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南風被輕柔的海風喚醒。
昨天連續不斷的長時間飛行,再加上抵達酒店後也沒有多作休息,所以昨夜的這一晚,她難得的睡了將近六個小時。
她從床上爬起來,擁着薄毯望着窗外的海平面發呆,窗外的天色還沒有完全清明,薄薄的晨曦正緩緩從海面上升起,那樣淡而暖的微光慢慢籠罩着海面,海水不似白天時分的蔚藍明亮,而是一片淡墨色,在輕柔的晨輝之中,連被晨風吹拂在海岸上跳躍的無名浪花,都閃爍着瑩瑩發亮的光圈。
南風從盥洗間沖了個熱水澡出來,穿着一件白色寬大的浴袍站在陽台上,沐浴着異國的朝陽抽煙。
隔壁房間的陽台門被拉開,南風轉頭,對着一欄之隔的徐軒說:「早上好,徐醫生。」
徐軒手裏拿着一條浴巾,一邊擦着半濕的頭髮,一邊笑着感慨說:「要是每天睜開眼睛都能看到這樣的美景和美人,那才是真正的『早上好>
南風說:「可以了,起碼你還享受到一個星期這樣的優待。」
徐軒惋惜道:「哪有一個星期,我今天就回國了。」
南風詫異問他:「怎麼這麼快,你們的聚會不是今天晚上才正式開始嗎?我聽房東太太說今晚有歡迎晚宴,你也不參加了?」
徐軒將浴巾搭在肩上,無奈的搖搖頭:「沒辦法啊,誰讓我的病人們需要我,一分一秒都離不開我呢。」
南風吸了口煙,將煙圈吐出來,笑着說:「得了吧,我也是你的病人,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需要你都到了分秒不離的程度了?」
徐軒一臉壞笑,無比討厭的說:「那是你還不了解我的好,要不我抽個時間,讓你體會體會?哎我看今天就不錯,陽光海灘、異國風情,非常適合發生一段在加勒比海岸的『廣島之戀』。」
南風靠上欄杆,斜睨着他說:「這趟我算是來着了,今時今地居然讓我明白了一個之前沒想過真理。」
徐軒問:「什麼真理?」
南風說:「禽.獸不分行路,流.氓不問出處,男人嘛,甭管人前多麼道貌岸然正人君子,背地裏都一個德行。」
徐軒一陣哈哈大笑。
徐軒等南風簡單收拾好後,便同她一齊下樓吃早餐,轉角的樓梯上,剛好又遇見了徐軒那幾位行業友人,昨天和南風開玩笑的那個人看到他們一起下樓,便勾上了徐軒的肩膀,笑着說:「嘿夥計,昨晚睡沙發的滋味怎麼樣?」
徐軒看了南風一眼,笑着說:「睡沙發?怎麼可能,我的哈尼才沒有那麼狠心,不信你問她。」
那個人表示非常的不可思議,轉身問一旁的南風:「甜心,dr.&說的是真的嗎?」
南風扶着樓梯扶手對他燦然一笑:「當然,我不會忍心讓他睡沙發的。」她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更濃:「他睡的是陽台的躺椅。」
幾個人一怔,隨即紛紛笑出聲來。
徐軒鬱悶的瞥她一眼,心想這女人果真還是老樣子,一丁點虧都吃不得的性格啊。
南風早餐吃得很少,只喝了一杯牛奶,一片吐司,吃過早餐她便回房間搬了畫架畫板,還拎着一小盒畫具下了樓。
她踩着柔軟細膩的沙灘,將畫架搬到海邊支好,又將油彩顏料勾兌調色,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後,她甩掉腳上的鞋子,赤腳踩在綿綿的細沙里,一手托着顏料盤,一手握着筆,慢慢對着眼前的海景,在雪白的畫紙上勾勒出淡淡的線條輪廓。
面前是極目無邊的長長海岸線,身後的遠處是喧鬧歡樂的人群,此時她卻聽不到一點其餘的聲音,腦海中迴蕩的,唯有海浪拍擊在岩石之上,發出的沉悶破碎的聲響。
她站在天地之間,眼前是海,背後是天,海風從身側穿行而過,只揚起腳邊的顆顆細沙。
南風站在畫板前,一整個上午都沒有移動半步。
中午時分,太陽漸漸毒辣起來,徐軒下樓來喊她吃午餐,她只是回身,揮了揮還握着畫筆的手,大聲說:「不用等我了。」
徐軒無奈,知道她不畫完這一幅是絕對不會挪地方的,只好由着她去。
傍晚時分,海面上已經映了點點星光,遠處矗立的燈塔已經亮起了指明燈,煞白的光束投射在海面上,清輝逐波,萬般沉浮。
海風吹過來,稍稍有些涼意。
南風從眼前的畫板上回過神來,將畫筆扔進工具盒,一抬頭才詫異,原來已經這麼晚了。
身後有輕快舒緩的音樂隨風飄到她耳畔,她轉身才發現,別墅外圍的空地上不知何時已經圍上了一大片柵欄,柵欄四周高高的油棕和椰樹上面,也早已拉起了一道道霓虹燈帶,燈帶上懸掛着精美別致的帆船彩燈,遠遠望過去,就像一艘艘小船飄蕩在無邊的星海之中一般。
南風收了畫架畫板,連着畫具盒一起搬到房間裏,路過那片燈影迷濛霓虹閃爍的空地前,房東太太親切的向她招招手:「嗨親愛的,快來加入我們的狂歡盛會!」
南風笑着搖搖頭,告訴她說,自己要先將手裏這些東西搬到樓上房間裏,她擔心海盜船長會來打她這些寶貝的主意。
女主人和身邊圍繞的人群都哈哈笑了起來。
南風進了房間,將東西收拾好後,直接去浴室沖了個熱水澡,她在海邊經歷了清晨和正午,斜陽和夜晚,一天之中溫差較大,她怕自己會被海風吹出毛病來。
上次生病是什麼時候來着?
