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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府衛鐵騎玄色大旗獵獵翻動着上山,世家禁軍進退弗能,軍心不定時,楊賀就知道,大局已定。
世家輸了。
一切毫無懸念。
楊賀和謝家成了最大的贏家。
那天的晨風帶着血腥的涼氣,楊賀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往下看,周遭都是步履匆匆的將士宮人,搬動屍體的,清查的,寂靜無聲。
季堯在他身邊,台階下步伐振振有聲,北府衛統帥拾階而上,是張剛毅又帶了幾分陰沉的面容,北府衛褚林遂。
楊賀冷眼看着季堯迎上去,像個被嚇壞的少年,一口一個褚叔叔,叫得親熱,好像他二人交情多深厚一般。
褚林遂謹守禮儀,恭恭敬敬地叫着殿下。
楊賀心裏忍不住升騰起幾分迷茫,重生醒來時,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親手捧着季堯去坐上那個位置。
一切好像沒有變,又好像變了。
若無意外,季堯還是會走上既定的路,登上帝位,他呢?楊賀漫無邊際地想。
季堯若有所覺,抬起頭朝楊賀看了過來,鬼使神差的,楊賀也看向了季堯。
四目相對。
季堯露出個笑,少年眉眼飛揚,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煦陽明朗,襯得季堯像個乾淨明澈的少年郎,溫暖得不像話。
楊賀怔了怔,沒什麼表情地轉開了臉,心想,真是見鬼了。
不日季寰還朝。
戚薛兩家聯同十餘位大臣行兵諫實為謀逆之舉,其罪當誅,更是禍及滿門,燕京城中風聲鶴唳,每日都是錦衣衛和禁軍上門抄家拿人的動靜。
午門外的刑台都叫鮮血洗過幾遭。
楊賀親自去看過一回。
那日砍的是朝中一個姓李的侍郎,這人是個文人,曾經的科舉探花,頗有些才氣,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在民間聲望極好。李侍郎家中十二口人,父母年過半百,稚子不過垂髫之齡,俱都跪在刑台上。
興許是不忍見忠臣滿門橫死,抑或是唯恐遭了牽連,圍觀者寥寥,有幾個乞丐,流浪漢,還有幾個膽大的士子掩面垂淚,提着食盒上去給他送行。
午時三刻,烈日當頭。
楊賀穿了身尋常人的青色衣裳,腰間懸環佩,打了傘,站在太陽底下漠然地看着。
季堯躲在他傘下,挨着他,貼着他的耳朵問,「公公,砍腦袋什麼好看的?」
楊賀沒說話。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來這兒。上輩子,楊賀就是死在了這裏。劊子手臂彎里的刀依舊雪亮森寒,跪在刀下的卻換了人。
刑場常年浸染鮮血,日頭一曬,越發沉悶讓人喘不過氣。楊賀捏緊了傘柄,眼前恍了恍神,好像他成了孑然跪在上面的人,底下喧鬧嘈雜的都是好事者。
幾丈開外,有人喝了聲,「時辰到,行刑!」
楊賀不自覺地繃緊身體,臉色也有幾分難看,季堯看着,詫異地皺了皺眉毛,摸了摸楊賀垂下來的手,這才發覺他的手指冰涼得嚇人。
季堯低低叫了他一聲,楊賀還未說話,啪的一聲,是罪犯背後插的木牌扔在了地上。
劊子手揚起了手中的刀,驟然間,幾聲嗚咽也響了起來,仿佛失聲痛哭一般。
楊賀顫了顫,抬起頭,蒼白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眼中卻閃爍出幾分畏疼似的驚惶,脖頸好像被刀刃卡了進去,透骨的痛席捲了每一寸皮肉。
台上的李侍郎昂着頭,餘光掃到這邊,啐了一口,神態孤傲。
季堯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微微眯起眼睛,直直地看了回去,眼神冰冷陰鷙,逼得李侍郎扭開了頭。
刀砍下去的一瞬間,季堯抬手捂住了楊賀的眼睛,眼睫毛抖了抖,滑過季堯的手掌心。
季堯沒有鬆開手,攥着楊賀的手臂,強勢地帶着有些走神的楊賀轉過身,離背後的血腥場越來越遠。季堯掰開他捏緊傘的手指,湊過去親了親楊賀的耳朵,笑話他,「公公來了又不敢看,不是自找不痛快麼?」
