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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吳川住所離開時,宋雲桐邀請了孟繼周和自己同坐一車,在車子開出了胡同之後,宋雲桐不由向着身邊的孟繼周說道:「孟老,你說主席對於婚姻法一事如此堅持究竟是什麼意思?嚴格來說,這不過是小事而已,自己家中關起門來,外人怎麼管?這不是平白得罪了一大批中間派人士嗎?」
孟繼周瞧着窗外昏黃的路燈燈光,若有所思的回道:「古人說: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要我說:三天不學習,就趕不上主席的思路了咯。共和黨走到今天,難道是我們的功勞嗎?我覺得不是,我們只是順着主席指的方向跟着前進而已。
從革命之前到今天,主席什麼時候失誤過?不都是我們在捅簍子,主席給我們補救麼。有時我想一想,假如畏之當日沒有出現在東北,我們這些人難道真的能弄出現在這偌大的局面?不要說在俄日兩國之間周旋了,我看我們連趙爾巽都對付不了,更不必提袁世凱了。
哪怕不提這些外敵,光是軍中的吳祿貞、張紹曾、藍天蔚三人,除了藍天蔚之外那個是好相與的?張紹曾和北洋之間藕斷絲連,吳祿貞傲氣凌人,若不是在主席力主之下連續擊敗日本、俄國,軍中為之震懾,吳祿貞那會如現在這麼聽話。
我不知主席為何如此重視婚姻法,但是主席既然說了,想要改變社會就要先從改變家庭結構做起,那麼我們就跟着做就是了。就算真的出了問題,主席總有法子糾正回來的,畢竟他還年青麼。但是現在去違背主席的意思,豈不是向其他委員宣佈我們對於主席並不是一心一意的了嗎?
沒有了主席的庇護,你覺得自己對付得了其他委員的責難?我這OTg2NTc=個人沒多大的野心,只要看到國家一統,列強從中國撤離,民眾能夠安穩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就滿足了。至於是走布爾什維克主義還是走其它什麼主義,我覺得沒啥問題,只要畏之能夠保持現在的議事辦法,什麼事都能和我們商量一下,我覺得就很好了。」
宋雲桐一時無話,車子平穩的在路燈照耀下的街道向前開去,只留下了些許煙塵。
6月18日早上九點,太原火車站的,站台上,一干山西官員正在為閻錫山送行。雖說閻錫山此次入京乃是高升,可是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色,只是對着來送行的部下們長呼短嘆的,一副情深意長不忍離開的模樣。
原晉北鎮守使現在的晉北警備司令張樹幟見狀不由憤憤不平的對着閻錫山說道:「大帥要是不想上京,那就留下來。我就不相信了,難道偌大的山西還容不下一個革命的有功之臣?山西的小米也未必不如北京的白面養人。」
閻錫山心中一動,不由朝着周邊的部下們看去,只可惜除了張樹幟出聲挽留外,其他人全都默不作聲,甚至避開了他的視線。
站在一旁的姚以價對着張樹幟冷笑了一聲道:「張司令對於閻部長倒是忠心耿耿的很,聽的真是讓人好生感動啊。」
姚以價和閻錫山、溫壽泉三人是山西新軍中的軍人領袖,因為其在新軍中威望甚高,因此在辛亥革命時被推為了義軍司令。唯一可惜的是,姚以價雖然投身於革命但他並不是同盟會員,因此在山西革命成功後就受到了閻錫山的排擠。
太原光復後,各路義軍將領和山西上層最終推舉了閻錫山為山西都督,而閻錫山隨即委任姚以價為東路軍司令防守娘子關,從而把他踢出了山西軍政府的核心。但是在姚以價和清軍大戰的時候,閻錫山卻遲遲不肯發兵支援,姚以價最終選擇了棄軍而逃,這一逃就把他的聲望徹底毀了。
姚以價返回太原後,閻錫山一面設宴款待姚以價,一面又指使文人在晉陽日報撰文,攻訐姚以價在太原起義時,藉口有病,在率隊攻打撫署時躲進醫院;在娘子關作戰時,又棄隊而走。同時又組織劇團演出了一個名曰《辛亥革命》的劇目,把姚醜化為一個手持刀片的魯莽武夫。
姚以價難以忍受這種侮辱,於是一怒之下砸了報館,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太原呆不下去了。於是便向閻錫山要了一筆路費跑去了北京。因為這些事情,姚以價和閻錫山之間已經勢成水火,姚以價也知道,只要閻錫山不下台,他就很難再回山西老家了。
