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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瀾調動周身氣息,讓自己的眼睛變為不明顯的蛇瞳,擁有蛇相時才有的感官。
而後,她眼前出現了人狀的紅外線反饋,剎那間那影像又消失了。茗瀾對於蛇相的控制能力有限,不現出蛇相,又擁有相應的能力,對於她來說,着實是有一些費力。
她得到了感應,立刻提着腳向那片陰影略過。
層層疊疊的樹林裏,還有着許多樹木,刻意被裁剪為一個小隔間,方便觀看人魚。
方才就有人在隔間裏一直在看着它。
茗瀾剛剛獲得感應,靠着記憶,精準無誤的進入了一個樹木觀賞台里,那裏能看見人魚湖泊的全景,偏偏還格外的隱蔽。她伸出手,準備將此人一擊斃命。
餘光瞥見一截白色的袖子,茗瀾游蛇般進入觀賞台,伸出手直接掐在那人脖子上。茗瀾喘着粗氣,一點都未鬆懈,她細細的探看着眼前人。
那人估計是哪家三十上下的當家,一雙好看的瑞鳳眼,帶着三分打探的意味,高挺的鼻樑,劍眉如鬢,嘴唇極其淡薄,不笑時,有種不怒自威,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但偏偏是如暖玉般溫潤的長相。
那人一聲利落的白色衣物,繡金邊,貴氣無方,可偏偏手腳都捲起來,倒想是御花園裏打雜的。
他只淡淡的看着茗瀾,眼神極其犀利,可一笑,又是溫潤如玉的模樣。他對於茗瀾把手掐在她脖子上這件事,毫不在意,只上下打量茗瀾,輕聲問:「那小魚北一衝撞姑娘了?怎麼拿我撒氣?」
那人魚叫北一。
男子說話的聲音很沉穩,即使是探尋的口氣,隱隱約約也帶着威壓。
「……」茗瀾並不說話,把手放了下來。
男子見茗瀾並不回答她,也不氣惱,繼續問道:「怪了,我這花匠平日裏多在這裏照料北一,雖說沒見着地方設禁,但門外多了些青苔雜草,便沒有什麼人來拜訪了。姑娘,你說,你怎麼就不請自來了?」
茗瀾不說話,依舊只是淡淡看着那個男子。男子見茗瀾始終不說話,便不再自討沒趣問問題了,只慵懶的回退,坐在了一個木樁子上:「姑娘好身手。在下見識了。」
茗瀾聽了他的誇獎,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回答了,只開口說:「來了這地方,才發現這地兒沒什麼意思,不過都是葉公好龍罷了。把這人魚囚禁在此處,讓她遠離故土,失去自由,成天裏供人觀賞,便可以叫做喜歡了嗎?」
「哈哈,非也非也,從來沒有人說過喜歡人魚啊……囚禁人魚便是歡喜那人魚嗎?不過是滿足自己喜愛美好皮囊的欲望而已,終究是喜歡自己,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男子淡然笑了笑,挽了挽自己的衣袖,彎下身子,掏出一捆草藥。
茗瀾只認了:「領教。」
茗瀾衣衫盡濕,窈窕身影若隱若現,小巧玲瓏的玉足踩在地上,可以說是誰望見了,都要心猿意馬,可那男子自始至終目不斜視,畢竟人家可是閱人無數。
男子把那草規規矩矩遞給茗瀾,緩緩開口:「北海峭壁上的一種草,吸水有奇效,我來這裏常常弄濕了衣衫,為此苦惱,有了這草,便好了許多。」
茗瀾微微頷首,以表謝意,便匆忙離開。那人不問,她不說,不追,她不留。
畢竟,這人可不是她惹得起的。
茗瀾找了個稍微乾燥些的地方,把衣服盡數脫下,她仔仔細細的拿着那草擦拭着衣衫上面的水漬,並不覺得能有多大的效果。
不想,那北海奇草吸了水半點沒有漏出,只不過變得膨大起來,吸水效果極佳。
她等着衣物變干後,匆匆忙忙離開,心緒越發的不寧靜起來。
*茗瀾出來後,已是晚上,那群丫頭婆子還在外面等着她,茗瀾爬上樹梢,實在是忍受不了她們這般盯梢,便決定繞出去,起碼折騰了半個時辰,總算從一個偏僻的牆角處翻了出去。
茗瀾看見遠處宮河內,水面盪起漣漪,上百盞花燈發出淡薄的光暈,連接在一起,璨若星河。好似被人間千百種虛情假意哄騙,銀河就此墜落。
百花宴的第一日,是有置花燈的習俗的,婚嫁的女子,將花燈寫上自己和丈夫的名字,便是要求得圓滿團圓,一世恩愛。
若是宮裏這些個未出閣的公主往河上放了一盞花燈,那便是想要求的如意郎君了。
花燈初上,到處張燈結綵,百年孤寂,死氣沉沉的宮腔內多了氤氳的人間煙火。
茗瀾卻不知道改往哪裏去,可是去哪裏都好,總比面對凌北野要好的多。現在世子由嫻靜端莊的淑貴妃照料,她倒是沒什麼不放心的,且淑貴妃還與她有恩,怎麼說這次也要去謝謝人家。
茗瀾拿了一整壺的桃花醉,一路走,一路喝,眾人都回過頭來看看她,畢竟在宮裏,就只有那些個臣子將軍才拿酒的,再不濟就是那個周弄竹了。
這又是哪家的女霸王?
