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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沈歡和崔阿木駕着馬車飛奔而去的時候,三王爺已然抱着鄧青羊下了車。待馬車跑得遠了,三王爺牽着鄧青羊的手,躲進路邊的叢林。他們看到迷霧漸漸散去,露出幾條黑影,手裏提着幾個人匆匆離去。那幾個人身體癱軟,被人提在手裏,渾無知覺,顯見得是鷹揚衛的弟兄着了毒手。見此情景,三王爺悲憤難以名狀,握着鄧青羊的手不禁用力,待他醒悟過來,才趕緊鬆了手,再看鄧青羊,面色蒼白,緊咬嘴唇,竟是硬生生忍着,沒有喊疼。
三王爺將她抱起,輕手輕腳地走向叢林深處。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只想着該離開那些黑影越遠越好,一邊走,一邊在鄧青羊耳邊輕聲說道:「青羊以後一定要練好武功,這樣才不怕被壞人欺負。」他一口氣走了七八里路,感覺饑渴難耐,又不知身處何處,正惶然之際,看到不遠處有一間草屋,裏面亮着燭光,不由大喜,趕緊走了過去。
快要走到門口時,猛地從暗處躥出一條影子直撲上來,張嘴便咬,虧得三王爺眼明手快,抱着鄧青羊,將身子一伏,那條影子從兩人頭頂躍過,四足甫一着地,旋即彈起,又撲了上來。三王爺見它形如花狸,迅捷如閃電,側身再躲,左手一掌揮出,卻不料它在半空中陡然轉向,躲過這一掌,就躥到了他手臂之上。這一下三王爺吃驚不小,將鄧青羊往地上一放,右手一揚,掌中多了一柄繡金短刀,正要出招,聽得有人吆喝了一聲,那花狸哧溜一下,跳到地上,躥入暗處不見。那人又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三王爺說道:「在下姓王,行三,人家都叫我王三,是萬年縣的商人,帶小女進京遊玩,回家的路上遭遇強人劫道,才誤打誤撞逃到這裏。」那人冷笑道:「這個地方一向少有人來,你們偏偏這麼巧就找到了?再不說實話,小心我一箭射穿你咽喉。」鄧青羊趕忙上前兩步,大聲說道:「爹爹與我一路狂奔,才甩掉那些惡人。我們現在又渴又乏,能不能進來討碗水喝?」聽她這麼一說,草屋的門頓時打開,一個婦人走了出來,手裏猶自持着一張弩,大聲說道:「偏偏我就是心軟,看不得小姑娘遭罪。」她看到鄧青羊面色憔悴、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趕忙將她抱起,說道:「真是可憐的娃兒,幸好老天有眼,沒被惡人追上。你們趕緊進來吧。」
三王爺隨她進了草屋。屋裏陳設簡陋,收拾得卻齊整,牆角處倚放着一隻箭壺,裏面插着十幾支弩箭。再看那婦人,六十來歲,頭髮已白,一身粗布衣裳,行動頗為靈便。她給兩人倒好茶水,又拿出來幾個炊餅和一盤兔肉。三王爺和鄧青羊早已餓得飢腸轆轆,也不客氣,吃起來狼吞虎咽。那隻花狸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屋子,嘴裏叼着一條毒蛇,已經被它咬死。就見它將毒蛇一段一段地吞了下去,又跳到婦人腿上,將身子盤起,甚是乖順。
鄧青羊見這花狸全身青色,雙目赤紅,玲瓏可愛,想伸手去摸它,又見它將背弓起,微微露出尖利的獠牙,心裏害怕,正在猶豫,婦人輕輕拍了拍花狸,笑道:「這是風狸,產自南海,此地罕有。你要是喜歡,剛好它生了個幼崽,我可以送給你。」鄧青羊大喜,問道:「真的嗎?」婦人起身,端過來一個草甸子,裏面躺着一隻幼獸,只拳頭大小,通體生着白色的絨毛。婦人說道:「風狸最有靈性,一旦跟了主人,到死都不會分離。我獨居此地,哪一天若是死了,它便沒了主人。你們夤夜到此,也算是和它有緣分,就送給你吧。」鄧青羊將幼獸捧在手裏,輕輕撫摸。那隻風狸已然明白,跳到她腳邊,將身體在她腿上磨蹭。
三王爺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孤身一人住在這裏?」婦人遲疑了一會,說道:「我一個人住在這裏,已經有三年,也沒個人說說話,只有這隻風狸陪着我。你們若是不嫌煩,我便把我的故事說給你聽。」三王爺說道:「願聞其詳。」婦人說道:「我本家姓劉,夫家姓萬,我和我當家的都是建昌縣人氏,祖祖輩輩以打獵為生。我當家的不想一輩子待在大山里,年紀輕輕便帶我來到東關。剛來的時候,我們的日子過得很是辛苦。我當家的每日去碼頭搬貨,我就擺個攤子販賣女紅針線,就這麼一點一滴地積攢了些銀兩,盤下了一個小酒館。照理說,我當家的沒幹過這一行,買賣做不起來,可偏偏我們兩個都是不肯服輸的人,起早摸黑,用心經營,結果酒館越開越大,最後在花月樓旁蓋了座新的酒樓,取名叫『玲瓏居』。」
