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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我幽幽放下手中的茶盞冷聲道,然後抬眼靜靜睨着王慎,被我瞧得心虛,王慎便微微退到鄭昭儀身後,拉抱琴的人也膽寒的放了手。
我淡淡一笑,然後挑眉看向鄭昭儀道:「昭儀姐姐也太着急了些,說到底……抱琴也是臣妾的人,姐姐如此便要急着拉了她賞三十板子去,姐姐雖是貴為昭儀,臣妾也畢竟是婕妤,掌一宮主位,抱琴究竟是臣妾的人,饒是犯了什麼,也合該妹妹自己動手,姐姐如此,竟還如從前協理六宮一般雷厲風行麼。」鄭昭儀被碰到痛處,登時變了臉色,凌厲地剜了我一眼,我也絲毫不退讓的抬眼望去,一時間在座嬪妃也嚇得不輕。
過了半晌,鄭昭儀收起狠厲,轉而笑道:「正如妹妹所說,本宮到底是昭儀,抱琴當着眾位主子的面便如此沒有上下,可見是妹妹平日裏管教不嚴,本宮知道妹妹心善,那便由本宮來做那壞人,替妹妹好生管教奴才,以免日後亂了宮規,毀了家法,難不成如今當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面,妹妹還要這般明面上的偏袒這沒規沒距的賤婢麼?」說完她便收起笑意,給王慎使了個眼色,王慎便領悟地點頭上前。
我笑着道:「那也正如姐姐所說,如今陛下和皇后娘娘還端坐在上,任抱琴如何,陛下和皇后娘娘也還未發話,姐姐如此果決,饒怎麼說了去,也是沒這麼個理兒的。」
「你!」鄭昭儀登時被我氣得語滯,恨了我一眼,我卻還是毫不躲閃的笑看着。
「好了,一天沒個安然的,來喜你繼續說。」只見皇上臉色不豫道。
「陛下!這抱琴……」鄭昭儀還不甘心,欲說什麼。
卻見皇上臉色不佳道:「好了。」鄭昭儀見此,只好作罷,冷眼看了我。便收了目光去。
來喜被方才驚得一身冷汗,這會子忙抹了汗,哆嗦道:「是是,後來……後來婕妤娘娘又攜了子衿和抱琴進了殿去。沒一會兒,便聽到殿內紫荊的驚呼聲,緊接着紫荊便被抱琴給強拉了出來,不許再進去,殿中便只留了婕妤娘娘,我家主子,還有子衿,然後沒過多久,裏面便聽得我家主子和婕妤娘娘的爭執聲,還有什麼砸碎的聲音。我們幾次想進去看看究竟是什麼事,卻被攔着進不得,過了許久,便見婕妤娘娘一臉……一臉不善的走出來,帶了子衿她們走了。待我們搶着進去看主子,便見主子頹然癱坐在地上,默然哭泣着,旁邊是一灘湯藥和碎渣,而案上還擺着婕妤娘娘帶來的食盒和一盅湯。」說完來喜便抖索着埋首。
在座的嬪妃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驚寒地看着我,我還是面無異色的端坐於此。不多說什麼。
只見皇上抬眼看了我,然後又看向來喜道:「此話當真?」
來喜連忙叩首道:「陛下面前,奴才斷斷不敢說了假話去,當時闔歡殿一眾宮人都在場,陛下可喚來一問。」
皇后這時向皇上詢問道:「那便傳了來問問吧?」
皇上微微點頭,秦道便退了殿去。不一會兒,便來了那日的殿外的幾個宮人,皆是統一了口徑,同那來喜所說一般。
這時便見鄭昭儀笑着看向我,然後對皇上道:「陛下。如此多的證人證明,總不能個個都冤了婕妤去,量她們如何,也沒這等膽子的,六宮皆知趙婕妤與馬婕妤不和,因着馬庶人一事更是勢如水火,所以趙婕妤怎會好心送安胎藥去,只怕裏面是放了什麼不該放,卻又不易被太醫察覺的東西,使得馬婕妤突然小產。」
我看到皇上拳頭緊握,又鬆開,臉色愈發陰沉,面上極是痛苦,眉頭緊蹙,待他抬頭看向我,只見那不起一絲波瀾,深入幽潭的眸中滿是掙扎與不安。凝視了我半晌,他開口溫聲道:「你可有去送過安胎湯?」
我抬首正色道:「有。」頓時四座皆低聲驚呼,鄭昭儀則眉眼帶得意之色。
他似是掙扎了許久,才艱難吐字道:「那安胎湯中可有放什麼?」
我聽了,只與他對視,緩緩道:「沒有。」這時,我看到了他如同鬆了口氣般。
鄭昭儀這時開口道:「陛下,既是做了什麼不軌的事,又怎會蠢到當眾承認,如今事情已是瞭然,只有前幾日趙婕妤送過安胎湯給馬婕妤,而好巧不巧地,昨日馬婕妤便小產,可見趙婕妤嫌疑最大,陛下不得不查啊。」
