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義士,我不是你的上司,更算不得真的相識,汝願護兒赴京,已是兒之榮幸!不敢奢求與宋娘子一般與你熟識!」周萋畫語氣平淡,但在秦簡聽來,卻是字字誅心。
他緊蹙眉,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手緩慢地放在眼上的面具上。
這一刻,他突然有種摘下來的衝動,但手在面具上徘徊許久,最終他還是垂了下來,他有太多顧忌,他不能以真面貌示人!
但他卻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跟周萋畫曾經的相處模式,隨着陳成玉的死就這樣打破了。他的自責,他的內疚,讓他沒有資格在跟周萋畫討價還價,他在周萋畫面前再也沒有驕傲可言。
於是他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於是從方凳上彈起來,如風一般靠近了床榻,「畫兒,你聽我說!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手剛觸碰到帳布,卻聽周萋畫冰冷的聲音傳來,「你給我站住!你若再往前一步,信不信我讓你徹底後悔!」她說着就從袖袋裏拿出母親留給她的紅寶石金簪,抬手戳在自己白皙的頸上。
周萋畫抬起頭,隔着帳布,迎着那被銀色面具遮擋下的深眸,「我不干預你完成你的承諾,但也請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你這個躲在面具後的隱身人!」
她抬起另一隻手,指向門扉,一字一頓地說道:「請你離開,現在就離開!」
秦簡如山一樣定住,他看着坐在床榻上,眼睛裏沒有一點情緒的周萋畫,冷漠,是最讓人恐怖的情緒,因為你除了等待,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他用力抿住嘴,額頭蓋在面具下,看不到具體的表現,但仍能感覺出他在用力克制。他拉住帳布的手緩緩鬆開,「好,我等,我等你願意聽我的解釋!」
說罷。他甩袖離去。
門扉打開,隨即有關閉,空氣的流動讓房內的蠟燭忽明忽暗地搖擺着,終於不負風力,蠟燭被吹滅。
整個房間徹底暗了下來。
周萋畫卻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床上大哭起來。
她的設定里,今天與秦簡的見面,不應該是這樣的!
「娘子……你在嗎?」門口傳來春果驚呼地聲音,她陪着冬雪從秦夫人房間回來了。
周萋畫慌忙擦淚,從床上支起身子,「在,我在!」
「蠟燭怎麼滅了!」春果摸索着找到火摺子,打着後點上了蠟燭。
房間再次明亮起來,周萋畫深吸一口氣,挑開了帳布。卻發現房內就只站着春果,「宋娘子跟麗娘呢?」
她這般稱呼冬雪,讓春果有點不適應,「額,冬、冬雪姑娘啊,秦夫人留下了陪她了!麗娘也一起被留下了!」
「為什麼?」今天是秦怡的生辰,冬雪留在秦夫人身旁一起思母,她倒是可以理解,可麗娘離開國公府都快二十年了,秦夫人為什麼會留下她。
「我也不知。秦夫人這般安排,奴婢哪敢插話啊!」春果上前給周萋畫整理床鋪,她上手一扯,就摸到周萋畫被眼淚打濕的枕頭。
心想娘子指定是想到了自己夫人。鼻涕一酸,突然也想哭,她垂下身子,繼續鋪床。
周萋畫退到桌前,傻傻盯着剛剛秦簡做過的那張凳子,忽而。她突然意識到,剛剛秦簡是從正門肆無忌憚地離開的。
他不懼怕被任何人看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扣扣!
門扉傳來輕輕敲打門扉的聲音,「請問,周娘子在嗎?」
這是盧天霖的聲音。
春果拉下帳布,見周萋畫抬手做了個噓得手勢。
「我家娘子躺下了!請問哪位?」春果會意,開口道。
「再下盧天霖,有事想麻煩周娘子!」盧天霖的聲音沒有什麼特點,但仍能聽出他的急切。
周萋畫輕移蓮步,坐在了床榻上,並自己伸手拉下了帳布,這般表現,已經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盧少卿,我家娘子真的已經躺下了!」春果走到門前,隔着門扉低低說道。
門扉另一側的盧天霖,眉頭皺緊,心急如焚,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剛剛在陪太子時,突然有人提起了永寧郡公府的案子。
董卓得知董庸的想法後,當即表示,自己兒子不適合,周長治在綜合考慮後,說要向皇上舉薦盧天霖。
想想自己昨日才剛費勁心思讓宋雲崢跟周萋畫表明了態度,原想是架空了董庸,事情發展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把自己給玩了。
「既然這樣,那某就先回了,勞煩春果姑娘,等四娘子起床,告訴他,盧某人有急事相求!」
盧天霖站在門扉外,拱手作揖。
「放心吧,我定然會轉告我家娘子的!」春果答應。
盧天霖無奈地搖着頭,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他壓緩步子,雙手背在身後,哎,千算萬算,我盧天霖竟然栽倒了自己手上。
此處屬於棗陽與京畿交界處,過了這裏,就進入了京畿地界,距離京城也就近了,路程已經過半,越來越有京城的味道。
深秋的夜都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寒露披星,還未到三更就落了下來,盧天霖依着圍欄,眺望着驛站四周。
因周長治的存在,侍衛不敢有半點鬆懈,又因海平驛站孫牧的死,國公府的眾位郎君,自願加入了把守,可以這麼說,驛站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來一陣騷亂。
陳成玉的棺還靜靜地立在後院,余崖盡心盡職地守護着,明月皓潔,整個驛站安詳卻又透着一股肅穆。
一陣寒風吹過,身着單衣的盧天霖狠狠打了個寒戰,當下決定轉身回自己房間,他的房間在長廊的最盡頭,懸着一盞早已看不成原本油布顏色燈籠。
有點破損的門扉,讓這間房顯得格格不入,但能在這般緊張的驛站里得到一個獨處的空間,而不用跟其他郎君共用一個房間,這讓盧天霖還是很滿意的。
「吱呀」推動門扇發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的響亮。
為了防止關門時在發出這惱人的聲音,盧天霖先點燃了房裏的蠟燭,這才轉身微提門扇,關門。
也就在他關上門的瞬間,一道蠟燭光照投下的黑影,在他身後閃過。
他連忙轉身,「恩公,怎麼是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