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亦奇收拾了飯館,關了燈出來拉下捲簾門,轉頭看去,長街盡頭已經看不到秦子夜的身影。
他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那邊很快傳來個低沉的聲音:「奇哥?」
「你弟弟來找我了,我跟他說不知道你在哪兒。」華亦奇叼着煙道。
那邊沉默了一下,匡牧人說:「謝了。」
華亦奇道:「真的捨得?」
匡牧人笑了下:「你在說什麼?」
華亦奇並不說破:「算了,你怎麼打算就怎麼做吧。對了,工作的事給你問到一個,這個時期工作不好找,你又要求環境儘量簡單,選擇就不多了。」
「錢呢?錢多的話什麼都可以。」秦子夜沒有看到,家裏的餐桌上有一張沒有密碼的銀|行卡,裏面的錢正好是何昌明從他那裏借走的全部金額。這是匡牧人走的時候放在那裏的。
華亦奇道:「多勞多得。」
「具體工作是什麼?」
「建築工人,可能會很累,但是個大工程,工頭出價很高,要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你考慮一下吧。」
過了兩三秒,匡牧人說:「就這個吧,麻煩你了。」
午夜時分,秦子夜才獨自回到公寓。家裏的中央空調沒有開,寂靜冰涼的房間似乎流動着入骨的寂寥。
秦子夜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堅持走到匡牧人的摺疊床邊便一頭栽了上去,周身再也抽不出一點力氣。
除了頭昏,除了冰冷,什麼也感覺不到,連手心被掐出血的疼痛也沒有發現。
秦子夜在化雪的夜裏走了太久,有些着涼,但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病了,就那麼倒在摺疊床上疲憊的睡了過去。
原本只是隨便吃點預防藥或者暖暖的睡一覺就過去了的小傷風,硬是被秦子夜給弄成了發燒感冒。
半夜的時候他便開始渾身發熱、喉嚨干痛,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來倒杯溫水喝,卻渾身無力,意識模糊。這時他才知道他生病了,而這次卻再也沒有匡牧人徹夜不眠的守着他、照顧他。
秦子夜很難受,是心理與身體上的雙重難受,他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捂在匡牧人的被子裏,緊緊抱着匡牧人的枕頭,仿佛從這些東西上能夠汲取力量般。燒得渾渾噩噩之際,他無邊無際的想着自己這一世是不是又結束了?是不是明天一睜開眼,他便又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間?
如果能夠回到過去的話,這一次他一定要緊緊拉住匡牧人的手,再也不讓他從身邊離開了……
第二天秦子夜醒來時,他依舊蜷縮在匡牧人的摺疊床上,便攜衣櫃依舊開着,露出空空如也的內部,客廳依舊冰涼寧靜,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他不知道那一刻胸口充斥着的是失望還是其他,因為他的腦子已經昏得什麼都思索不清了。
混亂中他隱隱約約覺得似乎這樣也不錯,至少他沒有力氣再去想匡牧人,他的心就不會痛了。
秦子夜又睡過去了,沒有找藥吃,也沒有打電話請個醫生上來家裏看看,近乎自虐的任自己病得越來越昏沉。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昏睡中他聽到了手機鈴聲鍥而不捨的響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手機不響了門鈴又不甘寂寞的叫了起來,同時還有大力拍門板的聲音。
秦子夜翻了個身沒有理會,外面的動靜卻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即便還發着高燒他也睡不下去了,歪歪倒倒的站起來穿過客廳。
門打開那一瞬韓東本來想罵秦子夜在裏面裝死故意不開門,結果一看到秦子夜滿臉蒼白一身虛弱的模樣,給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秦子夜沒理他,轉身回客廳,剛邁出一步就往地上撲去,韓東及時扶住了他,這才察覺他發了高燒。
韓東立馬把秦子夜扶到沙發上躺下,感覺客廳冷冰冰的,他才發現外面零下幾度秦子夜家裏居然沒有開空調!他找出空調遙控打開暖風,然後翻箱倒櫃在茶几下的抽屜里找出一盒吃過一些的退燒藥,倒了熱水餵秦子夜吃下去,又去洗手間取了毛巾浸了冷水給他敷額頭。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吃了藥沒一會兒秦子夜就好多了,安安靜靜躺在沙發里,兩眼放空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燈。
