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宣把缺氧昏迷的習賜從車裏撈到岸上,撩開他的頭髮露出粗黑的脖子,略感嫌棄地俯下身咬去,一隻瘦長的手橫插|進來,探出的牙齒措不及防刺入掌心,疼得江夜輕嘶一聲,英俊少年垂眸問他,「你想幹什麼?」
語氣中隱含不悅。
「催眠。」師宣掀起唇,目色微涼,「難不成還等着你殺人滅口?」
江夜愣了一下,似是才知道還有這種方法,想到剛才所舉在少年眼中是個笑話,他因尷尬而沉了臉色,卻並未移開手掌。他實在不能想像少年的唾液融於別人血液,感覺像是少年與別人親吻般,想起剛才顫慄般的快感要與別人共享,讓江夜滿心暴虐。
「沒有別的辦法催眠?」
師宣收回牙齒,舌尖不經意擦到江夜掌心的傷口,電得少年指尖一顫。
「催眠的途徑有兩個,一是通過供到大腦的血液,二是眼睛,他現在昏迷中,只能通過——」師宣聲音再次戛然而止——
江夜扒開習賜的眼皮,露出底下毫無神采的兩顆眼珠子,揚起下巴沖師宣道,「可以了吧?」
換做師宣愣住,他湊近試了下,當然沒成功。但師宣本來就等着習賜造新聞,沒打算真得催眠習賜,裝了一下樣子就合起習賜的眼皮,「可以了。」
月光皎潔,灑落波光粼粼的湖面,四下里輕悄寂靜。
岸上一人躺屍,兩人相對無言。
師宣感到有些頭疼,但思來想去,竟無話可說。
他揉了揉額,披着一身濕衣起身,積水在腳下匯了一灘,自上俯視同樣濕漉漉的少年。
充滿壓迫帶着冷意的目光讓江夜偏開視線,盯着湖面,英俊的側臉蒙着水光,映着月色有些不真實,滴滴答答的水滴自額頭留海垂落,順着高挺的鼻峰,滑過緊抿的唇角,沒入敞開衣領里的胸膛。
江夜的胸膛幾乎沒有起伏,仿佛已預料到將會聽到令人並不愉悅的內容,而屏住呼吸般。
師宣閉了閉眼,嘆道,「你以為我會感謝你嗎?」
師宣已然不需要江夜的回答,他說完,抱起習賜轉身一個瞬移離開,消失在夜色中。江夜的目光自湖面移到少年離去的方向,空無一人,唯有深沉的黑夜與影影綽綽的樹影,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
那股涼意吹過濕沉的衣服,讓寒氣直往皮肉里鑽,消磨着皮膚僅剩的溫度。江夜緊了緊衣領,徒然感到很冷,不是來自體溫,而是發自內心的寒涼。
……
江默言通過車輛gps尋到兒子時,高大少年站在岸邊低垂着頭,面無表情盯着湖面的樣子讓他突然不敢輕易靠近。兒子這種帶着茫然的落寞姿態他曾經只見過一次,是他妻子去世時,此後,江夜一直都是充滿反骨的,盛氣凌人的,鋒芒外露的,仿佛要把世界踩在腳下蔑視一切的高姿態,來自骨子裏的傲慢孤高。
「發生什麼事了?」江默言走去問道。
「沒什麼。」江夜收回目光,越過江默言離開。江默言打量着兒子恢復冷漠的俊臉,方才一時泄露的軟弱已再次被層層盔甲包裹,讓他難免感到可惜。
兩人回家的路上,江默言碎碎叨叨讓他駕照下來前不許碰車,江夜盯着窗外倒退的景物聽得心不在焉,直到江默言說完,才開了口。
「他回去了?」
江默言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修西?路上遇見他剛從習家離開,說是找習賜通宵玩遊戲,我說你是去哪鬼混還找他做幌子?」
江默言又開始嘮叨,江夜徹底閉口不言。
……
翌日天亮,習賜猶記得可惡的修西變成吸血鬼,心心念念的江夜暗害他,揉揉頭疼欲裂的腦袋,恍惚起身,摸摸掌下柔軟的床鋪,是在自己屋裏。難道是做了場噩夢?他下床走了兩步,才發現光着身子,視線一掃,昨天穿過的衣服曬在陽台。他穿着脫鞋下樓,問習母是不是進他房間了?習母否認,催促他快點吃早飯。
習賜邊吃邊想,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照師宣所想,習賜稍一深查,就能揭露真相。他以為習賜理清頭緒後會處心積慮針對他,沒想到習賜最先找上的是江夜。
……
幾日來,修西深居簡出,習賜也不見人影,江夜一直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這天放學,他與風紀委員視察完學校分道揚鑣,獨自返回教學樓,樓梯上噠噠噠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拐過樓梯拐角時,角落班級的後門突然打開,冒出兩隻手猛然把他拖了進去,砰地關上門。