只是他倒是沒有料到,報復閻錫山的時機江浙湖漢北來的這麼快。趁着袁世凱病重,試圖把北洋勢力從山西驅逐出去,從而全據山西的閻錫山,這一次卻是踢到鐵板上。原本在北洋和閻錫山之間隱隱偏向於閻錫山的共和黨,這次卻來了個各打五十大板,把鬧的不可開交的閻錫山和山西省長都調離了山西。
原晉南鎮守使張培梅被提拔為山西省軍分區司令,被閻錫山踢出山西的溫壽泉被任命為山西省省長,而他則被任命為了山西軍分區政委。這樣一來,北洋在山西的勢力雖然被消滅了,但是閻錫山這些年苦心經營起來的勢力也被拆了個七零八落。
姚以價這次回來可沒打算就這麼輕輕放過閻錫山,要是對方真的這麼想不開要玩割據山西的把戲,那麼他倒是不介意清洗一遍山西的軍界。有着共和黨在他身後,他並不覺得閻錫山在山西攢下的這點力量能玩出什麼花樣來。更何況,雖然他和溫壽泉都被閻錫山逼走了,但是他們在軍中也不是沒有部下的,閻錫山想要在山西關起門來稱大王,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面對姚以價這個軍中的老前輩,張樹幟也只能沉默了下去。山西新軍六個營,姚以價就呆過4個,姚以價擔任營管帶的時候,他連排長都不是。在張樹幟難堪的時候,張培梅也不得不出來為這位同僚解圍道:「姚前輩說笑了,張司令只是感念大帥的情誼,可沒有其他意思。」
姚以價冷哼了一聲後說道:「我倒是不知道,原來閻部長上京不是高升,而是進了龍潭虎穴了。也不知中央知道了今天這事會怎麼想。」
這下張培梅也勸不下去了,邊上的軍官們更是默然無語。過來送一送老上司這是人情,但是大家可沒有為了閻錫山造中央反的意思。二次革命時,那些想要響應孫中山的革命者早就被禮送出山西了,剩下的都是抱着保境安民想法的平庸官僚。
對於他們來說,不管誰在中央,只要不動他們的官位,那麼他們就順從中央政府好了,這也是閻錫山能夠一直獲得他們擁戴的原因。既然閻錫山造就了這樣一個利益集團,那麼就別指望這個集團為他去打生打死了。
現在中央政府又沒有碰這個集團大多數人的利益,只是要求閻錫山離開山西而已,為了大家的利益犧牲閻錫山一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像之前他們犧牲了姚以價、溫壽泉,以保衛自己的利益是一樣的。
看着場面有可能滑向不可知的方向去了,閻錫山的智囊趙戴文終於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安靜道:「時間也不早了,我看大帥還是上車吧。誤了開車的時辰就不好了,這次中央既然簡拔了大帥上京,那就證明中央對於大帥還是看重的。過去的一些事情,還是讓它過去吧,說到底大家不還是山西人麼,這齣了山西可就都是親人了。」
姚以價終於不再說話了,閻錫山草草說了幾句場面話後便轉身上了包廂。隨着汽笛聲響起,列車緩緩開出站台,從窗外收回手臂的閻錫山終於鬱郁的對坐在對面的趙戴文說道:「兄長,你說我也沒有對不起共和黨啊。之前雖然在北洋和共和黨之間搖擺了幾次,可我不是對着北洋虛以委蛇嗎?我的本心還是向着革命的啊,共和黨如何這般提防我呢?要不是你勸我,我是一定不會去北京的,我寧可回五台山老家種地去。」
趙戴文對他苦笑了一聲道:「百川老弟,要是我們不識抬舉的話,就怕我們想要回老家種地也不可得啊。」
閻錫山有些吃驚的看着對方說道:「兄長這話是怎麼說的?難不成共和黨還要趕盡殺絕不成?他們既然要坐天下,總要弄幾副馬骨頭掛一掛的吧?」
趙戴文下意識的瞧了瞧包廂內,見到沒有旁人在後,這才小聲說道:「昨天我西安的老友給我發了電報,陳樹藩對鎮嵩軍下手了,憨玉琨、柴雲升被殺,劉鎮華被俘,張治公投靠了陳樹藩,鎮嵩軍被陳樹藩繳械後槍斃了一批罪行確證的,其餘都被關押了起來,預備移交給將要入陝的國民革命軍。陸建章離開陝西的日子看來是不遠了,我看他是沒什麼好下場了。」
閻錫山臉皮頓時跳了跳,他和陳樹藩之間頗有往來,畢竟兩人都面對着北洋的壓力。當然他也沒把對方視為盟友,山西和陝西不過一河之隔,不管誰整合好了省內必然是要外拓展勢力的。
