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呵呵一笑,「這是科爾沁草原上的羊肉!錦衣衛查了一批與蒙古做買賣的商人,朕聽說他們拿鐵器換羊,就讓錦衣衛牽了幾頭過來!哈哈,沒想到我大明還有如此聰明絕頂之人,還知道賄賂邊將與蒙古人做買賣,真是人才輩出啊!」
崇禎說着,也撩起袖子涮了幾片羊肉,吃得滿面紅光。
「吃!這牛肉是從察哈台來的,哈哈,也是那些聰明人替朕搞來的。」崇禎繼續招呼。
秦書淮看着笑吟吟的崇禎,替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他在笑,心裏卻想哭吧?邊關的將領在己巳之變後,幾乎全部都調整了一遍,而且每一個將領都是他自己硃筆親批同意的,沒想到還是有人為了私利,置大明存亡於不顧,繼續跟蒙古甚至皇太極做買賣,為他們源源不斷地輸送糧食和鐵器。
秦書淮雖這麼想,卻沒有說破,而是跟着崇禎笑道,「哈哈,那咱們可當真得感謝這些聰明人了。來,皇上,咱們喝起來!走你!」
崇禎立即拿起酒杯,和秦書淮碰了一下,隨後一飲而盡。
「秦兄,你得自罰一杯。哦不,三杯!」崇禎抹了抹油汪汪的嘴唇說道,「南安溝一戰,東廠的人跑來給朕說,說你小子受了重傷,估計活不成了!害的朕一天吃不下飯,晚上還夢到你來找朕,說要帶朕去江南玩,說什麼江南的青樓那才叫好,朕差點就信了你的鬼話!早上醒來還以為你真死了,朕都準備給你風光大葬了,結果下午錦衣衛的人就跑來告訴朕,說你又醒過來了!」
崇禎越說眼眶越紅,這個感性而多疑的皇帝,已經不是第一次在秦書淮跟前紅眼眶了。
秦書淮插話道,「皇上,閻王爺不收臣,臣又有什麼辦法?這也要罰臣啊?」
崇禎一拍桌子,「怒」道,「你還好意思說?臨出征前朕怎麼跟你說的?讓你明白自己是主將,職責是運籌帷幄,不是親上前線,你呢?你這算不算抗旨,朕罰你三杯在不在理?」
秦書淮忙道,「算!算!臣認罰!認罰!」
說着連飲三杯。
崇禎滿意地笑了笑,「這才像話!不過,看在你小子平安回來的份上,朕陪你一杯!」
說着,崇禎也幹了自己面前的一杯。
崇禎不勝酒力,臉很快就紅了。
「痛快!」他拍着酒桌,愜意地笑道,「自從天津回來後,朕可很久沒這麼痛快了!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朕到現在才知道是何等痛快啊!」
崇禎笑得很肆意,很像個春風得意、金榜題名的書生。
只是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出賣了他此時的心境。
他是迷茫的。大明江山危在旦夕,但是身為皇帝的他,無能為力。他自己欽點的將領,私通外敵擅開邊境以鐵、米資敵。他自己提拔起來的百官,皆是東林,結黨營私。
甚至,他的江山,如今已經不再掌控在他自己的手裏,而是掌控在他最好的兄弟手裏。因而身為皇帝,他還得極盡能事地籠絡這位兄弟,只能寄希望於他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的。
身為皇帝,做到如今這個地步,他覺得很失敗。
秦書淮平定了三邊,他又高興又擔心,甚至還帶着一絲嫉妒。
他就這麼努力而煎熬地活着!
秦書淮打了個酒嗝,對崇禎說道,「皇上,你在御書房喝酒吃菜,做這般離經叛道之事,哈哈,就不怕東林黨那幫老東西來罵你?」
崇禎不屑地擺了擺手,說道,「朕連周延儒那個老王八都打了,還怕他們來罵朕?什麼離經叛道,什麼有違祖制,都是個屁!成祖夠離經叛道了吧?可誰敢說永樂一朝不是盛世?」
秦書淮眉頭微微一皺,心想這話好像是自己跟曹化淳說的,曹化淳這老小子這麼快就把話原封不動地傳給崇禎了?
也對,他可是東廠督公,幹嘛不把自己的話傳給崇禎?而且,不是自己跟他說的,不要搞一團和氣的麼?
看來崇禎已經知道自己想做廠公的事情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想?一定會覺得自己逼人太甚了吧?所以,他今天做出如此離經叛道的事情,是做給自己看的。否則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會在御書房喝酒吃火鍋?
尼瑪,這曹化淳就不能晚點說?多少也讓我打個鋪墊啊!現在這麼一搞,就好像我帶着大軍來跟崇禎逼宮一樣。早知道這樣,還是應該先來說服崇禎的。
現在該怎麼說呢?
秦書淮很矛盾。雖然他必須完成系統任務,成為東廠督公,但是他同時也不想讓崇禎誤認為自己是在逼他。說白了,這麼久以來,他早已把崇禎當作自己真正的兄弟了,他很享受和崇禎喝喝酒吹吹牛逼,甚至一起打架逛青樓的日子。在穿越前,他認真對待每一個朋友,在穿越後,他依然如此。
他滿腦子都在想如何不讓崇禎誤會,同時又能讓崇禎同意自己出任廠公。
卻在這時,崇禎說道,「秦兄,曹化淳說要告老還鄉啦!你怎麼看哪?」
秦書淮想了下措辭,說道,「臣與曹督公就此事做過深談,臣以為……」
「朕以為,」崇禎打斷了秦書淮,說道,「秦兄可接東廠!」
秦書淮一怔。
崇禎微微一笑。
屋子裏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氣氛詭異,令人窒息。
秦書淮怎麼也沒想到,崇禎會說的如此乾脆!
這根本不合祖制的事情,消息傳開必然引發軒然大波的事情,竟被他說的如此輕描淡寫。
如同定下了一樁不超過一兩銀子的買賣。
崇禎又拿起象牙的筷子,給秦書淮夾了一塊肉,然後笑嘻嘻地說道,「秦兄要吃火鍋,朕請!秦兄要接東廠,朕給!誰讓秦兄是朕的好兄弟呢?」
這不知所謂的話,讓氣氛越發的詭異。
秦書淮表情僵硬,竟無言以對。
如果坐在對面的是強敵,任憑他說什麼話,用什麼樣的氣勢,秦書淮都能坐而不亂。然而坐在他跟前的,偏偏是崇禎。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不知所措的時刻。
甚至,有些慌亂。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在乎。
鍋里,沸騰的湯底在劇烈的翻滾着,發出咕嘟嘟的聲音,散發着如同迷霧一般的熱氣,將秦書淮和崇禎隔開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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