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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惡霸,真是四處都是。」方多病大為不平,盤算着晚上究竟要如何將那高達韓揍上一頓,李蓮花對店小二招了招手,斯斯文文的指了指方多病,輕咳了一聲,「這位爺要請你喝酒,麻煩上兩個菜。」方多病正在喝酒,聞言嗆了一口,「咳咳……」那店小二卻是玲瓏剔透,眼睛一亮,立刻叫廚房上兩個最貴的菜,人一下竄了過來,滿臉堆笑,「兩位爺可是想聽那嚴老頭家裏的事?」方多病心道:誰想聽那打鐵匠家的陳年舊事了?李蓮花卻道:「正是正是,我家公子對那老頭同情得很,此番巡查……不不,此番遊歷,正是要探訪民間許多冤情,還人間以正道、還百姓以安寧。」猛聽這麼一句話,方多病嗆在咽喉里的酒徹底噴了出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那店小二卻眼睛驟然發光,悄悄的道:「原來是二位大人微服私訪,那嚴老頭遇到貴人啦,這位爺,您雖是微服私訪,但穿這麼一身衣衫故意吃那陽春麵也太寒磣,不如你這伴當似模似樣,真是尊貴慣了的……我一見就知道二位絕非等閒之輩。」李蓮花面帶微笑,靜靜坐在一旁,頗有恭敬順從之態,方多病卻坐立不安,心裏將李小花死蓮花破口大罵到了十萬八千里外去,竟然敢栽贓他假冒巡案!面上卻不得不勉強端着架子,淡淡的應了一聲,順道在桌下重重踢了李蓮花一腳。
「我們公子自是尊貴慣了的人,」李蓮花受此一腳,巍然不動,滿臉溫和的道:「此時你我談話切莫告訴別人。」那店小二悄聲說:「爺們放心,過會兒我就拿塊狗皮膏藥把自己嘴巴貼了。」李蓮花壓低聲音,「那嚴家究竟……」
「那嚴家是三十幾年前搬來的,那時我還沒出生,聽我爹說,那搬來的時候可威風得緊,有幾十個人高馬大的家丁,嚴家的夫人美得像個仙女,嚴家的小兒子我是親見的,也漂亮得很,仙童一樣。這嚴老頭當年是嚴家的管家,有幾年說話都是算數的。」店小二悄聲道:「後來,也就在二十幾三十年前,有人一大早起來,就見嚴家夫人的馬車往鎮外跑去,就此再也沒有回來。嚴家只剩下那個孤老頭,因為只出去了一輛馬車,誰都猜測那家裏的金銀珠寶都還在老頭手上,誰都想敲他一筆。」李蓮花好奇的問:「為何那嚴家夫人突然離家出走?」店小二聲音壓得越發低,「據說——是因為那嚴老頭,勾搭了嚴家夫人,這事千真萬確,鎮上許多人都知道。」方多病啊了一聲,正要說這老頭如今這般模樣年輕時想必也好不到哪裏去,居然能勾搭上人家貌若天仙的老婆?突地腳上一痛,卻是李蓮花踩了他一腳,只得又淡淡的道:「一一招來。」
「聽說嚴家老爺和夫人夫妻不合,嚴福從中插入,取得了夫人的芳心。」店小二神秘兮兮的道:「有一天夜裏,月黑風高,陰雲密佈,這個是飛砂走石,伸手不見五指啊……」李蓮花道:「那天夜裏如何?」店小二得人捧場,精神一振,「嚴家夫人手持一把利刀,砍了嚴老爺的頭。」方多病吃了一驚,「殺夫?」店小二道:「大家都是這麼說的,這可不是我造謠。嚴夫人殺了嚴老爺,抱着孩子駕馬車逃走,嚴福留下看管家業,但那女人去了就沒再回來,估計是水性楊花,另嫁他人了。」方多病眉頭大皺,「胡說!這女人就算和嚴福私通,也不必害死夫君啊,殺了嚴老爺她匆匆逃走,豈非和嚴福永遠分離了?」店小二一駭,「這個……這個……鎮上人人都是這麼說的。」「那嚴老爺的屍體呢?」方多病問。
「官府追查嚴夫人,沒個結果,死人的頭也給他們弄丟了,就把嚴老爺的無頭屍體擱在義莊,之後義莊換了幾個守夜的,那些無名屍也就不知哪裏去了,多半被野狗給吃了。」店小二道,「兩位爺,我可是實話實說,沒半分摻假,您盡可以問別人去……」李蓮花道:「原來如此,我家公子明察秋毫,自會斟酌。」店小二不住點頭。方多病草草結了帳,在李蓮花「護衛」之下快步離開飯館。那店小二站起身眨了眨眼,只見片刻之間那微服私訪的官大爺已經走出去七八丈,不免有些迷茫——這官大爺——竟然跑得比賴帳的還快?
