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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出來是哪裏出問題了沒?」
地下集車區,此刻承陽車隊幾乎所有人都集中來到這裏。
趙永一叉着腰站在賽車旁邊,眉頭微蹙,臉色明顯不太好看,有些焦急地等着維修技師的檢查定論。
賽車工程師和維修技師兩個團隊這會都是齊齊上陣。
這裏不是什麼舒適的辦公環境,周圍都是其他車隊搬運拆卸設備的哐啷聲,空氣還充斥着一股機油和塑膠甲醛的刺鼻味道。
但他們也沒法顧及那麼多,幾位賽車工程師抱着電腦,往地上鋪了件髒外套就直接坐下,然後全神貫注地檢查剛才賽車的碰撞數據。
「幾個輪圈輪胎都還是好的,喏,上面都是一些普通刮蹭痕跡。」大工打着手電筒照着胎面,邊說着還上手用指腹抹了幾下。
「是不是懸掛系統的問題。」周棘開口,「您看看左前輪。」
相對於旁邊一群神情嚴峻的隊友,他整個人看上去還算冷靜,儘管距離比賽結束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他也還沒顧得上去把賽服換下來。
幾縷碎發被汗微微浸濕貼在前額,他那雙在陽光下漂亮動人的琥珀色瞳眸,如今在地下室里漆黑得如同暈不開的墨。
駱其清站在他身邊,力道很小地拍了拍他的背。
「沒問題,我都看一下。」大工說完就叼起手電,戴着手套翻出工具箱裏的卡鉗和螺絲刀就準備往更深的地方排查。
這時候另一個小工從車廂里退出來,雙手撐着車架,目光還盯在裏面:「電路沒問題。」
「剎車也還好好的!」對面也傳來聲音。
唐明海抓着腦袋,感覺他已經快把頭薅禿了:「嘶,真是奇了怪了。」
原本以為是外件出了問題,哪知道檢查下來發現居然都不是。
也就是在時候,駱其清忽然想到什麼,當即就偏過頭,不動聲色地搜尋起附近某個身影。
最後,他在人群後面看到了許書航。
這人和同伴站在人群後方,他已經換回了常服,正雙手插兜看着其他車隊的區域,似乎對他們這邊的狀況並不關心。
就好像是個局外人。
駱其清還記得中場休息的時候自己進維修區拿水,剛好就碰到這個人從維修區里出來。
而那時候,維修技師都去集裝箱裏搬備件了,維修區里無人看守,兩台賽車也就明晃晃地擺在那裏。
他腦海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一個猜測...
但是這個可能性也太小了。
駱其清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這台貼有十四號車標的黑色賽車。
會是許書航搞的鬼嗎。
他也沒有證據,只是單純回想起那人當時一閃而過的慌張而起了疑心。
第一場正賽都還一切正常,結果第二場就出了意外。
那問題就只能出在中間的六十分鐘。
而許書航在這段時間裏有單獨在維修區和賽車呆過。
可是話又說回來...這個人沒有動機啊。
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呢。
雖然他平時性格很不討人喜,但喜歡賽車這點卻是不假,整個車隊都沒人會質疑他的勤奮。
天賦不高的車手最後通過努力逆襲拿到了首發位置,聽着還挺勵志。
這個人應該很想站到更高點才是。
所以就算真看不爽周棘還是怎麼樣的想出氣報復,也不會是現在啊。
畢竟要是沒有周棘拿積分,單憑他自己絕對上不了決賽。
誰會跟自己過不去?