二人停在巷口的陰涼下,太陽太大,街上沒有行人,只有一隻野狗懨懨地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楊賀摘下季堯的手,他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只臉頰還有些蒼白,說:「沒什麼。」
季堯哪兒會信他,親熱地咕噥道:「沒什麼大中午的你跑這兒來沾晦氣。」
過了一會兒,楊賀才說:「我做了個夢,夢見我被斬首示眾。」
季堯愣了下,笑起來,「公公說的哪兒話,誰不知道公公如今風頭最盛,誰還能砍公公的腦袋——」話沒說完,楊賀淡淡地看他一眼,季堯笑容一頓,問他,「那公公是想親自來看看砍頭是怎麼回事?感覺怎樣?」
他親自經歷過,何須看,楊賀皺着眉毛說:「疼,很疼。」
季堯忍不住笑出聲,抬手搓了搓楊賀細細的脖子,說:「公公脖子好好長着呢,啊——別怕了。」
楊賀一抖,重重拍開季堯的手,瞪他一眼。季堯抽了口氣,一邊揉自己的手背,埋怨道:「我這才是疼,公公對我總是不留情,疼——看看,都紅了。」
楊賀沒搭理他,季堯又湊過去,問他,「那公公做夢,夢見是誰下令斬了公公腦袋的?」
楊賀腳步滯了滯,看了季堯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不記得了。」
季堯嘖了聲,追上去,隨手撥了撥楊賀腰間的環佩,親親熱熱地哄他:「好啦不過是個噩夢,不要放在心上,咱們公公如今可了不得,誰還能動公公啊。」
楊賀說:「別挨着我,熱。」
季堯哼笑道:「嬌氣。」
正如季堯所說,楊賀風頭無兩。
世家大廈將傾,朝夕之間樹倒猢猻散,七零八落的,平日裏來往密切的無不噤若寒蟬,或自發投了閹黨,生怕下了大獄。
戚貴妃驟聞舉族傾覆,眼前一黑,哭得生生昏厥過去。
醒來後,卻一身縞素,拉了年幼的皇子不顧禁足令,闖到了御前,跪在皇帝宮門外,聲聲泣血,額頭磕在地上磕得鮮血淋漓。
小皇子似懂非懂,也跪着嚎啕大哭,一口一個父皇嗚咽悽慘。
一個是親子,一個是曾經寵愛又伴了他多年的女人,季寰到底心軟,他着嬤嬤將小皇子抱走,還是見了戚貴妃。
戚貴妃曾艷冠後宮,如今卻全無體面,血汗水滑落素白的臉頰,看着很是可憐。
季寰心中有些悵然,把她拉起來,掏出帕子親自給她擦乾淨臉上的血水和汗水,還攏了攏散了的鬢髮。
戚貴妃眼眶通紅,心頭髮酸,卻還是匍匐回了地上,妄圖為母族求條生路。
季寰沉默了下來。
季寰說:「你求朕放過他們,他們勾結禁軍逼至行宮時,又可曾想過朕才是皇帝?」
戚貴妃含淚道:「父兄只是一時糊塗,絕非有意犯上,陛下,父親是你的親舅舅啊。」
季寰看着她,沒有動搖,戚貴妃知他當真是鐵了心,越發絕望,悲涼憤恨之下,竟從地上爬了起來,指着皇帝痛斥他為君的種種失責之處。
季寰到底是皇帝,勃然大怒。
末了,戚貴妃慘然大笑了幾聲,一頭撞上了殿前的御案。
季寰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喊了聲來人,卻突然胸悶氣短,喉頭驟甜一口血吐了出來。
一陣兵荒馬亂。
屋中,楊賀臉色鐵青,盯着伏在地上顫抖的太醫。
「你說什麼?」
「督……督公,」太醫白了臉,哆哆嗦嗦地說,「陛下,陛下這是中毒之症。」
楊賀拂落桌上的摺子,怒道:「怎麼會中毒,啊?陛下怎麼會中毒!」
太醫抖如篩子,額頭磕在地上,「這毒罕見,是經時累月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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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季堯為什麼會迷戀楊賀的,後續還有一點要交代的,就先不在這裏說了。
wb:剪什麼西窗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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