「死蓮花!」方多病大步走出十丈之後立刻咬牙切齒的看着李蓮花,「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讓我假冒巡案?若是被人發現了,你叫我犯欺君之罪嗎?」李蓮花咳嗽一聲,「我幾時要你假冒巡案……」方多病一怔,李蓮花十分溫和的接了下去,「微服私訪只不過是百姓十分善良的幻想而已……」方多病呸了一聲道:「他遇見你,那是前世造孽,倒了大霉。」頓了一頓,他問道:「你問那嚴家的故事做什麼?和『窟窿』有關麼?」
「有沒有關係,我怎麼知道?」李蓮花微微一笑,「不過這世上只要有故事,我都是想聽的。」方多病道:「我倒覺得嚴家的故事蹊蹺得很。」李蓮花道:「哦?」方多病道:「嚴家來歷不明,嚴夫人殺死夫君,隨後逃逸,嚴家管家卻又不逃,留守此地幾十年,嚴家財產不翼而飛,本來就處處蹊蹺,什麼都古怪得很,這家裏一定有秘密!」李蓮花歪着頭看了他一陣,慢吞吞的道:「你的確聰明得很……」
此言耳熟,方多病悻悻然看着李蓮花,「你要說什麼?」李蓮花嘆了口氣,「我也沒想要說什麼,除了你越來越聰明了之外,只不過想說那店小二說的故事雖然曲折離奇,十分動聽,卻不一定就是真相。」方多病的眉毛頓時豎了起來,怪叫一聲,「他騙我?」李蓮花連連搖頭,「不不,他說的多半就是他聽見的,我只是想說故事,未必等於真相。」他喃喃自語,「這件事的真相,多半有趣得很……」突然睜大眼睛,他很文雅的抖了抖衣袖,「天氣炎熱,到我樓里坐吧。」
再過了半柱香時間,遠道而來的方多病總算在李蓮花的茶几邊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李蓮花親手泡好的劣茶,那茶雖然難喝,總是有勝於無……吉祥紋蓮花樓位於亂葬崗上,地勢略高,窗戶大開,清風過堂,如果不是景色並不怎麼美妙,倒也清爽舒適。
「原來這亂葬崗下還有個水坑。」方多病對着窗外張望,順着遍佈墓碑亂石墳堆的山坡往下看,坡下有個很小的池塘,方圓不過二三丈,池邊水色殷紅,卻也不似血色,有些古怪。池塘邊有幾間破舊的房屋,房屋後長着幾株模樣奇怪的樹,樹葉如劍,支支挺拔,樹梢上生着幾串金黃色的果實。「你泡茶的水是從哪裏來的?不會就是那水坑裏的臭水吧?」方多病望見水坑,頓時嫌惡的瞪着手中的茶水,「還是那窟窿底下的泡屍水?」
李蓮花正在仔細的挑揀茶葉罐中的茶葉梗,聞言啊了一聲,「這是水缸里的水……」方多病「撲」的一聲當場將茶噴了出來,「那書呆一不洗衣裳二不洗褲衩三不洗襪子,他弄來的水也是可以喝的嗎?中毒了中毒了……」他從袖中摸出一條雪白的巾帕擦了擦舌頭,李蓮花嘆了口氣,「正因為他如此懶,你當他會燒水做飯、洗衣泡茶麼?所以這些水多半還是我原先樓里留下的那缸……」方多病仍舊齜牙咧嘴,兩人正圍繞着那缸「水」斤斤計較的時候,門外突地有人恭恭敬敬的敲了三下,「請問,大人在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