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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真立刻推車下去,臨走時動作一頓,回頭很快的道:「謝謝你送我到這裏,陌生人!」
少年的驚鴻一瞥在灰濛濛的雨霧裏格外清晰,仿佛奪走了一世界所有的鮮妍和光彩。顧川看得愣了愣,那少年快步跑到吉普車邊,一個年輕男子立刻打開車門,雙手給了他一個擁抱。
顧川有點愣神,不知道怎麼心裏突然想起萬葉集裏的一首詩——椿灰染紫色,行至海石榴;相逢在歧路,敢問爾芳名?眼下他是和那少年走到歧路上來了,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吧。就算問過了對方的名字,又能怎麼樣呢?
不過——他又一轉念,苦笑着想:眼下隆冬料峭,可不是春暮山茶花開的季節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衣男子從那車的駕駛席上走下來,也不打傘,冒着霏霏細雨走到顧川車前,低頭笑道:「喂,兄弟!」
顧川搖下車窗,玄鱗居高臨下,說:「多謝你送我兒子回來!」
他看上去很年輕,不過三十來歲,卻自稱是葉十三的父親,比較起來真是有點滑稽。
顧川點點頭,簡短的道:「應該的,舉手之勞。」
玄鱗微笑不語,轉頭時盯了他一眼,大步離去。
然而就那一眼!顧川卻突然全身緊繃,仿佛剎那間感受到一股極為霸道雄厚、針扎一般威脅的氣息。那感覺來得太過震撼,以至於他突然瞳孔緊縮,眼睜睜看着玄鱗悠然離開。
那個男人……相當可怕!
顧川出身於武學世家,又習慣於和高手對陣,從沒在誰身上感受到這麼充沛、雄渾、仿佛隨時可以將人殛之於野的殺意。
那種氣息,讓每一個靠近他的人都感到極度的畏懼!
顧川已經多年沒有過這種被對手鎮住,而且是乾淨利落狠狠鎮住的感覺。一直到玄鱗走回車上,他還皺着眉,緊緊盯着那輛吉普。
吉普很快發動,跟他擦肩而過,還按了一聲喇叭,好像是表示感謝。
這時手機響起,顧川從大衣外套口袋裏找出手機,是助理打過來的,聲音有點焦急:「黑澤先生!時間已經很晚了,您去了哪裏?需要我們去接嗎?」
「……」顧川頓了一會兒,緩緩的道:「不用了,你們等着……我這就回去。」
他望着那輛吉普遠去的方向,沒過一會那輛車就消失在了冬日街頭蒙蒙的雨霧中,再也看不見蹤影了。
☆、山地仁
關於葉十三小同學出行失散,「險些被人拐子拐走(玄鱗語)」的問題,龍紀威很快就把事情的起因、經過及結果,甚至連毛慶熙同學家祖宗十八代都翻了個底朝天。
知道真相的龍紀威哭笑不得,說:「玄鱗同志!你給我坐下!」
玄鱗拉着葉十三小同學的手,父子二人雄赳赳氣昂昂,正準備出門找濫用職權的毛慶熙小朋友和玩忽職守的班主任倆人算賬去。
結果龍紀威懿旨一下,葉十三小同學首先叛變了,立刻撲回去抱媽咪大腿,搖着尾巴哭訴:「我今晚十分想吃醋溜土豆絲、紅燒羊腿、烤龍蝦和大排骨湯!」
龍紀威一手拎着葉真後頸的軟皮,把他提到半空中,面無表情的對視半晌。
葉真討好道:「喵。」
龍紀威微笑:「喵——你妹啊喵!!」他一腳把葉真踹到沙發上,怒道:「葉十三小同學!玄鱗同志!我沒見過世上有比你們更無恥的父子了,在外邊打完架竟然報別人的名頭!」
葉真摔進一堆沙發軟墊里,手忙腳亂爬起來坐好,用兩隻前爪撐地,雙眼星星狀仰望龍紀威。
玄鱗理直氣壯道:「這種在外邊打架鬧事的行為怎麼能報自己名字,不是勤等着別人上門來討要醫藥費嗎!再說咱兒子下手這麼重,誰知道那人有沒有半身截癱!萬一要咱兒子伺候他一輩子……」
