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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庫茨克被中國軍隊佔領的消息,直到三日後,也就是7月12日才傳到哈爾濱,這還是因為第一批捷克人從伊爾庫茨克被押送到了齊齊哈爾。
和之前的捷克人頗受優待不同,這些被強制解除了武裝的捷克軍人幾乎是被當成戰俘看待的,他們不再享受原本中方給予捷克軍隊的優待,除了一部分理工科大學畢業的軍人在表達了願意為革命委員會效力的情形下被另外安置外,其他人都被以300人為限安排在了鐵路沿線各農場或受到嚴密管制的營地內。
以西羅維為首的捷克軍官們對於中國方面的行動除了抗議之外就幾乎做不了什麼了,他們只能求助於協約國各方在哈爾濱的代表,請求協約國方面制止中國人這種蠻橫行徑。
只是這個時候英國人和法國人卻退縮了,英國人是因為印度各地爆發的農民起義,已經無力再關注遠東干涉軍的問題了。而法國人雖然對遠東干涉軍很有興趣,但是這個興趣是建立在對俄國革命的干涉上,而不是同中國爆發什麼新的矛盾。
畢竟法國本土是歐洲的主要戰場,這場戰爭讓法國價值1340億金法郎的商品和財產化為烏有,每10個法國人當中就有1個戰死於戰場,每10個18歲-28歲間的年輕人就有3個人死於戰爭,因為戰爭而受傷的傷員已經接近400萬人,其中三分之一的傷員將成為終身殘疾。
對當前的法國政府來說,結束戰爭是第一位的,戰後削弱德國是OTg2NTc=第二位的,而排在第三位的則是警惕英國人,第四則是恢復戰爭創傷…至於對中國的外交政策,也許要排在十名之外去了。
對於俄國革命的干涉,是希望俄國能夠重新回到帝國主義的行列中來,這既可以重新開啟東線的戰爭為法國分擔壓力,也能夠讓法國在制定戰後秩序的時候獲得一個忠誠的朋友。削弱德國符合法俄的利益,這當然就不會符合英國的利益,畢竟英國玩歐洲均勢這一套把戲太久,法國人又怎麼會不清楚呢。
假如中國依舊是那個懦弱無能滿清朝廷,只要稍稍恐嚇幾句就躺下任錘的貨色,那麼法國人自然是不介意分一杯羹的。但是當下的中國雖然整體上還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國家,可是盤踞在東北地區的革命委員會已經差不多類似於德國統一之前普魯士的角色。
在這個時候和對方交惡,對於法國來說看不到任何好處,反而有可能讓中國倒向俄國布爾什維克,一旦中國人明確倒向了俄國布爾什維克政權,那麼對於俄國革命的干涉就看不到任何指望了,這顯然是不符合法國的利益的。
所以,最終為捷克人出頭的就剩下美國人和日本人了。日本方面雖然還在為是否出兵西伯利亞一事爭吵不下,不過圍繞着出兵一事進行博弈的,其實還是日本陸海軍對於國內資源的爭奪。哪怕對於朝鮮一戰一直耿耿於懷的寺內首相,也不敢在無法控制中東鐵路和港口的情況下對大陸大舉出兵,這要是等陸軍深入西伯利亞的時候,中國人切斷了鐵路交通,那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而以寺內等陸軍高層對於共和黨的觀感,他們不認為這是一個信守承諾的謙謙君子,只要有這樣的機會,中國人就不可能不下手。隨着革命軍用武力方式解除了捷克軍隊的武裝,並將之武裝押運回滿洲後,寺內等人更是對於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
只是,出不出兵是一回事,藉助出兵一事向中國方面施加壓力卻又是一回事。在這一點上,就連極力反對和中國交惡的原敬,也不反對外務省聯合協約國各方向中國人發難。能夠把中國人塑造成為國際社會所公認的背信棄義之人,對於日本來說就是外交上的勝利。
只不過上一次共和黨對列強分化瓦解的手段讓日本人記憶猶新,所以這一次日本公使要求協約國各方就伊爾庫茨克事件共同進退,並堅決的要求中國軍隊停止單獨進軍西伯利亞,必須先建立遠東干涉軍,然後在協約國派出的代表監督下進軍。
美國公使保羅.芮恩施對於日本公使的提議處於兩可之間,站在美國政府的立場上他覺的美國對於捷克軍團負有道義上的責任,站在個人立場上他也覺得共和黨的做法有些不大妥當,當然在美國的國家利益面前中國又比捷克人重要的多。
