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陶小霜他們趕回同壽里時,3弄5號外的一段弄堂早被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
「讓一讓,讓我進去」,朱大友見狀遠遠的就喊了一聲,圍觀的鄰居們見是他就笑着往兩邊擠擠讓出一條道來,朱大友和緊隨其後的陶小霜等人趕緊進去了。孫齊聖走在最後面,進門後他順手把3弄5號的大門關上了。
進了天井,陶小霜就看見朱大麗正站在朱家的門口叉着腰和幾步外的李紅喜對罵,兩人腳邊的地上灑滿大人小孩的衣服,還有一個紅木箱子翻倒在一旁。見有人進來了,對罵的兩人也沒停嘴,朱家和李家的祖宗八代到了她倆的嘴裏那簡直就是頭上生瘡腳下流膿呀。
朱大友頭都聽大了,衝上前大喊道:「大嫂、大姐你們兩個別吵了!整個同壽里的人都在門外聽着了,也不嫌丟人!」一邊喊話他一邊走到了兩人的中間。
朱大麗衝着弟弟一撇嘴,「大友,是你的好大嫂容不下我和英英。」她伸手指着地上的衣服,「看看這些,我再不吭聲,她還不得立馬把我和英英吃了呀。」
朱大友就轉頭去看李紅喜:「大嫂,你把大姐和英英的衣服全丟在地上,你讓她們明天穿什麼?」
朱大麗對李紅喜輕蔑的呲呲牙:「就是呀——你得給我們洗了,要不然這事沒完。」
李紅喜心裏很清楚朱大友這個二弟和自己夫妻倆早是面和心不合的了,果然一回來就他開始幫朱大麗這騷蹄子的忙。但她絲毫不怵,扯起嗓門對着大門的方向乾嚎道:「天呀!我和大民為這個家日也忙夜也忙,一分錢沒見着還得受欺負,現在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頭都要欺負我這個大嫂。外面有人聽到沒有呀,聽到的就幫我把朱大民叫回來,還上什麼班,老婆都要被人欺負死了!」
高椿哪裏見過這樣的潑婦呀,心裏立時有些怕怕,她不由後退了兩步,陶小霜見了就拉住她的手,小聲道:「沒事的,朱大友有辦法的。」
果然,只見朱大友嬉皮笑臉的說:「大嫂,誰欺負你了。昨天那牛肉你和大哥可沒少吃呀。倒是前幾天你和大哥躲在外面吃的炸酥肉,我們可一塊也沒見着呀。」
聽他這麼一說,李紅喜一下子就啞巴了。朱大友提到的炸酥肉是李紅喜娘家人捎來的,所以這獨食她吃得不算心虧,可按着這理兒,昨天的那頓牛肉是孫齊聖拎上門來專請朱大友的,她和朱大民能吃上一頓就得認朱大友的人情。
於是她抹了把臉,說道:「吃人嘴短,大友,大嫂今天給你個面子,這事就算了。」李紅喜願意偃旗息鼓可不是真認朱大友的人情,她自有她的盤算:偏心的婆婆和公公估計正在回來的路上,大民今天上中班得晚上才着家,自己一個人可不是這一家子的對手,再鬧下去也撈不着好,乾脆先忍了等大民回家再說。李紅喜心裏這樣尋思着,埋頭就想進屋。
朱大麗雙手撐着門框不讓她進:「李紅喜,這一地的衣服沒洗就想進屋,沒門!」
朱大友皺着眉頭;「大姐,你也算了吧——趕緊把地上的衣服撿了,英英馬上就要放學了。」
朱大麗哪裏肯罷手,她朝天翻個白眼:「說沒門就沒門,衣服誰弄的誰收拾。不給我洗乾淨了,這事就沒完。」
這時,孫齊聖突然走上前,他抬手拂了一下朱大麗撐在門框上的手,「朱大姐,你還是讓開的好,要不然……這事確實沒完。」
被孫齊聖似笑非笑的盯着,朱大麗只覺得肚子上的皮肉又開始疼了,她悻悻的縮回手,讓李紅喜進了屋。朱大麗衝着孫齊聖扯了扯嘴角,孫齊聖在她臉上扇的幾巴掌用得是巧勁,當場火辣辣的疼,事後卻只是紅了一片,腫都沒怎麼腫,這讓朱大麗原本想去孫家告狀的盤算落了空。孫齊聖這小赤佬踹人肚子時使大力,打人臉卻不留什麼痕跡,這又狠又陰的做派朱大麗也算是服了。她惹不起還躲不起嗎,這樣想着她一邊彎腰一邊說道:「最近走霉運我也認了,這些衣服我自個撿自個洗得了。」
她這話其實是說給孫齊聖聽的,但朱大友聽了後卻覺得有些心酸,朱大麗這大姐在他心裏早和那李紅喜是一路貨色,但侄女朱英英可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囡,這兩個搞家精吵個架幹嘛扔小侄女的衣服呢?
