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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辰祖的妻家,是荊州江北的曾家。
曾家在荊州算是個富戶,搗騰着糧米生意,在早年前風不調雨不順的漫長時期,囤積米糧賤買高賣中發了家。
曾家在荊州城裏也算是個大戶人家。可但凡知些根底的,在談及這戶人家時都會有所保留的笑一笑。
銀兩不可或缺,曾家又是打通了通渠至荊州、滁州等幾地的糧米生意的,自是眾人艷羨的對象。可這年頭人分九等,就數那文士的地位靠着最前,商戶人家被排在了九等的最末。就是那一身襤褸吃了上頓沒了下頓的窮酸秀才,都有本事斜了眼來看他曾家,道幾句銅臭、銅臭。
曾家經了幾代,門庭還是原本那樣,即使恢弘了宅邸其中的院落,但到底於商戶的詆損限制仍是頗多,從從未擴充過門庭的曾家宅子前經過,便可知道,這家人真是無一人入仕的。
或是生來的遺傳,曾家還有許多旁支的親戚,於文墨來看,卻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略出眾些,也不過是過了童生試而已。
而曾家的本支,連個過童生試的沒有,聽聞舉家上下的老爺少爺,見着白紙黑字,非是賬本生意,定是腦子疼的,也不知那些孔儒說那麼多晦澀難明的道理是為了什麼,卻是對生意有着特別的精明。
因是家中實在沒有可以撐門面的,曾老太爺和曾老爺一合計,決定捐個官來試試。
可花了白銀數千,就等着朝廷頒下就任的詔令,日日巴望着京都傳來的動向,卻等到了慶曆皇帝薨逝的消息,朝廷中清洗了許多人,連着地方上幫忙疏通的那個也丟了官,險險要丟命的,於是曾家前頭花的那數千兩算是打了水漂。
曾老太爺咬咬牙,着實肉痛。雖這些銀兩曾家來說並不算得什麼,可到底是歷經幾輩辛苦打拼下來的,也由不得這樣沒有結果沒有音訊的來回折騰。
曾家從此也知道了,這便是政治。不論有着多少,但凡是沒對着點的,便如川河入海,不止看不見漣漪陣陣,到最後去了哪兒可一點蹤跡都尋不出來。
說起來,政治這回事情,不僅花銷甚大,準頭不明,更且曾家的男兒中實在沒有幾個好這口的,想要好這口的,曾老太爺也說了,看死了別人不是這一塊料,於是打起了同官家聯姻的主意。
只這個心思起了,便有人來附和,是曾家的二爺,問說:「父親覺得那林大人如何?」
這林大人,說的就是曾在荊州任過知州,如今在京中任工部右侍郎的林大人。
這曾氏是曾家大老爺的第二女,長得白淨,人也是嫻靜,不似市井那些商戶女兒的聒噪,倒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樣。
林大老爺原是不點頭的,卻不知老太太瞧上了這家那處,或是想起了在荊州辦壽宴時曾家禮單的大手筆,或是受了薛姨娘的慫恿,一口應允了下來。
薛姨娘的心思,很多人都明白,沈氏卻想不透,為何為貌似蒸蒸日上的林辰祖尋了個這樣的親事,如此有本事的兒,該要在京中尋個更好的才好。
王善家的原只是笑,後來見着沈氏連顧氏都問上過幾句,就私下裏小聲同她提了幾句。
林辰祖日後有出息有本事了,是可出府單過的。可薛姨娘始終是林家大房的妾,就算是林辰祖出府單過,也沒有奉養她的道理。可依薛姨娘的脾氣,林大老爺對她淡漠了這麼些年,定是打了多年主意,想要日後同林辰祖出府單過的。
因此,退一萬步講,如果林家日後願意讓薛姨娘同林辰祖出府單過,薛姨娘以一個妾室的身份要如何在林辰祖的府上過得舒心愜意呢?