「哎,找到了!」
維修大工的聲音一下讓所有人如夢初醒,啥也沒多說就急忙圍了上去。
「居然是連杆斷了,把減振器卡到了。」大工抬起胳膊一抹脖子上的汗,然後三兩下把這幾個故障配件給拆下來扔到地上。
這些都是懸掛系統的核心配件,對賽車整體影響很大。
「怎麼會突然斷了?」唐明海秉持着不懂就問原則,「周棘剛才也沒撞車啊。」
段譽想到一種可能性:「會不會是之前在荷蘭那會弄到的?」
當時在荷蘭發生的那場事故,十四號賽車可謂是損傷慘重,這些配件被波及到也不奇怪。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說實話,我個人覺得概率很小。」
維修大工又拿起手電筒,一邊檢查還有沒有什麼其他損壞一邊說:「當時車被送回來修的時候,我們把配件都拆出來看過很多遍。」
說完,他又把那根斷開的連杆拿起來看了看:「這裂口不像被大力撞開的,更像是因為老化了才斷的。」
再加上昨天和今天的反覆消耗磨損,所以在剛才支撐不住斷開了。
老化更能說得通。
除開因為事故損壞的配件,其他時候賽車配件都是固定時間更換一套。
一般來說很少會因為配件老化出現問題,更何況是這種金屬配件,但的確也有發生的可能。
真是屬於運氣有點背了...
駱其清蹲下去,也把東西拿起來仔細觀察了一下。
和維修技師說的情況確實很像,他在這方面也不夠專業,看不出什麼其他門道。
「別碰了,髒。」周棘拍了拍他的頭。
駱其清用鼻音嗯了一聲,捏着又看會才聽話站起來,接過周棘遞來的紙巾把手擦乾淨。
「都打起精神來,不是還有紐北一場嘛。」鄧有為調整好了狀態,安慰眾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心態放平!」
趙永一也附和:「是啊,還有德國場呢。」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回去吃飯吧。」
-
今晚這頓飯大夥吃得都有些沉默。
雖然鄧有為話說的沒錯,他們還剩下一場分站賽沒比。
但其實誰都心知肚明,承陽車隊進決賽已經只剩下理論的可能。
就像駱其清在葡萄牙站開場前說的,他們要是想進總決賽,周棘在後面四場正賽都至少要進到前三。
可現在倒好,有一場直接連成績都沒了。
而剩下的最後那個理論可能,大部分人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還是唐明海在得知後震驚又顫巍巍地說:「除非...周棘要在紐北拿到全冠。」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他們雖然都知道周棘實力牛逼,但要是想在紐北拿下冠軍,也屬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還是連着兩場。
所以這個可能性在眾人看來其實已經是約等於沒有。
不過往好處想,至少可以早點結束回國了。
他們都這麼安慰自己。
儘管很明顯,沒有任何人感覺到開心。
今天是一場分站賽結束的日子,按往常來說,他們都會在吃完飯後組織其他活動當作放鬆慶祝。
但現在也沒人有心情組局,吃完飯後也就各回各房休息。
駱其清跟在周棘後面進了房間,在外面呆了一天,兩個人總算是有機會獨處了。
「你...還好嗎?」
「嗯。」
但他看周棘一回來就坐到床邊,拿着手機也不知道正在看什麼。
他擔心周棘是被這事情給打擊到了。
也正常,明明離正賽冠軍、離總決賽都近在咫尺了,結果又突然出現這種影響心態的事情。
任誰一時半會估計都不太好受。
雖然他自己倒是很快就把心態調理好了。
就像鄧有為說的,還有一場比賽沒有比呢。
只要不到最後衝線,一切就都還是變數。
......但現在還是應該照顧一下男朋友的情緒。
於是他徑直走到周棘面前。
見駱其清過來,周棘很自然地把手機放到旁邊,然後騰出手來抱他。
駱其清站在他兩腿間,兩個人一站一坐,這個高度他剛好屈肘碰到周棘的頭髮。
所以駱其清也學着他之前的樣子,有模有樣地給他順毛:「別不開心了,還有一場呢,實在不行咱明年再戰啊...」
別說,這頭髮手感還怪好的。
難怪這傢伙沒事老喜歡摸自己頭。
餘光注意到旁邊手機還亮着屏,他不自覺就瞥了一眼,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發現這人是在研究葡萄牙的外賣軟件。
「......」
安撫動作當即就停了下來。
周棘很快察覺到不對:「怎麼不摸了?」
駱其清目光幽幽:「我覺得您有心情點外賣,應該也不會不開心吧?」
「......」
聞言,周棘把臉抬起來對着他,模樣看上去很無辜,「不是你說晚上要吃夜宵嗎?」