這時子衿上前跪地道:「陛下,我家主子心性良善,斷不會做出這等狠毒的事來,當日奴婢確實同主子帶了安胎藥去,可是奴婢事先曾將此安胎湯拿與太醫院的太醫仔細看過,沒有半點不妥,確實只是單純的安胎湯,陛下若不信,可喚太醫院太醫來詢問。」
這時抱琴也跪到子衿身邊道:「奴婢也能作證。」
「呵呵,宮中皆知你們二人乃是趙婕妤的心腹,你們作證,只怕是不切事實了。」鄭昭儀在一旁冷眼說道。
只見子衿仍對着皇上道:「就算奴婢二人不得作證,太醫院的太醫總不會人人被收買,陛下可喚來一問。」
「那又如何?你們大可為了避開嫌疑,將安胎湯拿與太醫院查看,在送去闔歡殿途中再放些個什麼東西,神不知鬼不覺,不是正好?這會子就算問了太醫又有何用?」鄭昭儀冷眼射向子衿,一字一句逼道。
一時間,眾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不時地偷眼瞟向我,好似已坐實我是謀害馬婕妤母子的兇手一般,子衿和抱琴難得的持重性子,此刻也驚慌害怕了起來,擔憂地看着我。班姐姐這時也極為擔憂的看着我道:「妹妹,這可是怎麼回事?」我轉眼看向她道:「姐姐可信我?」
她便急道:「我自是信你,可這般形勢卻是不叫他人信了你去,對你極是不利的,這可如何是好。」
此時我雖面上淡然,心底卻也是心急起來,當日因着氣惱,才忘了隔牆有眼。去了闔歡殿,找了馬瑩瑩,如今卻正好被鄭昭儀捏了個把柄,有了個陷害我的由頭。
「對了。對了……陛下,陛下,奴婢有話說。」抱琴突然想到什麼一般,急着道。
皇上看了她一眼,忙道:「快說。」
抱琴忙道:「那日我家主子也當着馬婕妤的面,喝了一口那安胎湯,這足以證明我家主子並未在湯藥里放了什麼,請陛下明鑑啊。」
只見皇上眉間稍微放鬆些,然後看向我道:「可有此事?」
我忙起身道:「那日馬姐姐怕燙,臣妾便嘗了嘗。方遞與馬姐姐的。」
「那便是了,既然趙婕妤自己也嘗過,便無什麼不妥了,她總不能為了謀害馬婕妤母子,拼了自己進去。」這時皇后娘娘看向鄭昭儀道。
鄭昭儀看向皇上道:「若是放的讓人小產的東西。又非毒藥,自是只危害孕中之人,對尋常之人必不會有什麼危害,再者趙婕妤不過是淺嘗一點,能有什麼要緊?許是避人耳目的做法,也不得而知,且這會子馬婕妤又陷入昏迷中。自是什麼話都隨着她們說。」
正是瞧着馬婕妤陷入昏迷,一時無人對峙,當日殿中只留我,馬瑩瑩還有子衿,子衿因着是我的人,她無論說什麼話。都不能令人信服,如此一來,這樣一來,便足以坐實了我的罪名,若是將我幽禁。再由着鄭昭儀審查,必會從我宮中搜出什麼她想要的東西來,抑或是屈打成招。
到時候,只怕等着我的,便是三尺白綾了,想到此我的手心捏滿了冷汗,此刻我才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危機,就算我有皇上信任,皇后幫扶,也不能逆了這證人證據去,只覺得此時心亂如麻,沒了法子。
這時鄭昭儀瞧着我的樣子,眼角閃過一絲殺意,然後狠厲道:「陛下,無論實情如何,此時只有趙婕妤嫌疑最大,事關我漢室皇嗣的大事,萬不輕心,如今應將趙婕妤打入冷宮幽禁,然後將遠條館一眾宮人交給敬法殿,待宮中幾十道刑罰一一下來,必會有人說出實情。」
登時在場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就連身側的班姐姐也驚得一滯,而跪在那的子衿和抱琴也冷汗涔涔,臉色慘白。
我雖未見過敬法殿刑罰的厲害,但上次去了那一回,見着裏面的刑具和那雷霆般的手段,便知進去後會是什麼後果,再也鎮定不起來,忙起身急道:「陛下,皇后娘娘,萬萬不可,敬法殿乃是處罰犯錯宮人之地,若是照昭儀娘娘所做,那幾十道刑罰嘗遍,便是不死也會去了半條命,如此只怕是少不得屈打成招啊,求陛下明察。」
皇后這時也從旁道:「陛下,如此做法確實有失。」
鄭昭儀聽了忙道:「陛下!馬婕妤的親妹妹犯了錯,也不得違逆宮規,處罰了去,如今卻是事關我皇嗣昌盛,漢室興旺,斷不能手軟啊,就算是我漢室列祖列宗,也必會應允的,陛下,求陛下明察。」