韓東滿房間跑的忙完了,累得一屁股坐進旁邊的單人沙發,責備道:「你怎麼回事兒?病這麼嚴重又不吃藥又不去看醫生?我要是沒來你一個人病死在家裏怎麼辦?」
秦子夜就像沒聽到般,韓東喊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表現的太緊張了,上次吵架他明明說了再也不管秦子夜,雖然那句話賭氣成分居多吧,但他得做個說話算話的男人啊。秦子夜都讓他別管他了他還巴巴的跑來掏心掏肺,面子上多過不去。
韓東決定不能慣着秦子夜,於是臉上又端着了。他狀似不經意的四處掃了一圈,登時心裏有點兒火,又不想秦子夜察覺他關心他,硬邦邦道:「那個誰呢?你都病成這樣了他都不在家?」
誰知秦子夜用喑啞的聲音給了他一個萬萬意想不到的回答:「他辭職了。」
韓東這會兒也顧不上做姿態了,驚道:「誰?」
秦子夜緩緩道:「他走了。」
韓東這才注意到客廳里的便攜衣櫃空了,玄關處也沒有匡牧人的鞋子。他張口就想問怎麼回事,但隨即便想,管他怎麼回事,匡牧人辭職不正合他意?過程不重要,結果對了就好。
他可憐的看了眼秦子夜,看來這孩子過回一個人的生活沒人照顧不習慣,生病了連找藥吃都不會了。大年初二別人都還在歡歡喜喜的串門拜年,他一個人躺在公寓裏發高燒,唉。
韓東氣全消了,安慰道:「你放心,我近期再給你招聘一個保鏢,這次我會嚴格審查他的履歷,保證清清白白,而且性格溫和體貼……」
「不用了。」秦子夜淡淡打斷了他,「我已經不需要保鏢了……」
秦子夜的病一直到年初六才徹底痊癒,病好了後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而這個時候《花漾》也正式開機了。
年前秦子夜就已經定妝過了,當時造型師建議他將頭髮留長一點,能夠更加符合姚葉牛郎的身份與氣質,秦子夜經過這場病看上去瘦弱不少,加上微微長長了的頭髮,換上戲服化了妝後,站在那裏活脫脫就是個失足少年,惹人憐愛又引人犯罪的樣子。
韓東跟秦子夜進組,見整組的人不論男女都看呆了,導演更是在鏡頭後喃喃自語:「姚葉啊……活的姚葉啊……」
這部戲裏跟秦子夜對手戲最多的人,分別是飾演姚楓的黎聰然,與飾演徐嘉憶的沈琳。這兩個人跟秦子夜不同,除了《花漾》同時還在拍另一部戲,不能一直待在組裏,因此他們的戲份都要分別集中拍攝。
黎聰然還沒進組,沈琳是從去年一個還算大型的選秀節目中脫穎而出的新人,雖然比秦子夜還小一歲,但容貌十分御姐,身材凹凸有致,妝容上稍微變化一下,便是個風情萬種的成熟女人。
在接拍《花漾》之前沈琳只在幾部電影和偶像劇里跑過龍套,雖然目前不紅,但圈子裏有傳言說她背後有人,現在她趕着拍的另一部戲就是專門為她打造的。
為了配合沈琳的檔期,徐嘉憶的戲全部安排在了開機前期,而第一天的兩場重頭戲,便是姚葉誘惑徐嘉憶對他重燃浴火,與兩個人的床戲。
姚葉在俱樂部引誘徐嘉憶那場戲拍了好幾條都不過,直接從早上拍到了中午。導演不知道第幾次喊「卡」,拍攝暫停,先吃午飯。
這場戲的重點,在於姚葉究竟要展現出來怎樣的魅力,才能誘惑徐嘉憶這樣一個經歷過許多男人、不再輕易動心的32歲的女人。
導演把秦子夜叫過去,兩個人沒有去拿盒飯,坐在角落裏。
這部戲的導演名叫陳鑫,是個還不到30歲的年輕人,第一次挑大樑導一部戲。陳鑫高挑瘦長,戴着副黑框眼鏡,很好說話,但一站在鏡頭後面目光就會變得犀利。
開機第一場戲就不順利,其實兆頭挺不好。秦子夜雖然臉上沒有表現,但心裏有些自責拖了全組的後腿。然而陳鑫沒有責備他,也沒有發脾氣,只是對他說:「從鏡頭裏看你很漂亮,漂亮得讓人連眼睛都移不開。但是這不夠。這場戲姚葉需要展現出來的除了他的美,最重要的是使女人產生性衝動的性感,讓女人想跟他做|愛!什麼樣的男人能夠讓女人的操控了心理,蠢蠢欲動?」
以前上大學住宿舍,晚上熄了燈秦子夜經常聽到室友討論性方面的話題,陳鑫看上去不像會說這些的人,但他卻很直白的跟秦子夜說了許多。秦子夜從他嘴裏聽到這些話一點也不覺得有半分不正經,因為陳鑫只是單純站在藝術與創作的角度。
「子夜,你談過戀愛嗎?」陳鑫問。
秦子夜搖頭。
陳鑫有些意外,然後說:「你愛上過什麼人嗎?」
秦子夜頓了一下,點頭。
陳鑫微笑了:「那好,你想想,那個人露什麼樣的神情,對你說什麼話,做什麼樣的舉動時,會讓你的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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