於是,最終芮恩施決定接受日本公使的提議,要求中國方面對伊爾庫茨克事件作出解釋,並就遠東干涉軍的組建問題上做出更為明確的答覆。隨着天氣炎熱起來,全球各地的流感疫情漸漸消散下去了,中國也不例外。因此之前中國方面以防備日本流感為名義拒絕各國軍隊自由進出中國的理由,現在看起來就有些過時了。
當然作為吳川的朋友,芮恩施還是把自己江浙湖漢北行動的理由和日本人及英法公使對於這件事的反應,一一寫信告訴給了吳川,以防止這位美國人的朋友對自己的行動有什麼誤解。
協約國各國在華公使取得了一致立場之後,於7月15日上午給了駐長春各國領事以指示。於是在當日下午,英、法、美、日、俄駐長春領事一起上門拜訪了共和黨主席吳川。
五位領事在一間中式的會客廳內坐了約15分鐘,才等到了吳川露面。沒有一位領事對此有感到不耐煩的情緒,在看到吳川的時候,領事們都很客氣的起身上前和吳川握手問候着。
只是這些領事的客氣並不能換來吳川的熱情反應,從吳川踏入會客廳的一刻開始,臉上就表露着一絲不耐煩的神情,在客氣的問候聲中帶着幾許疏遠眾人的生硬語氣。
就在各位領事們揣測着吳川的不滿來自於何處,畢竟他們還什麼都沒有說呢。這邊吳川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卻沒有當即坐下,而是站在沙發前向幾位領事問道:「這位先生是誰?」
英法美日領事順着吳川的手指看去,看到了正半坐下去的俄國駐長春領事庫爾恰也夫,幾人都一時轉不過彎來,不知吳川問的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那邊被突兀的針對的庫爾恰也夫頓時臉色通紅的站了起來,不過他好歹也知道這是在什麼地方,因此還是忍住了羞辱向吳川咬牙說道:「我是俄國駐長春領事庫爾恰也夫,我們似乎見了不止一次了,主席閣下。」
吳川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問道:「哪個俄國?」
庫爾恰也夫一時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吳川於是加強了語氣繼續問道:「是沙皇政府?臨時政府?遠東自治領政府?西伯利亞臨時政府?還是立憲會議成員委員會?又或者是人民委員會?」
「這,這個…」庫爾恰也夫期期艾艾了大半天后終於底氣不足的說道:「自然是臨時政府。」
吳川毫不客氣的指責道:「去年10月8日,克倫斯基閣下違背了社會革命黨中央的決議,自行宣佈第三屆聯合政府成立,他本人連任總理,但是這一聲明之後就被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中央公開表態反對,也就是說第三屆聯合政府並不存在,而第二屆聯合政府已經解散,換句話說委任你和在北京的那位俄國公使的俄國政府已經不存在了,你們已經無法再代表俄國行使外交權力了。
那麼您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做什麼呢?您不能代表現在和未來的俄國政府作出任何承諾,因為誰也沒有授權給您和您的上司。而我們現在在談的是國家和國家之間的關係,您作為個人參與這樣的會談是不恰當的。我可不想代表共和黨參與一場試圖干涉他國政治的密謀事件,所以請您離開這裏吧。」
日本駐長春領事林久治郎見俄國人氣的渾身發抖,不由起身為其辯解道:「吳川閣下,就算克倫斯基閣下組建的臨時政府已經解散了,但是我們聚集到一起不正是為了讓俄國恢復秩序的嗎?庫爾恰也夫先生和他的同僚們正是為了這一點才加入到我們的行列中來的。」
吳川瞧了瞧坐在那裏默不作聲的英法美三國領事,才把目光轉向林久治郎說道:「那麼他們只要接受吾等之決定就可以了,沒必要加入到吾等之討論之中。如果日本國認為,隨便找個前俄國外交官就能左右俄國的政治了,那麼貴國完全可以自行行事,沒必要拉着我國參與。
我國參與對俄事務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我國同俄國相鄰的邊疆安定下來,不能因為俄國的內亂搞亂了我國的邊疆安寧;其次就是本着人道主義救助俄國民眾度過當前的混亂時期,恢復俄國的社會秩序。除此之外,我國對於俄國沒有任何其他目的,因此我國絕不會幫助某些野心家在俄國境內煽動起更多的混亂。」