駱其清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自己昨天隨口和唐明海說的話。
不過因為昨晚臨時被鄧有為叫過去幫忙,這事也就擱置了。
哪知道周棘還記得。
「好吧...是我誤會你了。」駱其清嘟囔着又搓了把他的頭髮,「反正你別因為比賽不開心就是了。」
「沒不開心。」
周棘雙手環住他的腰,把人又往自己懷裏拉近了點。
「你不也說了,還有一場比賽沒開始呢。」周棘貼着他,細嗅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隔了會又抬起手,像是故意地把頭髮也揉亂,「你男朋友沒那麼脆弱。」
駱其清舔了舔嘴唇,感覺自己連帶着腦子都被這人給揉了一下。
他都快忘了,周棘的情緒內核比他要強大得多。
從大學到現在都是如此。
而且零件損壞導致賽車故障這種事情,也不在他能控制的能力範圍之內。
他能做的,也一直都在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每一場比賽。
頃刻間,駱其清莫名回想到之前唐明海和自己說過的事情,於是現在也就順口問他:「誒,那你之前比賽是怎麼回事?」
周棘:「什麼事?」
駱其清撓了撓臉:「就是之前參加WTCR,明...聽說你的車也是遇到很多故障。」
到了後期還有很多國內車迷戲稱,這就像是承陽車隊的「魔咒」。
「嗯,當時確實是這樣,我都以為撞鬼了。」周棘對他毫不避諱,「所以在那個賽年結束後,整個維修團隊都被車隊給換掉了。」
而且也就是因為這件事,第二年的WTCR承陽甚至都沒有報名,顯然是被弄出陰影了。
休整了一年,今年才重整旗鼓,一直到這站之前也都沒再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哪知道...
「那你就沒有懷疑過...是有人故意的嗎?」駱其清試探性地問。
他沒有直接把許書航給抖出來,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沒什麼證據,另一方面也是想先看看周棘自己有沒有什麼猜測人選。
「之前那些人都被辭退了,如果說現在的話...許書航,我覺得他有點奇怪。」
聽到這個名字,駱其清怔忡了片刻。
周棘居然真的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你為什麼這麼覺得?」
「照他那人平常的個性,如果其他人拖了他後腿,他絕對會在旁邊冷嘲熱諷幾句。」
「之前一場省賽,岑傑跟他當首發,最後因為岑傑的原因沒有上領獎台,他耿耿於懷了很久。」周棘回憶着以前的事情,跟駱其清慢慢分析。
「結果現在是WTCR這麼大的比賽,我這邊出了幾次狀況,他倒是一聲都沒吭,甚至沒問過一句。」
作為車隊另外一個首發,他的冷靜就顯得太過異常了。
聽完之後,駱其清很快也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跟他複述了一遍。
周棘若有所思:「他確實可疑...就是差點證據。」
凡事都講究有理有據,他們也不想去冤枉誰。
不過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以後肯定是會對許書航留個心眼了。
「別擔心,如果真是他做的話...」駱其清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我有辦法讓他露出破綻。」
看他這副樣子,周棘低聲笑起來,然後扯着他坐到自己旁邊。
「注意安全。」
駱其清唔了一聲,很快把思維又翻折回來:「但不管怎麼說,下一場比賽...你要做好準備。」
在紐北拿下兩場正賽冠軍。
雖然要想達成這個目標的確會很艱難,但他仍然認為周棘可以一試。
聽着駱其清的語氣,周棘故意逗他:「那你覺得可能麼」
「對別人來說有點異想天開。」駱其清認真看着他,毫不猶豫道:「但對你來說,我覺得可以。」
因為你是周棘。
說罷,他又挑釁似地反問:「所以你敢試一試麼?」
許是沒想到這人會這樣回答,周棘喉結滑動,隔了幾秒才捏着他下巴吻過去:「敢。」
只要有你在,我就沒什麼是不敢的。
窗外夜色昏沉,冷月撥開雲霧,置身於尖塔之上。
駱其清勾着周棘的肩膀,感覺自己快要溺斃在這個吻中,可他腦子裏還在混沌地想。
或許,那也是他和周棘最相契合的地方。
他們兩個都始終堅信——
奇蹟從來不在上天。
奇蹟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