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牧人到的時候阿珍正蹲在路邊,上身裹着厚厚的羽絨服,下半身卻是短裙長靴,臉上依舊化了濃重的煙熏妝,但因為哭過整張臉都花了。
「阿珍!」
匡牧人從車窗里探頭出來叫她一聲,阿珍立即奔過來拉開車門坐上去,發現秦子夜也在車上她明顯很意外。
「梓蓉什麼時候不見的?」匡牧人問。
阿珍急躁的扯着自己一頭捲髮說:「一早就不見了!昨晚她被何叔打了跑出來找我,睡在我那裏,但今早我起床她就不見了!我以為她回家了,但打電話一直是關機,後來我才覺得不對勁兒!牧哥,你說她會不會想不開……」
「別瞎猜!」匡牧人將她打斷。
「照阿珍小姐說的,何小姐昨晚覺得委屈跑出去,身上應該沒有帶錢。她現在大概還沒有去太遠的地方,我們先在附近找一下吧。還有,最好先去她家裏看看,說不定她已經想通了回家了。」秦子夜說。
阿珍看向他:「叫我阿珍就好了……秦大明星,你那麼忙還跟着牧哥一起來找梓蓉,你們感情真好!」
秦子夜聞言下意識看了匡牧人一眼,發現匡牧人也在看他。
匡牧人把車開到何梓蓉家樓下,三人上到四樓,匡牧人敲門很重很急,阿珍也在兩手拍門板,質量一般的防盜門裏很快傳出何昌明不耐煩的聲音:「來了來了!催命啊!是誰……」
門一打開,看見滿臉不善的匡牧人何昌明猛地就要把門碰上,匡牧人卻已經一腳踢在了門上。
「你、你幹嘛!我報警啊……」何昌明往屋裏閃躲。
匡牧人冷笑:「報警?警察來了先抓我還是先抓你這個賭徒?」
何昌明不敢吭聲了。
匡牧人一看這凌亂的房間就知道何梓蓉沒回來過,他一把抓過何昌明,掐着他瘦骨嶙峋的肩頭居高臨下的警告:「我早跟你說過,你再賭我跟梓蓉都不會再管你!你要是再逼着梓蓉去陪小烏龜,我就先廢了你這雙手,看你還拿什麼去賭錢!」
大冬天的何昌明卻被嚇得面紅耳赤汗流浹背,恐懼大叫:「你這是幹什麼!要殺人啊?我早就沒讓梓蓉給我還債了!我還債的錢都是……」說到這裏,他突然看到了站在後面的秦子夜。
「都是什麼?都是他給的對吧?」匡牧人手上力道一盛,就聽到何昌明肩頭「咯咯」的響聲,直把他疼得身子都縮了起來。
匡牧人卻不放過他,還在用力,狠厲的說道:「你給我聽清楚,今後你再敢去騷擾他,你去一次,我卸你一根手指!找他借一次錢,我就親自把你送到高利貸債主家裏!聽清楚了嗎!」
「聽……聽清楚了……」
這樣狠辣的匡牧人秦子夜從沒見過,就是阿珍也縮了縮脖子露出害怕的神色。
匡牧人放開何昌明,何昌明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匡牧人沒理他轉身出門,阿珍立馬跟上去,秦子夜回頭看了可憐兮兮的何昌明一眼,正要走,何昌明抬頭滿臉淒涼哭道:「秦……秦大明星……」
秦子夜停下腳步,眼前的何昌明讓他想起了他的爸爸匡南鋒,雖然他早就不記得匡南鋒的樣子了,但心裏不太好受,這時正想說什麼的何昌明臉色一白,原來是走了的匡牧人又回來了。
「別理他。」匡牧人看也沒看何昌明一眼,拽着秦子夜的手就把他帶走了。
三個人開着車到處尋找何梓蓉,把何梓蓉的朋友那裏、她上班的地方甚至是她畢業後很久沒回去過的學校都找了一遍,仍舊不見人影。
天公不作美,找到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候下起了雨。深冬時節,天早早就黑了,街上雪還未化,下雨特別的冷。
何梓蓉走的時候身上沒錢也沒傘,現在下着雨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情形。這樣沒頭蒼蠅似的找下去一點用也沒有,匡牧人把車停在路邊,煩躁的點了支煙。
前面正好有家便利店,秦子夜下車去買了三個漢堡回來,遞給匡牧人和阿珍一人一個,匡牧人說了聲「謝謝」卻沒心情吃,阿珍咬了兩口也吃不下了。
阿珍的眼眶紅紅的,自責道:「我要是看着她就好啦……她一個人能去哪裏呀?她不會是想、是想……」
這時候匡牧人沒有再阻止她的猜想,因為連他自己都有了這個想法。
何梓蓉自小就比同齡的女孩子過得苦許多,又才二十出頭沒經歷過大風大浪,受不了一時想不開也是正常的。
阿珍小聲哭了起來,匡牧人的臉色越來越沉重,秦子夜看了看他們,說:「如果何小姐真的要做傻事……她或許會選個對她來說意義很不同的地方吧……」
這句話提醒了匡牧人,匡牧人一把將煙捏滅,發動車子在路上調了個頭。