哦,就是上個月。
溫熱的水從頭澆下來,浴室里水汽蒸騰,大團大團的霧氣繚繞,在眼前緩慢聚攏,再散開,她在朦朧的煙霧之中一時有些神遊天外。
她忽然想到了那個在醫院的夜晚。
忽然想到了季逸。
算起來,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在福利院的那個午後,在那之後,有多久沒再見了?
她一向對時間沒什麼概念,只是覺得,似乎很久了吧。
她仰起頭來,讓熱水直直澆在臉上,溫熱的水汽中,心底緩緩一聲嘆息。
她洗過澡,將頭髮吹的半干,又從衣櫃裏翻出一條打底褲和一件天藍色的長襯衫套上,才去隔壁的徐軒的房間敲門。
她站在門口等了差不多三分鐘,屋裏仍舊沒有回應。
她轉身下樓,直接去找正在參加m.s成員歡迎晚宴的房東太太。
南風在人群里找到她,然後走過去,輕聲問:「請問,住在我隔壁的那位先生去哪了?」
還不等房東太太回答,那個之前見過了幾面的,南風已經從徐軒那裏知道了他叫做ner員之一,手裏托着香檳酒杯,笑着對她打趣:「天吶!dr.&居然把他的哈尼忘在這裏,自己一個人回國了?真是粗心大意不懂浪漫的男人啊!」
他這樣一說,南風才想起來,早上的時候徐軒的確說過,今天他就要回去了。
果然,只要一拿畫筆,再重要的事情都會被她忘得一乾二淨。
周圍的人笑起來,南風聳聳肩,無所謂的撇撇嘴,說:「對啊,他可不就是這麼一個粗心大意的傢伙,這麼重要的寶貝都忘記了。」
她大方的與眾人玩笑,不扭捏不矯情,笑聲很快從人群中傳出來。
微涼的海風吹動遠處的椰林沙沙作響,浮懸於頭頂上方的霓虹燈海也飄蕩起星光的浮影,南風從侍者手中接過一杯香檳,想到海邊吹吹風,剛走出幾步,就聽身後一個聲音揚聲喊道:「嘿!ji,你今年來晚了,要先罰酒一杯才能加入我們的狂歡隊伍哦!」
南風猛地停下步子。
她手裏握着香檳酒杯,沒有回頭,但是卻聽見一個熟悉溫潤的磁性聲音在身後笑着回答道:「沒問題,我自罰一杯。」
短短的八個字,南風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緩緩轉過身來,視線停留在人群中央,那個英氣挺拔的身影之上,然後微微眯起了眼睛。
瑰麗的霓虹在他身上悄然流轉,他整個人站在那裏,周身都縈繞着朦朧迷幻的光影,他一身裝扮十分休閒隨意,黑色的亞麻長褲,白色雞心領的t恤,一如她初見他時的那一晚,那一眼,一模一樣。
可能他感受到了她目光的注視,於人群之中,慢慢轉過身來。
他看到了她。
就站在不遠處,長衫短褲,海藻似的長髮,還有那雙熟悉的眼睛。
他與她隔着攢動的人群遙遙相望。
依舊是漆黑深邃的眼眸,映了霓虹與星光,那眼神尤為攝人心魄。
只這一眼,這一瞬間,南風耳邊忽然響起了《納尼亞傳奇·銀椅》中的一段話。
&看得見海灣和海岬,樹林和田野,綿延不斷的海濱沙灘。海浪扑打岸邊的聲音越來越響,淹沒了海洋其他的聲音。」
她在心裏說:季逸,我看得見你。
他也看得見她。
他從人群中走出來,慢慢向她走去,她站在原地,看他一步步靠近。
海風從身後吹來,揚起她的長髮,吹皺他的褲腿,他慢慢走近,在她面前停下,輕聲問:「怎麼是你?」
南風嘴邊緩緩勾起一個弧度,她仰起頭,與他對視,在他黑亮的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她說:「是啊,怎麼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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