒運到古拉姆，先死去大半就好了。再說你也看到，田小二這個人擅長巴結，早把董老大一夥都哄得開心，就算心有懷疑，也懶得多管。」石小川這才明白，為什麼眾人看到田小二個個畏懼，心中暗想：他若是敢招惹到我，定然饒不了他。

    焦四海見他沉默不語，只當他還沒拿定主意，正想開口催促，石小川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走？」焦四海沉聲說道：「事不宜遲，今晚就走。三更時分，你偷偷出來，我會在此地與你會合。若有背約，天誅地滅。」石小川再無遲疑，與他擊了一下掌，說道：「若有背約，天誅地滅。」

    兩個人既是商量得定，焦四海便帶着人先行離開，獨自把石小川留在庫房裏。石小川在庫房裏來回踱步，想着今晚就能逃離，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緊張，腦子裏將出門的路徑玄想一邊，自覺無甚大的差錯，心裏略定。這時候他才想到，到底要不要帶上王小二，自己還沒拿定主意。想到這一節，他頗感猶豫，到最後才終於定了心思，自己和焦四海先行逃走，等招來官兵再解救王小二。

    石小川料定王小二必會埋怨自己，忍不住在心裏對他說：兄弟，這回對不住你了，只因逃跑太過危險，你又太過柔弱，我沒法帶着你，不過我答應你，只需半天，最多一天，我就會帶來官兵把你救出來。到時候要打要罵，隨便你就好了。

    他既是打定了主意，覺得不再煩惱，料想焦四海他們已然遠去，這才悄悄走到門邊，探頭看看外面沒人，邁步出了庫房，正想走回自己的木屋，突然被人一把從身後抓住，一個人低聲喝道：「你和焦四海鬼鬼祟祟地在商量什麼？老老實實說出來，否則我就去告訴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