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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出來了。」她垂着眸子,低頭靠着左城心口,唇角,揚起。
這個女人,是只藏着爪子的狐狸,精明得恐怖,竟算計上了左城。
他明知道,她的預謀,從一開始的攻心攻計,他還是輸得一敗塗地。
從一開始,她便知道,他捨不得委屈她,所以交易。
從一開始,他便知道,她賭的就是他的捨不得。
到底是智高一籌?不知道,只是江夏初勝了,不是勝在籌謀,勝在那個男人愛她太甚了。
「你竟然知道了,還輸了。」她笑。
左城似乎無奈,卻儘是寵溺:「嗯,夏初,你的手段很拙劣。」
「果然,他們說得對,論心計,沒人玩得過左城。」江夏初似乎玩味的語氣。
這女人真沒自覺!
明明,左城輸給了她拙劣的手段。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攻心攻計,輸得總是愛得多一些的那一方,所以左城根本沒有贏面。
他有些哭笑不得,尋着她的唇便吻下去,輾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悶悶的,有些不自然的彆扭:「除了你。你的心計看不看得出來,沒有區別,我都是輸。」
對於男人越發上癮的親昵舉動,江夏初只是抿抿唇,也不掙扎了。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潛移默化。
「左城你真可憐,遇上了我。」
她這麼說,笑着,覺得荒誕,卻沒有嘲諷。
說完,往裏靠了靠,離左城遠了些,只是男人伸手,將她拉回懷裏,動作輕柔卻霸道強硬,嗓音也一般:「不要同情我,因為我沒打算放過你。」
不是同情,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反正心裏酸酸澀澀的。她沒有再說話,閉上眼,唇角揚起。
他擁着她,窗外月華落了一地,溫柔了他們的影子。
一夜無夢,相安無事。
愛未果停拍了,外面如何不管風風雨雨,左家風平浪靜。
用關艾一句話:左城把江夏初藏得太緊了。
平靜的日子似乎過得很快,轉眼仲夏將過,初秋的氣息近了。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左家似乎天翻地覆,從來沒有女人的左家,多了一個當家主母,說是當家絕對沒錯,女主人一句話,左家十幾年歷史的後院三天之內就剷平了,又三天之內,建了個超大的花棚。
左家上下都知道女主子不喜歡刺葵,男主子寵妻如命,可偏生怪事發生了,男主子在花棚的最里側種了一房刺葵。
左魚笑着對江夏初說這事的時候,江夏初只是淡淡冷嗤了一聲,輕描淡寫地回了句:「他要哪裏殺人放火,我才沒有意見。」
左魚只是笑笑,心裏回了一句:你的意見還是不要的好,不然主子定是不好受。
可是,真到殺人放火的那天呢?
女人,總是口是心非的。
那天,十月七號,江夏初永遠記得,一地的血色……
十月七號的早晨,是個明媚的天氣。
大概是與世隔絕的日子過久了,江夏初最近迷上了盆栽。
昨夜裏還沒有開的野薔薇已經開了苞,淺淺的緋色花姑子,很美。
培了土,江夏初也沒往後看:「小魚,剪刀給我。」
接過遞過來的剪刀,她神情專注地對着那盆野生薔薇,蹙着眉頭,半響,伸出手去。
手突然被擒住,聲音微微急促:「別碰。」
江夏初眸光忽轉,視線落在手上。
這麼美的一雙手,帶着徹骨的寒,也只有左城了。
江夏初緩緩抬眸,映入眸子的是左城的臉,突然想起了關艾的話:美人二字,恰如其分。
竟是一時怔愣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掌心左城的手冰涼,接過她手裏的剪刀,聲音像一團雲似的柔軟:「有刺。」
江夏初忽地眸光驚亂,收回手,動作有些侷促慌亂,不看左城的眼,她視線落在旁邊的薔薇上,淡淡說:「你來做什麼?」
「看你。」左城言簡意賅的回答兩個字,毫不扭捏。
這個冷若冰霜的男人有時候總讓人這麼局促不安。江夏初臉上毫無表情,沒有玩笑成分的戲謔:「也是,賞花這種事不適合你。」蹲下,她看着那株將開的野薔薇,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平靜的西湖水,乾淨得瞧不出一絲雜質,倒影出一朵將開未開的緋色薔薇,她淡淡問,「美嗎?再過幾天就會開了。」
左城在她身側,俯身,沒有看着那盆栽中的花,視線像張密密的網,一直鎖着江夏初的側臉,點頭輕應:「嗯。」
花美?還是人美?
