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唳於台 第三章 闖宮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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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楓連番惡鬥，無暇歇息，方才又是急怒之下振奮神威，數招之內連敗兩名高手，實已是內力大耗，見朱貴將算珠當做暗器，每一顆或疾或慢，四面打來，分襲周身穴道，竟是認穴奇准，不由得暗暗吃驚，迫得斜着倒退兩步，退了回來，那幾顆算珠便也落了空。

    朱貴原未指望算珠擊中，既是將穆楓迫回，身子往前一躥，左手衣袖揮動處，將那幾顆算珠重又收入袖裏，右手一掌朝穆楓當胸拍到。穆楓不躲不閃，運氣於掌，也是重重的一掌拍出，將剩下的內力化作一股凌厲的掌力，想將朱貴逼退，哪知道他這一掌打在朱貴的掌上，竟是綿軟圓滑，渾不着力。不惟如此，朱貴的手掌稍稍一退，劃了個半圓，連消帶打，既消解穆楓的掌力，更生出一股後勁，朝穆楓迫來。

    穆楓眉頭一揚，道了聲「綿掌」，朱貴笑道：「侯爺眼力高明，一眼就識破在下使得是綿掌。」他嘴裏說話，腳下施展開極敏捷的身法，繞着穆楓轉動，手上絲毫未緩，一掌接着一掌拍了過來，掌力接續，連綿不斷，有如一堵牆壁將穆楓封在當中。

    若在平日，穆楓原不懼他，只是如今內力大耗之下，連揮幾掌，想要衝決而出，竟是不能。朱貴察覺他內力不足，心中竊喜，右掌依舊上下翻飛，不離穆楓周身，左手一翻，從衣袖裏摸出來一個小算盤，握在掌中，五指如飛，將算珠撥得飛快，算罷笑道：「侯爺，我剛才算了筆帳，不知道賬目對不對。」

    穆楓哼了一聲，並不理他。朱貴自顧自說道：「你昨晚與鬼王交手，我算你內力耗去了二成。」他撥上一個算珠，接着說道：「路途奔波，未曾歇息，又耗去一成。」他再撥上一個算珠，又噼啪算得幾下，說道：「宇文泰的劍術本就高明，加上新練了一套劍法，你雖能勝他，嗯，總要耗去四成的內力。」他瞥了羅一鳴和張湯一眼，說道：「這兩位都想搶到比武勝過穆侯爺的名頭，雖是不濟事，可也耗去了侯爺二成的內力。」說到這裏，他心中笑意難抑，浮現於臉，說道：「如今您的內力只怕剩下一成不到，倒是讓在下撿着個大便宜。」

    穆楓冷冷地說道：「這可不是你撿到的，而是你算計到的。」朱貴咯咯地笑了起來，將算盤收入袖內，又是展開雙掌，連着幾掌拍到，嘴裏說道：「多謝侯爺謬讚。」穆楓舉掌相迎，說道：「可是你少算了一樣。」朱貴一愣，手上卻絲毫不緩，又是一記綿掌，問道：「我少算了什麼？」穆楓雙掌翻飛，將他的掌力封住，說道：「你莫要忘了，高手對決，就算只剩最後一點內力，也能做搏命一擊。你又如何算得准必能贏我？」

    朱貴的臉色大變，這時候穆楓長聲喝道：「我就算只剩下一成的內力，也能殺了你！」他猛地一步跨出，使出一招「五丁開山」，將全身的內力聚於掌中，一掌接着一掌，連着五掌劈出，氣勢如虹。朱貴鬥志已散，接一掌退一步，接到第四掌，驚叫一聲，轉身要逃，已被穆楓一把抓住肩頭的「巨骨穴」，半邊身子動彈不得。

    他既是被穆楓抓住，卻也發覺，穆楓的內力已是堪堪耗盡，心中暗罵自己，臉上陪着笑，哀求道：「穆侯爺，我只是辦差事，可沒想過和您拼命。」穆楓說道：「我從小在街坊常與人打架，那時候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朱貴苦笑着說道：「侯爺少年神勇，自然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又是天資聰明，小小年紀就能悟出武學的奧義。」穆楓淡然說道：「你也不必奉承於我，我明白的是，一個特別喜歡算計的人通常都是膽小的鼠輩。」朱貴喉嚨里發出一聲呻吟，身子癱軟下去，說不出話來。

    穆楓將他重重地頓於地上，將他腿骨震斷，委頓在地，哀嚎不止。到這時，穆楓也是內力耗盡，緩緩坐下，雙目閉起，調理內息，如老僧入定。朱貴看了看呆立在旁邊的羅一鳴和張湯，突然指着穆楓，喊道：「我有曹丞相的秘令，他若是不聽勸阻，強行闖宮，可當場格殺。誰殺了他，就可封千戶侯。」