首要條件當然是林辰祖的妻家不能太過名望了。
沒有名望的妻家,定是不能為其撐腰太多,但雙刃劍之一,便是傷了林辰祖本能得到的一個支力。
這樁親結得令林辰祖甚為不滿,連林棋茹都委婉表示出了責怪薛姨娘的意思來。
薛姨娘想自己為了她這一雙兒女在林家受了這麼多年的氣,臨到頭是不過為自己打算了一遭,竟然遭了這麼多人來指詆,更是不管人如何說,只一昧的慫恿老太太那邊,總算是把這門親事定死了。
林辰祖氣極,自此後再遇薛姨娘噓寒問暖,皆是默默的。
薛姨娘就嘆,這可是遺傳了大老爺的脾氣。
林棋茹冷笑,說:斷了前程,如何不與你生氣。
但總歸是親生的,又是自小親帶着的,說翻臉卻也不能翻得徹底。多半沒了過去的親昵,總是有個心頭刺扎着,彼此都難以忘記,薛姨娘就一昧的討好,算是要賠罪的意思,林辰祖卻越來越煩膩。
可誰知道那煩膩的線,與厭煩的分隔是在哪裏。
曾氏嫁來林家才不過半年,沒有過別家小夫妻那樣如膠似漆的日子也罷,卻是如今連枕邊人都難見得着。
說她是個嫻靜人,卻不那麼機靈,算是曾家的異數,放在林家都顯得沉悶得厲害。
這該也是曾家為什麼挑她嫁來林家的原因,若是太像曾家人,未免許多仕儒詬病的習性,倒還不如這曾二姑娘來得好些。
可哪曉得還不如來個靈活些的好,這般沉悶與打小就機靈無比的林辰祖實在是相悖的,沒生出半點情分來不說,又因為這親事是薛姨娘從中渾攪了陣子才撮合的,更是一上眼就煩悶得厲害。
林辰祖在會試中落了第,心情一直懨懨的,如今家裏頭房裏頭這般光景,自然就生了許多憤懣,想及要再等至三年才可一試,心情越更不佳,便跟着呼朋喚友的同窗流連起了酒肆茶樓,後又是夜夜歸來一身的脂粉氣擋也擋不住,人就知他年少得了些志,倒還不如早先就落了榜的林辰宗那樣奮發。
就有些言語傳進林家的宅院中,大奶奶便去繡樓上看曾氏的繡。
那日煙雲蒙蒙的,空氣里幾乎能掐出水來,凡是浸心於繡的女兒家,該要知道這樣的時節動活,不但白錦的質地受了影響,就連絲線也因這份濡濕深了眼色,因此上好的繡莊中,這幾日通常都是放工的。
曾氏卻還是一針一線的繡着,面上仍是那樣靜靜的,眼中似乎沾染了空氣里的濕,微微帶着些潮氣。
顧氏做了個手勢,李迎家的便同她下了樓去,片刻也沒停留。
不過是想打發些漫長時日,做個埋頭不理不聞外頭事情的,便也不順了她的心意,不想要再打擾她。
等後幾日林大老爺那頭也聽得了與林辰祖有關的傳言,問大奶奶顧夫人曾氏這幾日如何時,顧夫人便說了那日在繡樓上的見聞。
林大老爺正坐良久,沉沉嘆了口氣,道:「結親,結親,本是要結兩相歡喜,兩家交好,卻怕是結出了冤讎來了。」
顧氏陪他坐着,一同陷於良久的沉默中。
等閒言碎語傳到老太太的耳朵里,京城有關林辰祖的流言已經出奇的統一。
不是茶樓的歌女,不是酒肆的娼/妓,卻是那聖上的帝姑——樂安大長公主。
如今樂安大長公主的權勢極大,門客眾多,也不知林辰祖如何接上的這層關係。
想那聖上同林二爺的年歲相仿,便可知這做為聖上姑母的樂安大長公主的年歲到了哪裏。老太太初初一聽,大為惱火,後讓陳媽媽去外頭打聽,回來一說,便光火的叫了曾氏來。
曾氏一昧的不語,不知是心裏頭知道,卻不知如何說出來呢,還是心裏頭從不知道這層,只以為林辰祖在外頭是尋歡作樂的,在老太太氣喘的連連質問中,咬破了下唇,沁了滴血在嘴邊,懸而未滴。
老太太又讓叫了大老爺來,見他默默然,面色赧然又惆悵,便知那傳言*不離十了,腦上一熱,便昏了過去,趕忙請了大夫來探脈,說是不好。
林書茹得了信,忙同王夫人請了回林家。
匆匆上了車馬,不幾步就遇見了正正趕回的袁亦儒,兩人便一道去了林家。
待這兩口子趕到家中,老太太的病勢已穩了,大夫卻說不上何時能醒,只囑咐讓一日十二個時辰必要床邊留人照看着,一日不醒,便時時有可能是危機的。
林書茹便想起多年前在荊州城中,因與林曼的爭執一怒攻心的老太太初初發病時的模樣,也是守了一個晝夜才醒來,從此便沒有了過去的硬朗,也不知道若是老太太挺過這一關後,是否能回到這次發病前的模樣。
她心想着,抬頭看見林辰祖高腫的左臉,曾氏結了疤的下唇,隱隱有些明了這次老太太為何會發病來。想說些什麼,終究因這事情太腤臢了些,在老太太的病榻前說不出口來。
在老太太房中又站了許久,見眾人依次退出屋子,林書茹便也隨之退了出去。
一出門,林大老爺便抑制不住努力地高抬了手,薛姨娘忙護住林辰祖,嚶嚶哭了起來。
林二爺大為不屑,說了句多日來想說卻又沒說出口的話:「那長公主的年歲也忒大了些,都趕上你祖母了,你怎麼也能嚼咽下來。」明着是說林辰祖所做的事情實在難看,用的措辭卻令人聽出了別樣的意思。
林家的人臉色黑了一片,側目朝林二爺看。
他那話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是:你再怎麼攀附,也該讓林家人面上好看些。若不是年歲差得太遠,或是林二爺也沒這麼鄙夷的。
眾人側目完林二爺,便將目光轉到了林書茹和袁亦儒身上。
這便是林二爺所做的面上「好看些」的事情,如今想來,着實也算是添了幾分光的。
院中一時沉默,就有僕婦來報,說是有輛車馬停在後院側門外,遣了個氣派丫頭來叩門,說是大奶奶。
顧夫人狐惑間,見那僕婦捧了個翡翠葫蘆墜子出來,不禁詫然失色,轉頭問林書茹:「三姑娘,這可是老太太舊時送了你的?」
林書茹過來一瞧,便是心驚。想當年這墜子已做了林曼的念想給了她,如今讓僕婦捧了過來,分明是不得進門,又知林書茹到了家中,便將這墜子拿了出來。
顧夫人握着林書茹的手,將她拉近些,低語問她:「是否是老太太舊時送你的那條?」
林書茹道:「是。」
顧氏斂目,轉而對那僕婦道:「引那人去花廳且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