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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縣很清楚自己現在對於軍中的影響力來自於那裏,正是依賴於面前這些長州派將校對於自己的服從,但是長州派將校對於他的服從卻又是建立在維持長州派對於陸軍的統治基礎上的。
簡單的說,假如他不能支持長州派對於陸軍的統治,那麼他自然就得不到長州派對自己的服從,而他對於軍中的影響力也就不復存在了。
寺內正毅和田中義一聯袂而來的請求支持,從某種意識上來說,何嘗不是一種逼迫自己表態的方式呢,山縣此時倒是有些懷念起和伊藤等人共事時的歲月了,至少那個時候大家針鋒相對,目的還是要比現在這些軍人、政客要純粹的多,都是為了日本的崛起麼。
再次瞧了一眼面前貌似恭敬的寺內正毅和田中義一兩人,山縣終於慢騰騰的開口說道:「做事之前先下決心是必要的,但僅僅只具備了決心的話,恐怕也是不夠的。既然寺內你認為現在是恢復大陸政策的時機,那麼就先說說你們打算怎麼辦吧。」
寺內給一旁的田中使了個眼色,田中於是馬上回話道:「上個月俄國革命的消息傳來之後,參謀本部便制定了一份出兵西伯利亞保護本國僑民的軍事計劃。本月初,俄國國內的詳細消息傳來之後,參謀本部對於出兵計劃做了進一步調整。
原則上來說,參謀本部認為想要進軍西、中西伯利亞,首先就得OTg2NTc=要控制住西伯利亞大鐵道、中東路和外阿穆爾鐵路。赤塔以西只有一條鐵路:西伯利亞大鐵道,這條鐵路屬於俄羅斯,因此我們出兵時控制這條鐵路是沒有爭議的。
但是赤塔以東則有兩條鐵路,一條是經過中國境內的中東鐵路,另一條是經過俄國遠東領土的外阿穆爾鐵路。若是論條件之優越性,自然中東鐵路更適合我軍進軍西伯利亞地區的後勤,但革命委員會未必肯把這條鐵路交給我們管理。所以,我們至少要控制住外阿穆爾鐵路,才能保證遠征軍的後方沒有危險。
現在內閣對於這份出兵計劃爭議最大的,就是中國和俄國在遠東地區的領土糾紛。革命委員會已經毫無疑問的拿到了中東鐵路的管理權,但是對於濱海地區的主權歸屬,現在只是革命委員會和俄羅斯帝國遠東自治領、前臨時政府駐哈爾濱的談判代表達成了協議,由於臨時政府在談判期間被過激派領導的革命推翻,中俄實際上並沒有就濱海地區的主權歸屬完成最後的聲明。
我們認為濱海地區包括樺太島北部的主權現在依舊屬於俄國,中國對於該地區不過是事實佔領。而外務省和海軍則認為,以上這些地方已經屬於中國領土。
當前最大的難題就在於此,如果這些地區還屬於俄國,那麼我們出兵這些地區就和中國人無關。如果我們承認這些地區已經歸屬於中國,那麼我們就只能從黑龍江進入俄國領土,沒有了海參崴這樣的現代化港口,我們想要讓大批部隊登陸遠東和保證這些部隊的後勤就會變得異常困難。
而想要向俄國廣袤的內陸挺進,參謀本部認為至少要出動三分之一的陸軍,首批部隊登陸後要佔領海參崴、雙城子、伯力,控制住阿穆爾鐵路及黑龍江,不少於2個師團的兵力;第二批部隊則要進駐赤塔,佔領伊爾庫茨克以東的外貝加爾地區,同樣不少於兩個師團。
佔領了俄國遠東地區之後,我們再觀望俄國國內狀況的變化和革命委員會的應對,以決定下一步的作戰方案。既然革命委員會能夠讓俄國人讓出這麼多遠東的土地,我以為日本同樣也能辦到。到時哪怕不能給予俄國過激派更大的打擊,能夠把遠東自治領吞併下來,也足以讓大陸政策復活了。」
早個30年,不,早個20年,山縣有朋都會支持這個計劃。雖然在沒有搞明白列強、中國對待俄國革命的立場,俄國國內對於日本出兵干涉的反應之前,盲目的把軍隊派往遠東地區,無疑就是拿着陸軍士兵的生命下注。
但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在日俄戰爭之前,日本就是一個不冒險就無法生存下去的國家。也只有在日俄戰爭之後,憑藉着戰勝了俄國人的榮光和得到了英日同盟的支持,日本才算是脫離了光腳的時代,成為了列強中的一員。
穿上了鞋子的日本,在日俄戰爭之後就變得謹慎了許多,哪怕在協約國具有優勢的時候,日本也只肯出兵欺負一下德國在海外的殖民地和執行護航任務,對於參與歐洲大戰始終是找藉口拖延的。哪怕在革命委員會身上連續吃了不少虧,丟掉了南滿和北朝鮮,山縣有朋也沒打算讓穿上鞋子的日本再把鞋子脫下來去和中國人拼命。
是的,哪怕是時時把主權線和利益線掛在江浙湖漢北嘴邊的山縣有朋,在日俄戰爭之後也轉向了過去他所瞧不起的伊藤博文所主張的參與並維持當前的國際秩序。沒辦法,日俄戰爭這場大戰讓日本的上層人士終於明白了農業國和工業國之間的巨大差距。