    這話一出，羅一鳴和張湯如夢初醒，對視了一眼，心裏都生出同樣的念頭，卻都不敢貿然出手，分從兩邊，緩步上前，兩對眼睛死死地盯着穆楓，眼中露出貪婪之色。羅一鳴尚有一絲愧疚，說道：「前面是比武，我輸了給你。現在是辦差，你可莫要怪我們。」穆楓眼也沒睜，只是微微冷笑。張湯卻是惱羞成怒，喝道：「與他多囉嗦什麼！」張湯拔出一柄彎曲鋒銳的短刀，正是刑具中最歹毒的千刀萬剮刀，朝着穆楓刺去。羅一鳴怕被他搶了功勞，短劍遞出，刺向穆楓的腰肋。

    眼看着他這一劍將要刺中，突然他發現自己的胸前多了一樣東西，旋即認出那是一柄劍，隨後他就意識到自己被一柄長劍貫胸而過。他吃驚地看了看對面的張湯，發現張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栽倒在地。到這時他才明白，在這個房間裏，除了穆楓，還有一個人的劍比自己的劍更快，只是他腦中剛轉過這個念頭，就眼前一黑，撲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朱貴吃驚地看着趙無忌，看着他渾身顫抖，手裏的長劍滴下血來。朱貴嚇得想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他聽到趙無忌怒喝道，「你們竟敢對侯爺下手？」他心念一動，想起什麼，張嘴想說，可是趙無忌並沒有給他機會，已經一劍從他咽喉刺入。

    穆楓雖是聚神於內，潛運內息，耳中聽的卻是真切，心裏的驚訝一點不比朱貴要少。只是他運氣聚力要緊，無暇他顧，強自將心神斂回聚攏，眼觀鼻、鼻觀心，緩緩呼吸吐納。這時候他聽到屋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個人奔到門口，朝里張望，緊接着就聽到這個人嚇得驚叫一聲，跌倒在地，旋即爬起，喊了聲，「嚇死小德子了。」那個人便又飛奔而去。

    過不多時，四面八方傳來許多腳步聲，步履齊整，夾雜着喝令聲和刀槍碰撞之聲。有人在發一聲令，許多人一起答應，顯見得是來了一大群軍士將屋子團團圍住。

    穆楓覺得丹田處重又聚起幾成內力，睜開眼睛，看到趙無忌仗劍守在身旁，目光全在屋外，神情甚是焦急。趙無忌察覺到穆楓醒來，轉頭過來，面帶喜色，低聲說道：「侯爺，你沒事吧？」穆楓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地上那三個人的屍體，沉聲說道：「日後就說是我殺了他們。」趙無忌面露鄙夷之情，說道：「就憑他們幾個也想暗害侯爺。」

    穆楓站起身來，一邊往門外走去，一邊說道：「無忌，你與此事無關，待我走了，你速速回去，不要牽連到你。」趙無忌驚道：「侯爺，你要去哪裏？」穆楓語帶譏諷，沉聲說道：「我要去見見那位有情有義的好國主。」

    趙無忌猛地跪倒在地，喊道：「可是國主不想見你！侯爺，我求求你，不要去。三王爺已經死了，就算你見到國主又能怎樣？」穆楓在門口停下了腳步，呆立半晌，從門外傳進來一個武將的聲音，喝道：「聖上有旨，穆楓護駕有功，勞苦功高，特命我等前來護送穆侯爺回府。請侯爺出來相見。」

    穆楓緩緩說道：「方才我也在想，我答應王爺，要護他周全，如今他死了，我還能做什麼。我起碼該去見一見國主，問問他，既然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傷害王爺，為什麼要出爾反爾？他口口聲聲要做一個萬民擁戴的好君主，卻連自己的兄弟也容不下嗎？」

    趙無忌急得滿頭大汗，說道：「你說這些話，就不怕激怒國主，要治你的罪？」他氣急敗壞地喊了一句，「難道就不能夠忍氣吞聲，裝作不知道嗎？」穆楓搖頭，斷然說道：「不能。」他頓了一頓，似乎凝神在想該怎麼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說出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從門外嗖的一下，射進來一支羽箭，釘在門楣上，顫動不止。方才喊話的將軍又喊道：「聖上有旨，穆楓若是不肯回府，強要闖宮，便是驚擾了聖駕，以擾君罪論處。」

    穆楓冷笑道：「他敢設計陷害自己的兄弟，卻是連見我一面都不敢嗎，莫非是心中有愧？」趙無忌聽得是面無人色，連連擺手，示意他莫要再說。穆楓哈哈大笑，聲音悲涼，大步走了出去，迎面一排羽箭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