「你要去哪裏找她?」秦子夜問。
匡牧人說:「離這裏不遠的一家修車鋪。三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二十分鐘後,保姆車開到了一家已經廢棄的修車鋪外。這家修車鋪雖然早就關了,但因為地段不好門面一直沒有再租出去,空置了三年,破破爛爛的,房頂好幾處都裂開了,滴滴答答的漏着雨。
三個人走進鋪子裏,繞開擋在前面的破舊機械,就看見雙手抱膝坐在角落裏的何梓蓉。
阿珍激動的撲上去,秦子夜將她拉住,對她搖了下頭。
何梓蓉把頭埋在臂彎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匡牧人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握住她的雙肩,叫她:「梓蓉?」
何梓蓉的身體馬上就顫了一下,緩緩抬起蒼白的臉,咬了咬唇,然後撲進匡牧人懷中:「牧哥……」
「好了,沒事了。跟我回去吧。」匡牧人順撫何梓蓉背後長發,鬆了口氣。
何梓蓉目前的情況肯定是不適合回家的,匡牧人把她送到了附近一家門面不大的私人小旅館,開了一間房。房間漆成白色的牆壁早已發灰,空氣里有股發霉的味道。
秦子夜本來想何梓蓉一個乾乾淨淨的年輕女孩子,住這種地方不是很安全,況且衛生條件也不太好,但看另外三人都沒覺得哪裏不合適,想提議把她送到賓館的話到口邊最終沒說出來。
這種地方對出門就住五星級大飯店的秦子夜來說確實太簡陋,但對從小苦到大的人來說卻是再平常不過,甚至可以說還挺不錯。
這讓秦子夜又一次感到他與匡牧人是兩個世界的人。但這次這種感覺卻莫名的令他有些不舒服。
阿珍去浴室幫着何梓蓉洗了個澡吹乾頭髮,又陪她說了會兒話,八點多鐘就回去了。小旅館的房間不大,一張一米五寬的雙人床、一張床頭櫃、加上電視柜上的電視機就擠滿了,秦子夜不方便留在這麼狹小的空間打擾人家男女朋友獨處,就回到樓下的保姆車上等匡牧人。
何梓蓉穿着浴袍蓋着被子靠在床上,小旅館的空調性能不好,開着熱風她依舊很冷,身體都縮了起來。
匡牧人倒了杯水,拿出路上買的藥遞給她:「吃了就不會感冒了。」
何梓蓉乖乖吃了藥,匡牧人在床邊坐下,何梓蓉靠在他肩上,緊緊抓住他胸前衣襟,顫抖的身體這才平靜下來。
匡牧人一下一下輕輕拍着她的背,「以後不要再像今天這樣跑的無影無蹤了。即便有天大的事,找我就是了。知道嗎?」
何梓蓉點頭,這些年的委屈一股腦湧上來,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大哭了出來。
匡牧人沒有說任何安慰或愛責的話,讓她盡情發泄,等何梓蓉把心裏的難受都哭出來,已經是夜裏十點多鐘了。匡牧人用溫毛巾細心的幫她把臉上的淚水擦乾淨,又給她熱敷了一下眼睛以防明早起來眼腫。
看時間差不多了,秦子夜還在樓下等着,匡牧人站起身,「我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接你去阿珍那裏住幾天。」
「牧哥……」何梓蓉伸手拽住匡牧人,小聲請求道:「不要走好嗎?……我一個人好怕……」
匡牧人說:「秦子夜在樓下等了很久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何梓蓉搖頭,大眼睛裏又蓄起了淚水,「秦子夜只是你的僱主而已……可我是你的女朋友啊!是不是……是不是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喜歡我?只有我認為我們是戀人?」
匡牧人耐心道:「你在胡思亂想什麼?誰說我們不是戀人了?」
何梓蓉的情緒不太穩定,患得患失的委屈道:「那你就留下陪我……我今晚不想一個人……牧哥,自從你做了保鏢,我這幾個月幾乎都見不到你……」
匡牧人沉默了半刻,最後輕嘆了一聲,說:「好吧。」
何梓蓉還沾着淚的臉上湧出欣喜,匡牧人輕輕拍了下她的肩:「我下樓去跟秦子夜說一聲。」
何梓蓉把他的手抱住:「牧哥,你跟他打電話說好嗎?我一秒鐘也不想你離開我!」
匡牧人把手抽出來,說了一句:「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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