若比人美,左城為最,所以,他向來對美的東西免疫,江夏初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是人美!
江夏初沒有轉眸,所以不知道,左城眼裏的她比薔薇更美,她旁若無人地賞花,抬起手指,掠過花莖,忽地微蹙眉:「可是好像美麗的東西總會長刺。」
指尖針扎般疼,她直是淡淡看着綠色莖葉上,沾上的點點紅色。
左城一把奪過她的手:「給我看看。」放在唇邊輕吻,低語溫和,「疼不疼?」
他的唇涼涼的,被吻着的指尖像染了淡淡薄霜,有點微微癢。江夏初並未收回手,不露聲色得斂了眸中的恍惚,點點頭,聲音淡得好似青煙飄渺:「嗯,我好像總招惹上有刺的東西,確實很疼。」
比如左城,是帶了刺的罌粟。
說這話的同時,江夏初不知,她便是那最尖銳的刺。
左城手上緊了緊,手包裹着她的手,她小小的掌心軟軟的,不像她的冷硬的性子,左城心裏莫名地就軟得一塌糊塗了,喊着她的名字,繾綣的:「夏初。」
左城的眸光里蕩滌了一種涼澈黯然,講說未說的話梗在喉間。
江夏初垂眸,忽而緊凝,落於左城的手上:「你的手,比以前更美了。」抬眸,看左城,她輕描淡寫的語氣問,「最近染血了嗎?」左城臉色微沉,未等他開口,江夏初接過話,繼續淡淡說着,「左魚說,花棚那邊的刺葵長得很好,是因為染了血的緣故嗎?什麼時候要去看看才好。」
「夏初,你很聰明。」語氣微頓,他輕嘆,「有時候,我怕你的聰明。」
江夏初的一雙眼總是淡淡的,如西湖水清澈,窺不見一絲喜怒,卻總能不動聲色地刺穿所有防線,看得透徹。
那些不為人知的黑暗,他總是怕她知曉,卻還是瞞不過她的一雙眼睛。
繼而,她說:「我不是聰明,我只是知道,你的世界,有些必不可少的東西,比如不停地殺戮與被殺戮。」
那雙最美的手緩緩垂下……他眸中似乎映進了大片大片的烏雲,似乎連聲音都染了幾分淒寒:「夏初,你不喜歡也沒有辦法。」
我不喜歡,殺人如麻的你……這句話,不知為何,江夏初終是沒能說出口,微微側過身子,不再看那人一雙蠱惑人心的眼。
那雙眼,姐姐說過,第一眼只覺驚心動魄,第二眼便眩惑失神。
左邊,身側,那人的聲音輕染失落,幾乎微不可聞,他說:「這是我的生存法則,若是我心軟,怕是今日我墳頭的草比人高了。」
這樣的話,左城說得淡若青煙,一種習慣的姿態,不溫不火,不驚不懼。
猶記那年,也是她拉着他的手,在雪地里,說:這麼美的一雙手,不該只有習慣的。
兜兜轉轉了這麼多年,他的手,還是被血腥染成了一種習慣。
許多人墳頭的草比人高了,所以,他活着。
那是江夏初所不能觸及,甚至不敢想像的法則,甚至顛覆了她的道德觀也望塵莫艾,唇邊笑得薄涼,她嗤笑諷刺:「若是有地獄,你死了一定會去的。」
「我們一起去。」他忽地牽住她的手,用了力,以一種獨佔的姿態。
他這麼回話的,毫無猶豫的篤定。他啊,不怕地獄,就怕地獄沒有她。
江夏初笑,那笑仿若不喜不怒,眸子裏毫無溫度可言,淡淡回答:「我知道。」轉身,那人還牽着她的手,眸光靜止得好似沒有源頭的死水,半響,她說,「左城,有時候,給人留條後路吧。你這樣牽着我的時候,我會怕。」
我會怕……
她僅僅用三個字,摧毀了左城所有城牆,所有悲哀荒涼以一種居心叵測的樣子襲人而來。
一直牢牢緊扣的手,緩緩鬆開,左城只是抿唇,一抹僵冷的弧度。