美國駐長春領事聽到這裏終於表態道:「美國政府的意見和共和黨的主張沒有什麼大的出入,美國政府認為本次解救捷克軍團是一次援助盟友的人道主義任務,我們反對任何國家藉此機會分割俄國領土的想法。」
美國領事說話的時候,還有意無意的瞄了身邊的英國領事幾眼。威爾遜總統雖然天真的相信了英國人,認為應該幫助俄國人重新回到正軌,但是美國的精英們並不都是如威爾遜總統那樣天真的理想者。哪怕美國現在搭上了中國,在東亞大陸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非正式的盟友,但是美國的政治精英們對於干涉俄國革命還是顯得顧慮重重的。
因為俄國和美國在理論上是相鄰的鄰國,但是在實際的航行途徑上,美國和俄國其實是被歐亞大陸上的主要國家給隔開的。這也就意味着,一旦俄國真的四分五裂分為了數十個小國,得到利益的其實是俄國在歐亞大陸上的相鄰國家,美國幾乎得不到什麼好處。
而在威爾遜總統剛剛宣佈了要出兵拯救捷克人沒幾天,英國人就於7月12日鼓動了土庫曼人賽義德在外裏海發動了反對蘇維埃的叛亂,從而控制了大半個土庫曼斯坦。俄國社會革命黨人在阿什哈巴德建立的反蘇維埃政權,實質上就是英國人在當地的傀儡,這個政府完全聽命於英國將軍的指揮。
外裏海地區指的是裏海以東地區的土庫曼荒原,位于波斯邊境以北的土庫曼荒原中的綠洲城市梅爾夫,自古以來就是從哈薩克草原通往西亞的重要通衢。俄國人佔有這裏,就有了進窺波斯和波斯灣的可能。英國人佔領了這裏,不僅對東面的歐亞大陸心臟阿富汗起了包圍之勢,也有了進入中亞的通道。
美國人不會支持俄國從中亞南下直抵波斯灣,從而成為歐亞大陸的中央之國。但同樣美國也不可能支持英國從波斯灣北上奪取中亞,徹底掌握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共和黨向美國政府所提出的,建立一條經過中國東北、蒙古高原、新疆和中亞、波斯相連的鐵路,甚至更進一步和德國的3B鐵路相連,直接從太平洋沿岸連接到柏林、巴黎的設想,其實是符合美國政治經濟精英們對世界重新規劃的想法的。
當然,這並不是美國的第一選擇,或者說在戰前是,在戰後已經成為了第二選擇。對於美國來說,世界的中心就在西歐,如果不能躋身於歐洲政治的版圖,美國其實是沒有能力控制住整個歐亞大陸的。這場戰爭已經把歐洲的主要強國都打殘廢了,那些圍繞在威爾遜總統身邊的美國精英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摘取歐洲戰爭結出的勝利果實了。
如果英法能夠意識到自己在這場戰爭中消耗了太多的元氣,從而主動的把世界的主導權轉移給美國,那麼美國還有什麼必要再從東亞大陸迂迴的修建這樣鐵路去中亞和歐洲呢?作為一個兩面瀕臨大洋的陸地大國,美國完全可以直接通過海上航線直接開到大西洋、北海、地中海、巴倫支海、印度洋和太平洋,而不是再去辛苦的修建什麼鐵路。
英國在波斯地區、在外裏海地區、在阿塞拜疆、在阿富汗、在遠東,甚至在中亞和新疆地區的動作,已經讓美國不少精英們感到緊張起來。這些美國精英們擔心,讓英、法、日繼續對俄國革命加大干涉的話,英國在戰後也許就能啃着俄國人的屍體恢復在這場大戰中的損失了。
而英國人對於中亞地區的野心有多大,美國外交官也從中國人這裏獲得了許多情報,英國不僅派出外交官從印度進入到中國南疆,然後轉道前往了塔什干調查當地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狀況,還試圖將中亞徹底從俄國疆域中分裂出來。
美國人通過自己的渠道對英印政府進行了打聽和核實,結果證明了英印政府確實擬定了兩個奪取中亞棉花產地的計劃,第一個是派出武裝部隊直接佔領中亞地區;第二個是出資220萬英鎊,用75萬峰駱駝把中亞的棉花運往喀什,然後再轉運到印度。
第一個計劃就不說了,第二個計劃明顯就是要切斷中亞和俄國之間的經濟聯繫,從而使中亞各民族更加的和俄國離心離德。從英印政府擬定的這兩個計劃來看,很明顯英國人在戰後一點也不打算向美國轉交任何權利了。這樣一來,從東亞深入到中亞地區的鐵路對於美國來說就非常重要了。
英國駐長春領事對於眼下的局面也是一籌莫展,中國人的發難顯然不是因為俄國人的代表問題,而是要確定協約國打算支持俄國境內的那支政治力量作為正溯,而這正是他所不能決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