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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棘很少會喝醉。
前段時間,因為一個高中同學忽然在群里發消息邀請大家參加婚禮,沉寂已久的群聊就像被打開了一道豁口,老同學們接二連三冒出來說話,整個群漸漸變得活躍。
很快就有人提議辦個聚會敘敘舊,眾人商討了很久才終於把時間地點定下。
也就是今晚。
都是很久不聯繫的人,周棘對這場同學會並沒有多大興趣,再加上賽前事情冗雜繁多,他原本已經準備要推掉。
可就在拒絕負責人之前,他偶然得知其中一個醫生職業的同學正在做精神疾病相關課題。
最後他赴約了。
來了大約二十幾人,模樣看上去都沒什麼變化,而且從聊天裏能知道他們基本都已經事業穩定,生活安樂。
成年人的聚餐上少不了酒水,之前就已經安排了人負責帶,紅的白的種類多樣,甚至還有個在做外貿的男生直接帶了瓶上了年份的蘇格蘭威士忌。
麥卡倫18年雪莉單桶,喝起來有股淡淡的橡木香。
服務員拿來半桶冰,一顆顆形狀相同的小方塊在頂燈下晶瑩透亮,最後落入漂亮的琥珀色液體。
就像某種意外的巧合,周棘剛好被安排坐在那個醫生同學的旁邊,兩人喝着酒寒暄,自然而然地聊到自己當下從事的行業。
那人談起自己正在做的研究課題,周棘順便就說,他有個朋友也正在被病情困擾。
然後他就把那天在停車場,駱其清出現的情況細緻描述了一遍。
聽完後,那同學先是托着腮若有所思:「他這樣應該是出現了某種生理應激反應。」
聊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他很樂意進一步探討。
「但光聽你描述,我也不保證判斷準確,不過...」那同學端起小酒杯抿了一口,接着道:「你朋友應該是有創傷後應激障礙,也就是民間常說的PTSD。」
周棘對這個詞很陌生,於是他只能順着詢問:「那這類疾病的病因是...?」
「這很難說的具體,不過概括起來源頭都是經歷了創傷性事件,威脅到生命安全。」
他似乎覺得另一個詞在這種喜慶的場合說出來不合適,於是只能壓低聲音:
「或是涉及死亡。」
「......」
主菜上齊後,飯桌上的話題就被引向其他地方。
周棘還在想着剛才的對話,沒怎麼參與聊天,只會偶爾在舉杯時作出回應。
烈酒果然名不虛傳。喝時沒多大感覺,但等過了段時間後,周棘罕見地感覺到自己出現了頭痛。
再之後就變得有些鈍。
但暈歸暈,他還不至於完全失去意識。
眾人覺得光吃飯不夠盡興,於是又準備再轉戰KTV,周棘說自己明早有事,就拜託開車的同學順路送他到自己原先停車的地方。
等到目的地時,他已經感覺自己意識開始不太受控。
只能靠在後座休息,等向奕來幫忙開車回去。
本以為事情到這就結束了。
直到他聽見聲音,然後睜眼看到了駱其清。
他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喝醉了,而且還醉得不輕。
眾所周知,醉酒後的人思考問題起來都沒有什麼邏輯。
周棘只知道自己不能酒駕。
駱其清想開車。
那他現在就可以有理有據地讓駱其清去開車。
駱其清會開心。
還挺幸運,事情後續真如他想的那樣一步步發展。
眼見駱其清坐上駕駛座,他理所應當進了副駕。
當思考變得遲鈍時,很多細小的事物卻會因此放大而變得顯眼。就比如現在,周棘注意到駱其清平靜的外表下其實有難以克制的緊張。
雖然在此時此刻,他大腦已經近乎空白,像個接收不到信號的電子儀器。
但周棘還是出於本能反應,握住了駱其清的手。
路燈昏黃,不遠處的道路上車輛來來往往,輪胎摩擦瀝青路面讓整個環境並不安靜。
而他聲音很輕,輕到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但駱其清還是聽得清晰。
周棘對他說——
別怕。
-
車輛啟動,儀錶盤上的燈光也隨之亮起。
前蓋引擎的聲浪翻湧,聽起來就如同蟄伏於黑夜的猛獸發出低吼。
周棘帶着涼意的手已經移開,但那種觸感似乎還在,駱其清總覺得心裏很癢,像是有羽毛在撓。
倏然間他發現,剛才那種不適感竟然已經奇蹟般地壓下去大半。
駱其清趕緊趁熱打鐵抵住油門,然後謹慎地、幅度很小地踩下去。
車輛開始緩緩移動。
換擋,倒車,移位。這些早就已經深入骨髓的操作,即使隔了很久再上手也還是能運用自如。
車子開進車道,平穩前行。
儘管這輛近六百匹馬力的越野被他開出了自行車速度,但好歹也算是正常行駛。
駱其清不由得鬆了口氣。
輔路的車流很少,他也不爭不搶地把車貼近綠化帶行駛,任由後方疾馳而來的車輛超過。
然而這種平靜還沒持續多久。
就在開到盡頭處準備拐進主路時,在看見密密麻麻的車輛的那一刻,駱其清只覺得心臟重重一跳,緊接着晃目的暈眩感再次席捲而來。
手握方向盤的力度漸漸收緊,在車載空調造就了的低溫之下,他依舊不受控制地開始冒冷汗。
霓虹燈變得重影,呼吸愈發急促。
完蛋了。
眼看着情況就要急轉直下,駱其清迫切地想趁還能自主行動時強制停車,避免釀成大禍。
然後還沒來得及動作,旁邊忽然傳來降下車窗的聲音。
頃刻間駱其清如夢中驚醒。