隨後,誰也未言,江夏初轉身而去,十月的陽光在她身後微暗,還有,身後男人低喃蒼涼:「可是你從來沒有給過我後路。」
後路,那兩個字,太陌生了,左城從未得到,所以也不會。
只是,左城說過,這輩子,對江夏初再也沒有辦法說不了。
這天還在繼續,十月七號的太陽落了,月亮升了。
今日的左宅似乎尤為寂靜,靜得讓人生寒。
半夜,江夏初輾轉而起。這,是個不眠的夜晚呢。
「少夫人,怎麼還沒睡?」門口,左魚恭敬地候着。
『少夫人』二字,叫的人越發順口了,聽的人也記不得糾正了。沒有什麼是不能潛移默化的。
似乎思忖,頓了半響:「渴了。」倒了杯水,湊在唇邊,不輕不淡地問,「他還沒回來?」
唇邊的水未進半滴,這女人,分明不渴。
女人似乎少不了口是心非。
不待左魚回答,又不溫不火地言語了一句:「這麼晚都沒回來。」
似乎想說什麼,卻沒了下文。左魚有些混亂,更多的是困惑:「少夫人怎麼知道?」
諸如此類江夏初從不過問,一個女主人該有的覺悟,江夏初可從來沒有,只是剛才江夏初的語氣與言語讓左魚頓悟……她是先生的妻子。莫名其妙的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
只是江夏初臉上,眸里總是清澈淡漠地窺不見一絲真假。
她啊,怎知道的呢?江夏初想了想:「左城好像養成了習慣,每天晚上這個時候。」
淡淡的語氣,回答的模稜兩可。只是左魚懂,很多很多的晚上,也是這個時候,當左家萬籟俱寂的時候,有一個男人會守在一個女人身邊,只是看着,在沉寂里沉默不語。
原來,江夏初也知道,並裝着不知道。
莫名地,身為旁觀者的左魚覺得惆悵:「原來少夫人是知道的。」只是那麼多的夜晚,她是如何裝着毫不知情的?左魚揣測都覺得不可思議。
論起偽裝,江夏初已經駕輕就熟,這樣的女人真心總是藏得比別人深。
知道的,她不可置否,回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她說:「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她眸中的柔軟不知所起,不知為何,為誰碎了眸中的冰冷。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左城來了,她不眠,左城不來,她更難眠,以一種習慣的形式,她連防備都來不及。
那種東西會悄無聲息地侵入骨髓,血液,等到發現,已經不可自拔了,永遠發生在你覺悟之後,這便是習慣。
真是個不好的習慣呢……江夏初唇邊凝出一抹涼意,轉身,回房。
左魚一頭霧水地杵着,抬頭,那人又停下腳步,今晚,左魚似乎總是摸不准那人的心思:「怎麼了?」
江夏初只是靜默,似乎在專注什麼,左魚同樣的安靜如斯,細聽,這聲音……須臾,驟然侷促,卻佯裝着淡定:「少夫人,已經很晚了,睡吧。」
江夏初眸光清凌凌地望過左魚,只一眼,左魚有種無處遁尋的錯覺。
這個女人,有雙極似左城的眼,可以看透太多。
左魚慌亂,眸光有些無措地盯着地面,忙着解釋:「少夫人,沒什麼事,我去看看就好。」
「左魚,你遮掩的時候眼睛總是喜歡看着地面。」江夏初只是淡淡的語氣,卻怎麼聽都叫人背脊生寒。
左魚驚詫,一時找不到話來回答。
誰說江夏初只是手無寸鐵,無害單純的女人?這個女人的心思可抵千軍萬馬。
