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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一陣風過,吹過柳念初額前的碎發,繼而鼓動趙宸的衣角。
空氣里竟是些腐朽的味道。有些難聞。
光線灑在身上,無疑是慷慨的,趙宸卻感受不了半點溫暖,只留下遍佈的寒。
眼下熟悉有荒涼的景象,促使他的眼前仿若還能浮現府上白條人命隨着恐懼的哭泣聲,那些奴才蜷縮在一處,明明怕到極致,還想着護他周全。
闔府上下,全是忠僕。
他們在哭,可從未對着周懿派來的人而跪地求繞過半句。
——靖王府上下從未生過半分逆心。
這是他們人世間還不忘反抗為靖王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赴死時都是那般勇毅。
下一瞬身首異處。鮮血淋漓,只留下一地的屍首。
再無聲息。
他不敢再回想,笑了笑,笑容帶着違和的慘澹。
趙宸伸手,拉着柳念初往裏走:「小妹自生下來,誰見了不說一句有福之人,想來是福氣多了,她承受不住了。「
見他不曾懷疑,柳念初有些鬱悶又有些惱火,若她只是很理性的去看待這件事。對阮蓁仍舊是說不盡的疼惜。
若是不出意外,她該是將軍府的姑娘。
尊貴萬千,一生無虞。卻得了那般不合理的對待,若不是如今得了造化,那般樣貌她該如何自處?
至始至終,她才是最無辜的人。
偏偏她卻活的清醒,知道一切的殘忍。受傷害最大的是她,苦果嘗的最多的也是她。
柳念初很想再說什麼,可到最後卻成了一聲嘆息。
她只能壓下所有的心事,跟着趙宸朝書房而去。
隨着『咯吱』的開門聲,常年不曾修葺的房門搖搖欲墜,屋內各地都是蜘蛛網,灰塵積堆。遍地飛揚。
「還記得嗎?這是父親的書房。」
她壓下情緒應:「記得。」
如何不記得,靖王府的書房掛滿了字畫,周邊陳設佈景簡單,名畫卻是數不勝數。
她有一回誤闖此地,見着一副觀音像,仙人手執玉瓶捏着枝柳,眉目含笑,普度眾生。她便走不動道。
直到周旭尋了過來。
——「周旭,我覺得這畫像少了什麼?」
——「沒少。」
她執拗的甩開周旭的手。
——「不對,就是少了。」
兩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最後,少年敗下陣來,只能取過一旁的毛筆,在畫像上輕點了幾筆。
很快,觀音畫像上,多了一個小仙童,眉目嬌俏,狡黠之餘,又攜帶着囂張和壞笑。
女童看向畫像上滿意的自己,這才嘟嘟嘴滿意了。
「那副畫像,如今還在嗎?」趙宸仿若也想起這一樁事,他看向柳念初溫和的問了一句。
這幅畫是前朝大師所作,靖王一向愛惜,他回府後見此,甚至難得動怒,取過藤條,就要往他身上落。還是靖王妃給攔了下來。
——「你讓開,我今日不打他,我心裏難受!」
靖王妃卻是仔細的打量一番,笑:「我兒的畫工倒是愈發進步了。」
——「王爺,您瞧瞧畫的多好?」
——「好什麼好!這是對大師的不敬!」
——「你這般說也對,他的確該罰。不過,你兒子這般歲數,就知道用這些討女孩子歡心了。」
靖王妃含笑的去看少年:「旭哥兒,你不惜以惹怒你父王為代價,也敢這般,母妃欣慰。既然畫了人家,那便親自給柳家姑娘送去。」
只可惜,這般女子,竟死的這麼早。
趙宸掩下情緒,去看邊上氣度高雅出塵,早褪去稚氣,為他盤發的女子。
柳念初由着他打量:「還在。」
只是,被最愛惜這些文物古畫的柳太傅瞧見了。
柳念初想到這裏,就氣。
「那副畫像,偶然間被他瞧見,就給收走了,收走時,還不忘痛心疾首的罵我一句。」
他納罕:「岳父這般疼你,竟也會罵你?」
「怎不會,那日臉色陰沉的不行。他在我面前來回踱步,恨不得將畫像的我給摳掉。說我突兀,又說我不害臊。還說我將好好的名畫給糟蹋了。」
趙宸:......
這也的確像是柳太傅能做出來的事。
「那日後好長一段日子,他回回瞧見我,就長吁短嘆,讓我離遠些,像是我做了傷天害理的事。」
趙宸:......
他啞然失笑。
柳念初睨他一眼,縮回自己的手,環視一周。而後緩步朝書桌走去。
隨着她的動作,趙宸面上的笑意慢慢散去。
柳念初站定,視線向上移,落在牆上掛着的那個「忠」字。如今倒顯得萬分諷刺。
她伸手。
只聽撕拉一聲。
一副落着蜘蛛網的字,被扯成兩段。
帶着半個心的字,從空中以緩慢的姿勢往下落,落到地上,無聲卻只捲起一地的灰塵。
趙宸低聲笑了笑。他上前,從柳念初袖口中取過帕子,仔細卻又繾綣的擦着她的手。
他的唇動了動:「髒。」
————
去避暑山莊那日,天還不曾大亮,阮蓁被顧淮之拉着去了盛挽的院子。就見府上的奴才還源源不斷的從裏屋搬着箱子。
盛挽還在收拾隨行衣物。
她什麼都想帶!
盛挽收拾好這些,又去收拾各色首飾,釵,簪,步搖等等......
她又收拾出一箱子:「孔婆子,將我的軟枕帶上,還有我養的那幾盆花。」
孔婆子:「是。」
盛挽說完這些,這才瞧見進屋的阮蓁:「你這是收拾好了?」
阮蓁:「嗯。」
盛挽:「我也快好了。」
顧淮之已然黑了臉,他算了算時辰,上前一步,嗓音冷淡:「兒子只準備了一輛貨車。娘這些瑣碎之物,裝不下。」
盛挽:???
「我以往回盛家都得要五輛車!」
這次還是出遠門!還不知道何時能回來!
顧淮之淡淡道:「娘也說了,那也是以往,兒子也過於縱容你了。」
盛挽怒了!她揚起下巴:「不孝子!」
顧淮之仿若未聞,
盛挽拉住阮蓁的手:「你不讓我帶也便算了,你還不准你媳婦多帶?」
阮蓁抿了抿唇。
「娘。」
盛挽轉頭看她。
阮蓁像是不好意思:「我就準備了一個包袱。」
盛挽:???
顧淮之:「所以,娘若準備一個包袱,也是極好的。」
盛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