他下意識扭過頭,眼裏的驚恐甚至都還沒褪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副駕駛座的周棘。
這人斜支着頭,眼睫一抬便迎上了他的目光。
駱其清忙不迭收回視線。
他差點忘了...周棘現在就坐在他身邊。
這念頭一出,駱其清感覺瞬間就有種莫名的滿足感將自己心中的空缺填補。
隨之就是對身體的掌控權漸漸回歸自我。
車輛順利駛入主幹道。
駱其清清了清嗓子:「那個...謝謝。」
無論周棘是不是有意為之,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把他從萬劫不復的懸崖邊拉了回來。
這也算是切身驗證了季安的猜測。
前方是個六十秒紅燈,駱其清意識清醒地踩下剎車,在離前車不到半米的距離停下。
等綠燈亮起,他再放下手剎繼續前行。
很奇妙的體驗,只要一意識到周棘就在身邊,他心底那種恐慌不安的感覺就會煙消雲散。
這個車型的底盤有專門做了加高,駕駛位的視野好得堪比公交,駱其清靠着皮質椅背,毫不費力就能將前方路況盡收眼底。
車廂里靜謐至極,他甚至能聽見周棘的呼吸。
很安心。
這台車開在路上吸睛率極高,就算未見其車也能先聞其聲,不只是路邊的行人會投來目光,甚至連隔壁道的車主都有好幾個降下窗來問這車體感怎麼樣。
「駱其清。」
忽然被叫到名字,駱其清神色一滯,以為他要說什麼重要事情。
「給油。」
「......」
他才發現車速已經在向步行看齊。
這一路上開開停停,加上駱其清偶爾情緒跑偏,一個小時似乎過得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但整體還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最後通過停車場閘門,停進車位,熄火,引擎聲停止。
駱其清驀然變得有些懵逼。
靜止了幾秒後,他問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蠢的問題:「我開回來的?」
沒等周棘回話,他毫不猶豫地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是痛的!
剛剛真的是他在開車!
一時間難以掩蓋自己的激動,駱其清忙給郝宥凡發了條微信,全然不知現在的自己已經樂成了個傻逼。
發完消息,他又看向周棘。
這會在白熾燈的照射下,才發現周棘雙頰也有點微微泛紅,總算是和醉鬼沾了點邊。
「周棘,真的是我開回來的。」駱其清眼睛亮亮地又重複了一遍。
沒等他再次發揮複讀機功能,電光火石間,裹挾着淡淡酒味的氣息忽然鋪天蓋地將他籠罩。
駱其清的話瞬間卡在喉嚨里。
下一刻,只見周棘俯下身,滾燙的聲音悉數傾灑在他耳邊:
「很棒。」
-
出發日。
一大早,駱其清就推着行李箱到總部集合。
雖然他不上場,但好歹也是他第一次跟着車隊參加WTCR,心裏還是充滿期待,昨晚愣是盯着天花板看到後半夜才睡着。
白色大巴已經在總部大樓門口等候,他把行李交給工作人員,然後就踩着台階上了車。
本以為自己來的算早,結果上去才發現人都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唐明海看見他,連忙抬手揮了揮:「這裏!」
駱其清比了個ok的手勢,抬腳正準備過去,結果剛一偏頭就看見了坐在第二排的周棘。
他正靠在窗邊補覺,帽檐壓得很低,呼吸起伏均勻。
這幅景象不禁讓駱其清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感覺臉頰發燙,慌忙收回視線繼續朝前走。
十分鐘後,鄧有為站起來清點人數。
確認了全員到齊,司機師傅一腳油門踩下去,大巴立即啟程開往機場。
車隊出行要兵分兩路。
車手們和醫療隊直飛目的地,而維修組則是跟着卡車走公路,主要目的是護送賽車安全抵達。
隊伍浩浩湯湯出現在機場十分惹眼,路上甚至還遇到了車迷要來跟周棘合影。
周棘一副沒睡夠的模樣,但還是理了理亂翹的頭髮開始營業。
接下來的行程都很流暢,託運、安檢、登機。
駱其清的位置剛好和周棘坐在同一排,只不過中間還隔了個唐明海。
唐明海:「好餓。」
「......」
很快,廣播響起提示音,飛機在一長段俯衝之後騰空而起。
建築物在一點一點變小。
耳膜開始發堵,駱其清感覺到周圍的聲音都在變小。
半個小時後,飛機進入到平流層,空姐開始推着餐車來分發簡餐。
吃完飯,駱其清要了條毛毯,然後就靠着U型枕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客艙內已經熄滅燈光供旅客休息,他一眼就望見了舷窗外的燦爛景象。
大地燈火通明,道路川流不息,俯瞰就如同一條盤踞着的金色長龍。
沒來由地,他轉過頭瞄了一眼周棘。
這人依舊在補覺,不過這回沒有帽子遮擋,能直接看見他如精雕細琢般的側臉。
駱其清不自覺盯了一陣,直到周棘似乎有要睡醒的跡象,才又匆忙別過頭裝睡起來,心跳的飛快。
四月六號的晚上八點,一行人正式落地澳門國際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