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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不起眼的駁船停在格蘭德河的港口邊,船身隨着水流左右搖擺,憲兵隊長沒準備停靠多久,他要趁着起霧時離開。蘭伯特緊隨其後,瞧着軍部密閉的押送車在他們面前停穩。
神情頹廢陰沉的弗恩殿下在兩名士兵的護送下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榮耀的卡瑞娜女王命令我等將您送入灰塔。」憲兵隊長有些敷衍地行了一個禮。
「我不去!我已經將信送給母親了,上面寫得很清楚我是無辜的!」弗恩的臉上是毫不遮掩的羞怒,「偽造金幣是亨利大公幹得好事,而瑪麗夫人自殺根本和我一點關係沒有,我是清白的!」
「很抱歉,殿下。我想您的信可能沒有打動女王陛下。至少我們接到的命令沒有變化。」憲兵隊長抬了下手,弗恩皇子就被人半拖半推地送進了駁船。
「你們聽不懂我說話嗎?我要見母親,這一切都是栽贓陷害,是有人在故意針對我設下圈套!」弗恩因為激動面目通紅,大聲囔囔着。
「安靜些吧,弗恩殿下,你是想將自己被關進灰塔的事弄得人盡皆知嗎?」蘭伯特摘下軍帽,踏上駁船。
「是你——蘭伯特!」弗恩咬着牙說,「呵,我就知道,一定是瑪爾斯!他為了奪取繼承位用了詭計!」
「看來女王陛下的決定是完全正確,直到如今,您不僅沒有半分悔過或者反省,還想將罪過推於他人。」蘭伯特俯視着毫無禮儀可言的弗恩皇子,眼神沒有半分溫度。
「我說了我沒有罪!」弗恩低吼着,「光明神知道我是無辜的!」
「光明神怕是幫不上您,如果您是無罪的,那您就不會坐上這搜船,隨水流而下,通過罪孽之門,狼狽地前往灰塔。」蘭伯特冷冷地說。
「我沒有罪孽!所以我拒絕上岸!」
「很可惜殿下,您沒有拒絕王命的權利。」蘭伯特冷冷說完,就直接轉身無視了弗恩的大聲抗議,走出了船篷。
「弗恩殿下,還真是有精神。」憲兵隊長嘴裏吸着煙草,「在外面都能聽見他的叫聲。」
「在灰塔關幾年就好了,他還沒接受自己出局的事實。」蘭伯特抬手,婉拒了憲兵隊長遞來的捲來,「謝謝,相比煙草,我還是更喜歡喝酒。」
「真是巧,我也喜歡喝酒。」憲兵隊長笑了笑,「等將這位殿下送進去,我們去酒館怎麼樣?」
「我不會拒絕喝酒的邀約。」蘭伯特的神情沒有很輕鬆,「但現在你還是讓人先警戒下周圍,確保任務完成比較好。」
憲兵隊長聳聳肩,似乎對蘭伯特的話不以為意。
「放輕鬆些,朋友。這裏是都城,女王陛下的腳邊,不會出現任何的意外。誰敢對憲兵豎起武器,誰就是聖維亞的叛徒!」
「我不覺得他們會輕易放棄。」蘭伯特皺了皺眉,臨走前瑪爾斯的特意提醒讓他感覺到情況沒有憲兵隊長想像得那麼簡單。如今,因為亨利大公與弗恩皇子被女王重罰的事,根深蒂固的世家貴族們在與帝國利益的博弈中只能選擇一退再退。
但用瑪爾斯殿下的話來說「狐狸可以一時吃虧,但不會願意永遠吃虧。」如果弗恩失去繼承位,他們將無法輕易從帝國法律的漏洞裏撈到油水,很難再過上現在這種浮華奢侈的日子了。
貪婪的靈魂到死都不會放下財富。蘭伯特也不覺得那些老傢伙們會乖乖聽話舍下叼在嘴裏的肥肉。
「你的神情也嚴肅過頭了吧。」憲兵隊長拍着蘭伯特肩膀。
「有些不對勁。」蘭伯特緊皺着眉頭。
「有什麼不對勁的,你看我們很快就要到岸了。」
「這是我們事先預定的上岸點嗎?」蘭伯特環望了下周圍。
「不知道,霧太濃了。」憲兵隊長說,「沒事,反正灰塔就在這附近。」他指着岸邊,隨後又舉起手臂揮了揮,「喏,你瞧灰塔的守衛人員已經在那等着我們了。」
蘭伯特順着方向望去,朦朦朧朧間他確實瞧見了那些穿着古裝制服的灰塔守衛。
似乎是他多心了。蘭伯特想,就像憲兵隊長說的,那些人從憲兵手裏悄悄搶走弗恩殿下,本質是違逆了陛下的決定,罪行已經等同於反叛。
所以說,如果他們真的已經被逼迫到想要反叛的地步話,那他們完全可以直接——
蘭伯特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他緊緊盯着岸邊排成一列的隊伍,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小心!是敵人!全都趴下!」他大喊。
砰!砰!砰!砰!