雖然日本政府一直鼓吹皇軍的奉獻精神,黃種人對於白種人的第一次勝利,但是以山縣有朋為首的明治維新時期精英們卻真的被這一仗嚇到了。這是一場日本竭盡全力也無法看到勝利希望的戰爭,遠不是日清戰爭中欺負中國人的武裝遊行。
日本選擇了西伯利亞鐵路尚未開通之前向俄國宣戰,還是先偷襲再宣戰的小偷行徑,結果光是打一個旅順,不提人員上的傷亡,光是消耗掉的炮彈就差點讓日本戰前的積蓄清空了。等到日軍打下了瀋陽,俄軍撤退到四平一線時,日本陸軍幾乎已經把炮彈消耗殆盡,只能等待外購的炮彈抵達了。
至於日本海軍對於俄國遠征艦隊的勝利,更是完全構建在英國人提供的先進軍艦和艦炮上,直到歐洲大戰爆發之前,日本的造船廠都無法自行製造合格的軍艦裝甲鋼材。
這一仗算是讓山縣有朋看到了日本和先進工業國家之間的巨大差距,如果不是俄國自己內部爆發了革命,如果沒有英美資本的強力支持,那麼日本連俄國的一個邊區力量都勝不了。這種對於先進工業國家國力的恐懼感,正是日本不願參與歐洲大戰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革命委員會從俄國人身上強行割下了濱海地區和樺太島北部,山縣有朋對於干涉俄國革命一事其實是持反對意見的。革命委員會在俄國人身上獲得的利益,算是打破了一些日本軍人對於俄國的恐懼感,認為俄國現在確實是衰弱下去了,居然連中國人都不畏懼他們了。
但是對於俄國人的恐懼之心雖然去了,可革命委員會卻又成為了日本不得不重視的中國地方勢力。這份進軍計劃中雖然力圖控制海參崴和雙城子,但也默認了中東路歸屬於革命委員會,其實就是一種對於中國人的妥協。
當然,這種妥協就有些一廂情願了,通過否認革命委員會對於濱海地區的主權,證明了日本有出兵保衛僑民的權力,無疑就是掩耳盜鈴。不過想到這份出兵計劃的目的是為了復興陸軍的大陸政策,山縣又能理解了,出兵計劃成敗與否並不是關鍵,向國民證明沒有一支強大的陸軍,日本的海外僑民和海外權益就得不到保護才是關鍵啊。
雖然理解了寺內和田中的用意,不過山縣還是臉色冷峻的向着兩人問道:「如果陸軍登陸海參崴時遭到了中國軍隊的進攻,軍部有什麼應對計劃嗎?」
茶室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看着沉默不語的寺內和田中,山縣終於有些惱火了起來,雖然他不指望軍部能夠制定出什麼完美的計劃,但至少總該有個後手吧。要是連後手都沒有,這不真成了孤注一擲的賭博了麼。
似乎注意到了山縣元帥的不悅,田中終於開口說道:「我們現在還不能和中國全面開戰,因為我們還沒有搞清楚英法美,包括俄國的過激派到底對於中國和日本的衝突持什麼立場。
但是,通過對於海參崴的挑釁,我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各國對於日中衝突所持有的立場,也能夠了解革命委員會究竟有無底氣和決心把濱海地區佔為己有。
假如革命委員會自己都不認為,他同遠東自治領簽訂的劃界條約是有效的,那麼他有怎麼會為了一塊主權不明的土地和日本爆發戰爭呢?另外,我們也可以向中國政府進行交涉,只要中國方面同意我們進駐海參崴、雙城子和伯力,那麼我們就願意支持中國對於濱海地區聲索的主權。
當然,如果革命委員會採取了武力阻止我們進入海參崴,那麼就表明他們確實把這片土地當成了自己的領土,我們自然就要退回同各國採取一致行動以維護俄國的利益了。不過在這之前,原首相應當為革命委員會在海參崴攻擊我軍的行動負責,解散當前偏向於海軍利益的內閣,由寺內閣下重組維護陸軍的內閣才對。」
山縣終於明白了田中和寺內的意思,出兵計劃不過是個幌子,讓原敬下台才是兩人的真意。老實說,山縣過去對於政黨主義者並沒有什麼好感,認為這些人爭權奪利私心太重。按照這些人的主張去建立西洋政黨內閣,都是把本黨的利益和本黨支持者的利益放在了首位,國家的利益、軍隊的利益則被放到了一邊,這顯然是軍隊所無法接受的。
不過原敬卻是一個例子,在西園寺的強烈推薦下,山縣勉強同意了對於原敬的首相任命,但是在其上台之後,平衡各方勢力利益的手段卻是相當巧妙的,山縣也就對政黨政治大為改觀了。
只是看了看眼前的兩人,山縣沉默良久之後,也只能輕輕嘆息着說道:「原首相,可惜了。你們自己看着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