江夏初依舊不溫不火的模樣,似乎自言自語:「今晚的刺葵應該很不一樣,我想去看看。」
說完,繞過左魚,微楞,立馬跟上去:「少夫人——」
左魚的話還沒說完,空中緩緩飄來江夏初淡若青煙的話:「別跟過來。」
明明是毫無命令、威懾的話,左魚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了,擔憂地看着江夏初走近屋外的月光里。
不出所料,又是一齣悲劇,左魚嘆息。
左家的花棚了種了一房刺葵,那是左城的領地,是他的修羅場。
一張藤木椅,男人斜靠着,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扣着扶手,慵懶得像只養尊處優的貴族貓,唯有那雙眸子,即便是斂着,也遮不住那森冷的寒,眸子微抬,地上雙膝跪地的男人俯首,瑟瑟發抖。
這才是左城,暴力美學裏的王者。
他微微側了個身,半闔着的眸子懶懶俯睨,聲音聽不出喜怒:「左家虧待了你,還是他們給了你們更滿意的價?」
左城從來不發火,不動聲色、出其不意是他一貫的手法。所以這個男人對你溫和平靜的時候,往往最危險。
地上的男人名為左林,對於那高坐藤木椅的男人,除了恐懼就只剩恐懼,聲音戰慄:「都不是,他們抓了我妹妹,說如果不按照他們說的做,就讓我妹妹在九夜天裏接客,那種地方,女孩子進去了,一輩子就完了,我妹妹才十六歲,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這樣被糟蹋,她還沒有成年,我實在沒有辦法,只有這一次,我是逼不得的。先生求你原諒我這一次。」一滴一滴的冷汗從左林額上滾落,淌在臉上,甚至不敢伸手擦去。
左城未語,燈光照得他臉色冷沉,一種眩惑的美。
地上的男人如跪針氈,半響死寂之後,左城的聲音冷魅:「知道錯在哪裏了嗎?」扣着藤木椅的手頓住,眸光一睨,睃着地上的人。
左林背脊似乎有針扎過,除了發抖,不敢任何動作,戰戰兢兢地回答:「背、背叛了先生。」
「再想想。」左城眸下是塵封不變的冰寒。
左林思忖,縮縮脖子稍稍抬頭,才剛對上左城的眼,似乎望進了冰天雪地,狐疑試探地回:「夫、少夫人。」
左家有傳聞,左城嗜妻如命……
左城唇角牽出一絲狠絕,:「若不是動了她的主意,我興許還能留你。」
原來,傳聞不假,左家那位神秘的少夫人就是左城的逆鱗。
左林面如死灰,一雙驚恐的眸子灰敗。
忽地,左城又言:「再給你一次機會。」頓了頓,「一字不漏。」
一旁站着的男人們都面面相覷,今天的主子有些怪異,直接了斷了不就成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心有頓悟:遇上那位少夫人的事情,主子永遠沒有原則。
地上癱軟的男人眸中猝起一點亮,立馬跪直身子:「張傲天說要知道左家、左氏所有的事情,那個企劃案的競標價,還有左氏的台灣地區的股份轉移我、我透露出去了,張傲天似乎想購進左氏股份,打算從雨後入手。」
「還有呢?」坐着的男人只是輕啟唇,淡淡的話足以冰封千里。
左林跪着的雙膝打顫,緊着聲音不敢遲疑:「關於少夫人,真的只是提了一句。張傲天要資料,但是、但是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