而山西之於陝西,陝西之於山西,古就有秦晉之好的美談,雙方往來要比其他省份方便的多。更何況,山西通往人口和物產豐饒的四川需要經過陝西,而陝西前往蒙古草原最好走的路也是通過山西。這就意味着,不管誰掌握了其中一省,都必然會對另一省生起野心。
只是,現在他和陳樹藩都沒能完成對於省內的整合就被外來的強勢力量給壓制了下去。於是聽到陳樹藩鎮壓了投靠自己的鎮嵩軍時,閻錫山不僅沒有幸災樂禍的心思,反而深感同情的說道:「陳鎮守使這是自折手腳啊,他是過了眼下這一關,可今後還有誰會再給他賣命呢?」
趙戴文搖着頭說道:「共和黨控制着洛陽到西安的鐵路,就控制着進入陝西的命脈,陳樹藩要是不當機立斷的處置了鎮嵩軍,接下來共和黨打着討伐鎮嵩軍的名義進入陝西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陝西父老想要修通通往河南的鐵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又豈能容忍陳樹藩切斷這條鐵路。
更何況,鎮嵩軍本身就是一群土匪,還是河南的土匪,他們在陝西確實是張了陳樹藩的勢,卻也令陳樹藩失去了不少陝西父老的支持。比如這次鎮嵩軍在西安郊外的劫掠就惹怒了不少西安鄉紳,若是沒有共和黨插手,陳樹藩還可以用武力壓制住民間輿論。
但是現在共和黨既然已經向陝西父老做了公告,要嚴懲鎮嵩軍。這個時候陳樹藩再當斷不斷,估計鎮嵩軍也要反咬他一口了,畢竟這群土匪可沒這個底氣,陳樹藩能幫他們頂住共和黨。
陳樹藩這一低頭,加上共和黨借着防治鼠疫控制了綏遠,我山西實際上已經被共和黨給封死。百川你若是強行留下,我擔心共和黨會施以更加暴烈的手段。接下來共和黨要推動土地改革,我看長江以北之地都不是安樂之鄉了。你留在五台山,只會被那些鄉紳抬出來對抗共和黨,然而這是必敗之局,所以這山西是留不得了。
倒是到了北京,藉助北洋和南方革命黨的力量,我們還能和共和黨周旋一二。」
閻錫山半信半疑的說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這共和黨現在已經取了大半個天下,只要不搞土地改革就能坐穩江山了,他們何必要激起各地鄉紳的不滿呢?難道他們真想消滅天下的鄉紳?這怎麼可能辦得到?」
趙戴文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共和黨在東北已經辦到了,至於關內能不能辦到,大家現在都在看着。總要有個人出來試一試共和黨的刀利不利,大家才會決定跟不跟,可是誰能站出來?誰會站出來?
南方的鄉紳還沒有受到共和黨的威脅,他們怎麼可能主動跳出來為北方的鄉紳出頭對抗共和黨?河北去年一場大水,被共和黨收盡了人心,哪裏還有人會跟着鄉紳走?
河南自民元以來不是被土匪蹂躪就是被官軍踐踏,民眾對於土匪、官軍和鄉紳可謂恨之入骨,自然也不可能跳出來跟着鄉紳造共和黨的反。
山東雖然是北洋的起家之地,但是共和黨收回了德國和英國在山東的租借地,又擊退了日本人入侵山東的企圖,哪裏連衍聖公都投了共和黨了,更別提鄉紳對於共和黨的反抗了。
陝西自同治回亂和辛亥革命兩場戰火後人口大減,人心思安,否則陳樹藩也就用不着向共和黨低頭了。至於我們山西,自從共和黨控制了外蒙古之後,山西商人就受制於東北了。之前在外蒙不肯配合東北的晉商都被逐出了外蒙,剩下的這些晉商都成為了東北商業上的附庸。
我們山西人雖然喜愛土地,但卻更不敢斷了商道,若是兩者之間只能選擇一項,則大多數人寧可放棄土地保住商號。畢竟土地只是為了防備商業不暢,而商業才是山西人的根本。
現在共和黨不僅控制了外蒙,就是在俄國勢力也比滿清時強的多,我山西商人不可能為了土地和共和黨拼命的。因此共和黨的土地改革政策一經推出,雖然就惹的天下洶洶,但是真正敢跳出來以武力反抗的其實並不多。我們留下來,估計倒是成了某些人向共和黨示好的禮物了。」
閻錫山心裏憋住的那口氣突然就泄了,他注視着對面的趙戴文,兩人默然無語都不知該說什麼。火車倒是「卡塔、卡塔」的在群山中不斷向前衝去,絲毫沒有在意車廂中這默默對坐的兩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