一聽這三個字,三王爺不禁呀了一聲。婦人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沒錯,當時名冠京城的酒樓就是我當家的開的。我當家的這個人腦子特別靈光,就在酒樓生意最興隆的時候,他突然把酒樓盤了出去,說是如今朝廷罷了與胡人的戰事,推行休養生息,百業復興,必重工商,那就少不了錢莊,所以他要把賣酒樓換來的銀子做本,轉行去開錢莊。」三王爺插嘴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家開的是聚財錢莊。我聽說這是東關規模最大的錢莊,設有二十幾個分號,流通的銀兩怕不有千萬兩之巨。既然你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又怎麼會流落到這種地方?」
婦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生有三個兒子,老大致和、老二敦禮、老三修仁。我們夫婦年紀大了,就想着把家業在他們三個人當中做一分配。老二得着北方的所有分號,老三拿了南方的所有分號,老大做事穩重可靠,便給了他東關的總號。雖說各地錢莊有大有小,沒法一體地均分,但也相差無幾。我們本想着勞碌一生,可以就此安享清福,可是家業分了沒到半年,老大便突發怪症,吐血身亡。我們趕緊將老二、老三叫回東關,想讓他們一道管理總號,卻不料他們兩個又整日爭吵不休。我當家的偷聽他們爭吵才知道,原來老大竟是被他們毒死的。我當家的當時氣急,一口氣沒上來,被他們活活氣死了。」說到這裏,婦人已經泣不成聲,說道:「我若是去報官,剩下的兩個兒子都得進大牢,非斷送了性命。可是要我繼續住在家裏,整日看着這兩個逆子,我又如何過得下去?所以我才獨自搬到這裏,離開他們越遠越好。好在我還能靠打獵為生,過得一天算一天吧。唉,為人父母,盼得就是子女安安分分地過日子,若是爭鬥不休,以致於兄弟相殘,可不是傷透了父母的心嘛。」
聽到最後一句,三王爺觸動心思,忍不住流下淚來。婦人擦拭了眼淚,強笑道:「我不該拿這些家事打擾你。此地距萬年縣甚遠,起碼還有四五十里路,你們要怎樣才能離開呢?」三王爺定了定神,說道:「我在等一個朋友,他會來接我們。」婦人問道:「你確定你的朋友一定會來嗎?」三王爺說道:「他一定會來,他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那隻風狸嗖的一下躥到門外,婦人招呼不及,趕忙跟了出去。可她才到門外,便發出哎呀一聲。鄧青羊離得門近,見她已跌倒在地,一動不動,忙將幼獸揣進懷裏,跳了起來,奔了出去,剛要去扶,一陣寒風掠過,一團黑影如鬼魅一般飄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飛到屋頂之上。鄧青羊感覺一隻冷冰冰的手摸在自己的頭上,嚇得哇哇大叫。這個時候三王爺已經跟了出來,腳還沒落地,看到那婦人背上隱隱閃着磷光,知道她已中劇毒,眼見得是救不活了,心裏一陣難過。他站穩腳步,四下一看,五六個黑影將自己團團圍住,個個帶着面具,只露出兩隻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來的都是鄙視、譏諷和冷漠。三王爺一咬牙,從袖裏掏出繡金短刀,沉聲喝道:「鬼王,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了女孩。」
鬼王捏了捏鄧青羊的臉,嘿嘿笑道:「她爺爺已經成了鬼,獨留她在人世豈不是孤苦伶仃?還不如和我一起去陰曹地府。你現在自身難保,就不用操這份心思了吧。」三王爺怒吼一聲,飛身撲了上去,鬼王伸手成爪,抓他咽喉,三王爺不躲不閃,依舊挺刀猛地刺了過去。鬼王這一抓若是抓實了,固然能將三王爺斃於爪下,卻也難逃被繡金短刀刺穿之厄。他沒料到三王爺年紀輕輕,貴為王孫,打起仗來如此勇悍,倒是嚇了一跳,鬆手放脫了鄧青羊,身子向後倒飛出去。
三王爺一抬手,繡金刀脫手而出,如一道閃電,射向鬼王。這一擲,他已經使出了全身的力道,只盼着能夠一擊而中。鬼王咯咯笑着,人在空中,待繡金刀射到面前,長袖一揚,竟收入袖中。他笑道:「你想不想知道屬下都去哪裏了?」三王爺怒道:「惡賊,休走!」他雙足一點,追了過去,鄧青羊在身後大喊,可到了此時,他哪裏還聽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