葉真慌忙聲明:「媽!我沒真打!」
「況且那姓毛的書記不是最喜歡帶頭領功唱讚歌的,咱兒子好心,白送他一頂高帽子,那小子一定高興都來不及,說不定還能評個市三好學生啊什麼的噹噹……兒子!咱下次還這麼幹!以後在外邊惹了事,就說你叫毛慶熙!」
龍紀威扶額道:「都給我省省吧,想讓我一人一蒼蠅拍送你們回那美克星嗎……」
在龍紀威的高壓政策下,玄鱗終於沒能跑去找學校算這筆搞丟他兒子的賬,而作為補償,葉十三小同學當晚就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紅燒羊腿和烤龍蝦。
除此之外他還得到一個新手機,龍紀威詳細的教會他怎麼打電話及發短訊:「萬一有緊急事態就打我和玄鱗的電話,平時也可以打給同學聯絡感情,如果你需要的話……但是每三分鐘打電話問一次晚上吃什麼就不必了!」
葉十三小朋友表示很滿意。
他一向對學生里的手機一族非常羨慕,但是礙於少年自尊,一直裝着漠不關心的樣子,從不把羨慕表現出來。
失散事件圓滿過渡,沒有人找毛慶熙算賬,班主任也沒有被學校解職。在學校里葉真和毛慶熙仍然不說話,見面了也只彼此狠狠白對方一眼。
事件過去兩周以後,有一天龍紀威要出門辦事,玄鱗來學校接兒子放學。
那天也活該是要出事——玄鱗突然心血來潮,帶兒子出去吃小餛飩。
葉真屁顛屁顛跟着去了,兩人叫了一大碗雞湯餛飩,一籠灌湯包子,幾樣小菜,坐在臨街熱乎乎的吃。連玄鱗這種人間水米不沾牙的人,都優哉游哉的點了根煙,吃個灌湯包子,父子兩人愜意得很。
誰知道愜意着愜意着,突然不遠的桌子上有人猛拍了一下,厲聲道:「八格牙路!」
那暴吼簡直炸雷一般,葉真手一抖,小餛飩骨碌碌順着外套滾落下去,留下一溜污漬。
玄鱗也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食客紛紛扭頭,只見店鋪老闆站也不是躲也不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兩個日本人隔着桌子大聲嚷嚷這什麼,面前還有幾個掀翻了的碗。
其中一個日本人敲着桌子,用生硬的中文怒道:「你是瞧不起人嗎!為什麼賣給我們的價格比別人高?以為外國人就可以隨便欺騙,是不是?」
老闆苦着臉道:「好了好了兩位先生,就一塊錢而已,小店有眼不識泰山,以為您二位看不懂中文……」
他倒是老老實實的爽快認了,圍觀食客頓時都有點哭笑不得。大連是旅遊勝地,有些小攤販看到外國人便趁機宰一刀,少則幾塊錢,多則幾十塊——這也是常事。反正路邊店鋪定價沒個准,老闆要多少便是多少,欺負人家聽不懂中文罷了。
誰知道這兩個日本人能看懂中文,知道菜單上寫的是什麼價,那小老闆偷雞不成蝕把米,踢到鐵板了。
「我給兩位道個歉還不成嗎?這樣吧,按原價打個八折,您兩位看還成不?」
那小老闆點頭哈腰,先前吼叫的日本人則罵罵咧咧,把碗一摔:「你們中國人最會撒謊,為了一點小錢就這樣,真是不知羞恥!」
「說什麼哪?誰不知道羞恥啊?不就是一塊錢,至於嗎?」那小老闆也來了點火氣,一指門外說:「老子道歉都道過了,你還想怎麼着?成,為了表達小店的歉意,錢不收您二位的了,您走吧!」
那日本人還想罵,被同伴拉了一下,用日文高聲說了句什麼。葉真沒聽懂他的意思,玄鱗的臉則瞬間沉了下來。
葉真半個人趴在玄鱗肩頭:「叔——!那人說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