鄭昭儀竟開口將漢室先祖搬出,倒像是與陛下施了壓力,勢必要了我的命一般。
我心驚的看着皇上,皇后也一時沒了法子,只好看着皇上。
只見皇上面色愈發陰沉怖人,拳頭緊了又鬆開,良久也未發話,在場的嬪妃也再不敢說一句話來,只能企望皇上能保得遠條館一眾人,否則只怕我是要入了絕地,想到此,我的心愈發慌亂。
這時,突然見班姐姐起了身來,跪於地上誠懇道:「陛下,皇后娘娘,婕妤妹妹性子最是良善,待上有敬,待下寬和,就是平級里也是和善有禮,六宮上下無不誇讚,就連太后也一向喜愛,臣妾願擔保,妹妹斷不會做出此等事來,掖庭陰冷荒廢,乃是關押罪妃之地,斷不能將妹妹送與那裏去,那遠條館眾人也斷不能送去敬法殿屈打成招啊,求陛下三思。」說完班姐姐深深叩首。
「班姐姐……」我心下感動,便啟唇喚道,只覺眼中一熱。
「你擔保?事關皇嗣,你有什麼能耐擔保?本宮知你與趙婕妤一向交好,未免偏袒的沒了道理,虧得太后還夸的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之語,莫要擔了這賢德的虛名去,再這般混淆視聽,就該同罪論處。」鄭昭儀冷聲看向班姐姐道,眾人一聽,都不敢再說話。
「陛下,臣妾也願為婕妤娘娘擔保。」這時梁五官與余良使突然也出來跪地叩首求情。
鄭昭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們,便厲聲道:「放肆,你們這是要悖逆宮規麼!」
眾嬪妃一見此,便也只得跟着跪下求情。
而我此刻看到梁五官與余良使,從未想過從前不過是舉手之勞,並非特意助了她們,卻換得她們如此拼命用心相保,只覺眼前有些模糊,內心一股暖流陣陣。
皇上突然開口道「好了,此事尚無定論,遠條館宮人,皆交由皇后與班婕妤審問,至於趙婕妤……」皇上抬眼看向我,對視間,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心疼與不忍,然後緩緩道:「削去協理六宮之權,幽禁掖庭殿的鳴鸞殿,朕會親自着人看着,不許任何人探望,違者同罪論處……」說到此,皇上的聲音極冷。
眾嬪妃聽得連忙道:「是。」
然後皇上微微蹙眉看着我道:「其他的待審查結果出來再說,就這樣吧。」
聽到此,我緊握住絹子的手鬆開,心卻也沉入谷底,我知道,皇上這番已是竭盡護我,唯恐他人藉此謀害了我去。
我抬首看向皇上,只見他淡淡問道:「你可有異議?」雖是看着漠然,但他眼中的不忍與痛苦我卻是看的清楚。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然後款款起身道:「臣妾從未做違逆宮規之事,臣妾也相信陛下必會有所公斷,還得臣妾一個清白。」說完我跪地叩首。
只聽得皇上的聲音帶着喑啞道:「起來吧,叫秦道送你去吧。」
我微微一笑道:「好。」
這一刻,恍若我只是去一個尋常的地方遊玩般,沒有怨懟沒有哭鬧,他讀得出我眼中的不舍,我也明白他心中的苦楚,看着他信任的眼神,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而我也相信,他會還我清白,就算去冷宮等待,我也願意。
想到此,我淡然一笑,再次跪地叩首道:「臣妾去了,願陛下保重龍體,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這時子衿和抱琴突然衝過來哭道:「奴婢也跟了娘娘去。」
我看着她們正色道:「本宮命你們就留在遠條館,配合皇后娘娘與班姐姐的審查,都不許跟了我去。」
子衿和抱琴哭道:「主子……」但見了我堅定的眼神,便只得忍着退了回去,而我此刻逼回了眼眶的淚水,轉身昂首向門外走去,就算是到了絕境,我也要驕傲的走出去,不叫任何人看了笑話。
轉身前,我看到了皇上眼中的隱忍與心痛,看到了皇后的為難,看到了班姐姐的擔憂,看到了梁五官與余良使的慌亂,看到了子衿和抱琴的痛苦,也看到了鄭昭儀的快意與狠厲,我搖頭甩開了一切心緒,我會等,再艱難也會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