茗瀾走在路上,那些個夫人小姐有說有笑,她形隻影單的,她往人堆里走去,霎時間聽得少年一聲清脆乾淨的呼喚聲——「茗瀾姐姐!」
她不用回頭看,便知道是誰。茗瀾說不上來什麼感覺,或許心裏還有些牴觸,她回過頭去,看見的便是一臉稚氣的陳念帆。
他今天穿了一件絨黃色的對襟長袍,一頭墨發半披半扎,看着還有些許孩子氣,劍眉星目,笑起來意氣風發,看得出再過幾年,玉樹臨風的公子模樣。
茗瀾強打精神:「念帆來了,這百花宴可是各位夫人小姐的節日呢,怎麼會想到來這裏湊熱鬧啊?」
「是誰的節日到不要緊,我常年待在宮中,一年四季都無聊,也就這麼幾個節日能沾點熱鬧了,便過來了。」
陳念帆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與周圍那些個濃妝艷抹,精心打扮的美人兒們格格不入。那些個夫人小姐中時不時站住,開始打趣兒陳念帆。
茗瀾只點了點頭:「凡事自己歡喜,無愧於心便好了,切莫在意別人的說法看法。」
她想來也是,陳念帆一個懵懂皇子,在這深宮中未必有能交心的夥伴,反而是被人欺哄的對象,且深宮內院,波譎雲詭不說,還無聊的很。
陳念帆似懂非懂,點頭如搗蒜,眼裏沾染幾分星光的餘輝,他口中小聲默念:「自己歡喜……無愧於心……」
微風吹過,茗瀾額邊碎發飛舞,眼波流轉,便是風情萬種,她看向河畔嬉戲的人,只覺得天大地大,無有歸處。
陳念帆一時間呆住,只知她美,不知她悲。
陳念帆兀自開口:「姐姐,我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你一定要收下。」
茗瀾回過神來,一時間有些吃驚:「禮物?你給我作甚?再說我上次終澤寺遇險,還多虧了四皇子仗義相助,要說送禮,也得是我送你才是。」
陳念帆聽了,只覺得好險,自己的的確確會被回絕,但母妃早教了他如何回應 。
「茗瀾姐姐,是昨日容君弟弟生日,我給他準備了星河流螢的彩墨畫,這裏剩下一些,丟了又可惜,想着折來寫給你。」
他說完一臉希冀,茗瀾聽了,再三思量,這倒再也沒有回絕的理由了,便點點頭。
陳念帆心下雀躍,再乘勝追擊:「姐姐,你隨我來,我好好給你看看這星河流螢的妙處。」
說着,兩人走到一處僻靜里,一顆幾乎六人合抱的榕樹拔地而起,落地生根,上面系滿了緋色飄帶,發出綠光的流螢在周圍飛舞,好似天上的的星光落了滿地,一時間照的這兒瓊宮仙闕一般。
陳念帆緩緩開口:「榕樹系上飄帶有祈願求姻緣的說法,開國皇帝獨寵太華皇后,這棵榕樹上的飄帶,全身兩人姓,還塗了一層蠟,一直傳到現在。」
茗瀾上前,借着那熒光發現,飄帶上兩個人名——獨孤萊淵,凌楚寒。
所有的,都是。
他們不飄帶光想一生一世,朝朝暮暮,還想永生永世,細水長流。
她一時間呆住,生處不知名的羨慕,和難以掩藏的感慨。秋夜微寒,她有些冷,陳念帆小心翼翼的,批了一件袍子在她身上,小心翼翼,規規矩矩。那袍子通身的白色,好似天上仙子衣裙般素淨。
茗瀾沖這小孩笑了笑。這一笑,便讓人一輩子移不開眼。
陳念帆低下頭,他總想以此掩飾自己的失態,他是皇家子弟,總該是風度翩翩,有禮有節的。他拿出一柄專門製作的毛筆,那毛細軟纖長,和為一指粗。
一旁的宮女,打開了漢白玉特製的匣子,裏面,似乎有流淌着的一條星河,在僻靜的偏院裏發着光。茗瀾一時間呆住,只愣愣的看着陳念帆。
陳念帆抿了抿嘴,顯得有幾分害羞,他捏着毛筆的手微微有些發抖,他一字一頓:「姐姐,還請展開雙臂,我為你畫來星河流螢。」
他最後兩個字,帶着不經意的輕顫,而後,他拿起手中毛筆,在那件白色的衣袍上面遊走,他這是世上最好的流彩,面前是世上最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