在駁船距離岸邊不到五十碼的時候,被點燃的燧石從隱藏在長袍下的槍口裏噴射而出。蘭伯特俯下身子,震驚地望着身邊臉被燧石打爛的憲兵隊長。
憲兵隊長打招呼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依舊高高的舉在空中。
他們被埋伏了。原本為了維護皇室顏面才選擇的濃霧天,反而在此刻成就了敵方奇襲的絕好時機。
在這樣距離極短且沒有遮蔽物的情況下,魔法的威脅性根本無法與火|槍的殺傷力相比。
他們的結局註定是全軍覆沒,因為失了先機而毫無還手之力。
「該死。」蘭伯特咬緊牙關,沒有半絲猶豫,直接跳入了冰冷的格蘭德河裏。
***
「停下。」卡列子爵抬起右手,密集的槍炮聲立即停止。
那艘流着血載着七八具屍體的駁船順着下行的水流,輕輕撞在了岸邊。
手下拉出船繩,卡列子爵則親自踏過了那些毫無聲息的憲兵身體,來到了上了鎖的密封船艙前。
他抽出佩劍,沒兩下就將栓綁的鐵鏈斬斷。
「弗恩殿下。」
「卡列,你怎麼在這?」弗恩皇子的臉上十分詫異,「外面發生了什麼?」
卡列快步走過去,單膝跪地解開了弗恩身上捆綁的馬繩。
「我們為了解救您,提前埋伏,奪下了這艘駁船。」
「你說什麼?」弗恩的臉色變得煞白,「外面的憲兵呢?還有蘭伯特?」
「應該都死在我們的火|槍下了。」卡列子爵說。
「你們在做什麼?那些是直屬母親的憲兵!你怎麼能殺了他們!」弗恩的神情無比震驚。
「殿下,女王下令要終身將您關押在灰塔里。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選擇了。」卡列子爵語速飛快,「等會兒會有人來接您離開都城,他們會帶您往南走,那裏的貴族們都對現在的皇室心懷不滿,比起身為女性的陛下,他們肯定更加願意維護您的,而且亨利大公也在那邊,他也會為您提供幫助。」
「卡列,這是謀反。」弗恩的聲音在顫抖,「我不能這麼做。」
「殿下,贏的人把握權勢,輸的人有口難辯。就像我剛剛同您說的。」卡列子爵緊緊握住了弗恩的手臂,「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選擇了。」
「這是什麼聲音?怎麼還有炮火聲?」弗恩的表情仿佛凝固住了。他快步走出船外,昂起了頭,「灰牆那兒怎麼在冒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該走了,殿下。那是亞獸人攻進來了。」卡列子爵說。
「亞獸人……不,我不能走!」弗恩的喉嚨滾了滾。
「殿下?你在說什麼?」卡列子爵皺着眉頭。
「我不能走,我要留下來擊退這些亞獸人,取得戰功。」弗恩說,「這樣母親也許就會原諒我,重新相信我了。」
「殿下!卡瑞娜女王已經放棄您了!」卡列子爵表情崩裂,他無法理解弗恩殿下在想什麼,「我們現在應該趁亂逃出灰牆!」
「我是不會逃的!我絕對不能做叛徒!」弗恩忽然在某種衝動的驅使下做出了決定,「我根本無法想像母親以聖維亞之名討伐我的場景,那還不如讓我永遠被關在灰塔里。」
卡列子爵被一把推開,弗恩皇子奪走了他的佩劍,還將一名士兵從馬背上扯了下來。
「殿下!」卡列的呼喊沒有傳進弗恩的耳中。
厚重的鐘聲從天際響起,一聲一聲的敲擊從山上落下,墜入谷底,仿佛神明在嘆息,傳遍都城的每一個角落。
「今天是什麼宗教慶祝日嗎?怎麼會有這樣的鐘聲?」教室里,烏迪爾教授停下了板書,望向窗外。
希恩眼帘垂下,他轉了一圈手裏的羽毛筆,似乎在想着什麼心事。
卡瑞娜女王在位十一年,聖維亞都城灰牆第一次正面受到敵人的襲擊。
「這是一個歷史轉折點,它突如其來,超出所有人的預料。」這是來自一位游吟詩人日後的評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