「是你——」江夜推開習賜站好,皺起眉,「我還有事,想玩鬧去找別人。」
江夜背對習賜離開,剛擰開門,身後突然道,「……你是不是故意包庇那個吸血鬼?」
江夜握住門把手的手一緊,催眠失效了?他緩緩合起門,邊若無其事轉過身邊平淡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你那天把我電暈是想幹什麼?為什麼又把我送了回去?那個吸血鬼呢,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就讓他每天在學校招搖,讓其他同學處於危險中?」
「那你想怎麼辦?」江夜目光緊緊盯着黝黑少年。
「當然想辦法拍到證據弄出大新聞,揭露給世人,到時候肯定有宗教人士趕來『除魔衛道』。」
江夜垂下眼帘,「我也覺得斬草除根比較好,之前是我疏忽,你想怎麼做?」
習賜以為他說的是一時心軟才電暈自己,要不然他怎麼會安然無恙回到屋裏,肯定是江夜受到那個吸血鬼的迷惑,見他如今想清楚了,頓時放下大半戒心,商量起做局抓捕修西,江夜主動擔起引出修西的任務。
師宣仗着天賦技能,並不懼任何傷害,安然入局。
國慶第一日,他赴約趕到郊區一個試膽的廢棄工廠的倉庫,剛一進去,身後的倉庫門就猛然鎖上。四面封閉,倉庫中沒有窗戶,四個角落全是攝像頭,桌上放置着血袋,很粗陋的辦法。
……
習賜與江夜坐在電腦後,觀察着倉庫里的情況,少年走到角落裏躺下,沒有隨便掙扎撞擊鐵門的激烈反應,習賜鬆了口氣,現在只要把少年關到飢腸轆轆拍到證據就行,是場持久戰。屏幕里修西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習賜伸個攔腰打着哈欠,瞥了眼一動不動盯着屏幕的江夜,「我先去睡了。」
「嗯。」江夜目光不離電腦,黑黑的眼珠子猜不出在想什麼。
習賜一夜睡醒,翌日從郊區賓館床上醒來,迷迷糊糊穿梭大廳去洗澡,發現江夜還坐在電腦前,不知是不是熬了一夜。
等習賜洗漱完畢出來,見江夜已經換好衣服,一副要外出的打扮。
「你這是……」
江夜埋頭看表,「給你十分鐘。」抬眸見習賜不解,解釋道,「既然跟父母說『出來玩』總要做做樣子,我訂了附近景點的票。跑一趟把畫面拍好,每天發一點到朋友圈。」
習賜贊了聲江夜細心,趕忙換了衣服出門,一想到這是兩人單獨約會,他還有點小激動。兩人一路玩到山上,習賜喜歡刺激,江夜像是投其所好,選擇的活動項目都很驚險,其中有一項蹦極,兩人爬到台上,習賜綁好裝備就興沖衝下去,江夜突然攔住他。
「聽說有人蹦極繩子斷開掉進河裏淹死了,還是小心點,等我檢查一遍繩子。」
江夜蹲下來,從頭到尾摸着彈跳繩,旁邊工作人員不耐煩催促,習賜一開始還感動於江夜的貼心瞪了工作人員幾眼,可吹着下面的涼風,望着幾十米遠的湖面,小心肝被吹得有點涼了,突然想起上次江夜借着給他系安全帶電暈他,那時江夜冷漠的表情讓人無比心驚。
習賜望着因一絲不苟檢查繩子而埋着頭看不清表情的少年,突然道,「算了,我不跳了。」
江夜抬眸,盯着習賜看了一瞬,起身道,「那就下去吧。」
習賜從江夜無所謂的語氣與平淡的表情看不出異樣,還笑自己多心。
江夜轉身往下走,習賜猛然摸向他的袖子,隨口開着玩笑,「你這裏鼓鼓的該不會又藏着什麼東西吧?跟個變魔術——」習賜的話音在真摸到袖子裏的工具時啞然無聲,他表情空白一瞬,掰開江夜袖子想往裏掏,厲聲質問,「這是什麼?!」
「你該不會真想殺了我吧!」習賜與江夜推搡間,袖子裏的多功能工具刀掉了出來。
工作人員聞聲過來阻止,更是刺激了習賜,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竟把江夜從幾十米高的台子上推了下去。
習賜表情一慌,探頭去看。
砰!地一下,江夜掉進了水裏。
與此同時,倉庫里的師宣心跳如鼓。授血之父與承血之子之間有一種源自血脈的心靈感應,每當直系後裔發生意外時,會無意識給初擁者釋放出信號,初擁者能在這一瞬察覺到後裔的大概方位,趕去營救。發現耶狄斯存在讓師宣猛然睜開眼睛,一個瞬移來到門邊,生生一拳砸出一個洞,鑽出去,如一道剪影飛速趕向出事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