想到朱英英眼眶含淚的傷心小模樣,朱大友忍不住說道:「大姐,這些衣服我幫着你弄。英英回來了這事別告訴她。」
朱大麗求之不得的點頭道:「好。到時就說是我弄灑了箱子好啦?」
一旁的莊沙急了,「大朱,你在這洗衣服,我們的牛肉麵什麼時候吃呀!」
陶小霜走過來說:「我也來幫忙,大家一起很快就能洗好的。」同是寄居人,身世又相差無幾,陶小霜覺得朱英英這小囡的日子可比自己小時候難過多了,所以能幫一點是一點吧。
陶小霜開口了,孫齊聖自然要幫忙,莊沙獨木難支也留了下來。接着一群人合力把滿地的衣服撿了起來,只有幾件因為正好掉在其他衣服的上面,所以不用洗只拍拍灰就能放回衣箱子,剩下的一大堆衣服都是需要洗的。這些衣服被分類放在兩個木盆里,其中一個放的全是朱大麗的衣服,她得自己洗;陶小霜他們只洗另一盆里朱英英的衣服。然後大家到水斗處接了水,圍着木盆蹲成一圈,嘩啦嘩啦的洗起來。
讓陶小霜驚喜的是高椿也主動留了下來。
這時的高椿一邊用力搓衣服一邊在心裏後悔,那什麼英英自己見都沒見過,怎麼就腦袋一熱留了下來?
陶小霜見她苦着張臉,想了想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小椿,我們學學劉三姐邊洗衣服邊唱歌吧。」說完她咳了一聲,「我先唱——讓我們盪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着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着綠樹紅牆……」
唱了幾句後,在一旁洗小件衣服的采秀也跟着唱起來。陶小霜的嗓音清甜,采秀則還是童音,兩人一起唱歌聽來還頗有二重唱的感覺。
她倆剛唱完,莊沙就提議說:「大聖,大朱,我們也來唱一首吧。」
朱大友說:「好呀,我們就唱《過雪山草地》吧。」
孫齊聖看了陶小霜一眼點點頭。
「雪皚皚,野茫茫,高原寒,炊斷糧。紅軍都是鋼鐵漢,千錘百鍊不怕難……」三個正在變聲期的少年很形象的演了一出3隻鴨子來唱歌的好戲。
陶小霜聽得直咬唇忍笑,她看身旁的高椿一臉糾結似乎忍笑也忍得很辛苦的樣子,不禁玩心大起,拿手沾了些水就往高椿臉上一彈。
高椿突覺臉上一涼,就朝她看來,卻迎面一個鬼臉——只見陶小霜眯眼皺鼻還朝她吐舌頭。高椿愣了一秒後就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一邊笑她一邊不忘拿手沾水往陶小霜身上彈去。陶小霜則笑着一邊躲一邊反擊。采秀看得眼熱也加入了戰局,她很公平的一手彈一個。於是形勢變成高椿和陶小霜一邊躲她的『水彈』,一邊蓄勢反擊。
木盆另一邊,孫齊聖三人看到對面打起水仗來,也不荼毒自己耳朵了,他們互相看了看。然後是孫齊聖先動了手,他在木盆里拿手一撩,一捧水就衝着莊沙去了。莊沙反擊,孫齊聖躲到朱大友的身後,朱大友中招後嗷嗷叫着開啟了戰局。
在水斗另一側的朱大麗直翻白眼,這群小鬼洗個衣服不好好洗還玩起來了。她看見孫齊聖以一挑二被朱大友莊沙潑得一身盡濕,少年的胸膛還有些單薄但寬肩細腰長腿的身材一覽無餘,朱大麗一看之下就覺得心頭火熱。她和她的那幾個水手情人已經好久沒有機會……
這時,不知道自己正被垂涎的孫齊聖一個虎撲逮住了朱大友,正用手擒住他的脖子作勢要往木盆里塞。朱大友連忙直叫饒,報仇成功的孫齊聖仰頭大笑,朱大麗卻看得在心裏直罵娘——就因為孫齊聖這小赤佬平常和自己弟弟混在一起時都是這副混小子的德行,自己才以為他和其它毛都沒好長齊的小戇大一樣好拿捏的。結果呢,讓老娘一頭撞上塊硬鐵板,他媽/的,是頭老虎扮啥豬呀!
朱大麗可不知道自家的二弟也是扮豬吃老虎的主——朱大友可早就想打她這個不檢點的大姐一頓。
水仗打完了,女孩子這邊是個美好的平局,陶小霜和高椿被彼此彈得一臉水,但衣服卻還好,兩姐妹以前幾乎沒在一起玩過,今天搭伴洗了衣服不說,還打了一場水仗,高椿心裏覺得有些彆扭,但又有些開心。
陶小霜掏出手帕,遞給高椿:「小椿,你先擦吧。」
高椿猶豫了一下後接過手帕來用了。擦完臉,她還給陶小霜:「帕子我只用了一面,你用另一面吧。」
陶小霜接過來,給自己和采秀擦了臉,然後說:「小椿,我那有一張芭蕾舞者的年畫卡,你要看嗎?」
「嗯」,高椿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等到大家把衣服洗完上天台晾曬時,陶小霜已經和高椿約好幾天後一起去游泳了。
游泳那天寧鷗也一起去了。陶小霜和高椿都是只會巴着欄杆撲騰幾下的水平,寧鷗當仁不讓的做起了她倆的老師,三人從中午一直游到半晚,分開時陶小霜和高椿已經約好次日一起去圖書館。這樣玩了幾次後,姐妹倆關係變好的事連遠在安徽的程采紅都知道了。
從程迎軍的信里知道這事時,程采紅氣得直跺腳,小椿居然瞞着她和陶小霜和好了?心裏越想越氣,她衝到父母房裏叫嚷道:「爸、媽,我改主意了,我要和你們一起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