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雲出現在一間破敗的民宅前。
那是一棟破得不能再破的二節小樓,一樓是倉庫,堆滿了雜物。
房子看上去也年久失修,在這樣入秋的季節里,夜裏寒涼可想而知。
席初雲站在門外,沒有進門,天色剛剛放亮,想來這棟房子的主人還在沉睡,沒有醒來。
他點燃一根煙,靠在車子前面慢慢地吸起來。
一根煙還沒吸完,房裏子就傳來了爭吵聲。
「我不走,憑什麼我們走!我在這裏住習慣了,哪裏都不想去。這幾年,到處搬家,我早就厭煩了!」
席初雲對這少年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正是慕容明的聲音,這幾年隨着成長有點變聲,但還是輕易就認了出來。
「聽姐姐的話,我們換一座城市居住,哪裏都很好的,找一個小地方,消費低一些,我們生活也能寬鬆一些。」
「不走,就是不走!我喜歡這裏!我還年輕,還有發展空間,去了小地方,你想毀了我!」
「你是捨不得這裏的遊戲廳吧!」
「要你管!」
慕容明摔門而出。
「你給我回來!」
慕容蘭拉着行李箱,趕緊追出來,倆人在鐵柵大門前拉扯,當看到門外靠在車前的席初雲,倆人齊齊驚住。
「初雲哥!」慕容明先發出聲音。
席初雲站起身,丟了手裏的煙蒂,一抹輕煙在他身上繚繞,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淺淡不清。
慕容蘭整個人都僵在那裏,臉色白的幾乎透明,連呼吸都凝滯了。
「真的是初雲哥!」慕容明驚喜地迎上來,就好像看到了生命里的救星。
反之,慕容蘭看着席初雲的目光,卻複雜又糾結,透着掙扎,許久都發不出丁點聲音。
席初雲淺淺一笑,像對小弟弟般溫和,「小明,好久沒見了。」
「我一直想找初雲哥,就是找不到!我姐又不讓,今天終於見到初雲哥了!」慕容明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席初雲的目光,穿過面前的慕容明,落在慕容蘭身上。
慕容蘭就好像被電擊一樣,趕緊錯開自己的視線,看向別處。
連看到他,她都選擇逃避了,倆個人之間,也早不是原先那種,還可以互相熟悉打招呼的關係。
現在,連陌生人都不是,可若說成是仇人,慕容蘭又不忍。
唯獨能做的,就是逃避。
慕容蘭轉身就往房裏跑,身後傳來席初雲的一聲斷喝。
「站住!」
慕容蘭的腳步,硬生生地定在那裏,再抬不起來。
「姐!看到初雲哥,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走!」慕容明趕緊跑過去拉扯慕容蘭,「好不容易見到初雲哥了,我們的好日子來了,你怎麼這樣對待初雲哥!快點過去說句話!」
慕容蘭瞪了慕容明一眼。
「姐!你還想過上頓接不上下頓的日子?你喜歡,我可過夠了!我們家族是敗落了,可我們和席家的情分還在,初雲哥會幫我們!」慕容明低聲勸着自己的姐姐。
慕容蘭目光糾結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當年弟弟還小,整顆心又都在玩樂上,她也將當年家族變故的原因隱瞞了弟弟,一是不想自己的弟弟背負太多,更不想這個總是衝動又不成事的弟弟,鬧出什麼自不量力的事出來。
現在叫她如何面對毀了慕容家的仇人?
是仇人嗎?當初那麼深,那麼深愛着的男人,終究是她的仇人了嗎?
她父親母親的死,終究是席家一手策劃,她已做不到再能正面面對曾經的摯愛。何況,他那麼討厭她,從來沒對她有一點點的感情。
「聽話,跟姐姐走,不要再跟之前的人有任何牽扯了!我們就過屬於我們的日子,和之前徹底劃清界限!」
「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慕容明直接走向席初雲。
「初雲哥,你是來接我們的嗎?」慕容明直接問。
席初雲點下頭,「接你們回去。」
他確實是來接他們的,這幾年從來沒有找過他們,但現在他想清楚了,這對姐弟,到底是無辜的,還是接回去,心裏能平衡一些。
「我不會去的!要走你就自己走吧!」慕容蘭回頭,瞪着自己的弟弟,目光噙淚地喊道。
慕容明對姐姐的固執,很生氣,「你想不清楚嗎?我們本就不該過這樣的日子!現在初雲哥來接我們,為什麼不回去!」
「你要回哪裏?慕容家已經沒有了,你要去席家?席家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別忘了,你姓慕容,不姓席!」慕容蘭痛心地喊着,始終不敢看席初雲的眼睛,但她眼角眉梢泄漏出來的恨意,席初雲還是看見了。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席家怎麼就不是我們的家了!我們本就是一個家族!姐,我真不能理解,你在固執什麼!秉文哥的幫助,你不肯接受,現在初雲哥出現了,你還是不能接受!你當年不是很愛初雲哥!」
「閉嘴!」
慕容蘭轉身逃到房裏去,一把將門關上,將自己鎖在這間昏暗的房間中。
「初雲哥!別理她,我走了,她會想我的,用不了幾天,就也回去了!」慕容明才不要錯過能改變現狀的機會,率先一步上車,看着車內豪華精良的裝置,歡喜的笑着。
他真的已經很久沒有坐過這麼好的車了,當年的錦衣玉食,也那麼遙遠了,現在終於又翻身了,即便已不是慕容家的大少爺,至少回到席家,也不會被虧待。
他的父親當年,可是席家動亂時的功臣,席家會補償他們姐弟。
他這麼認為。
席初雲走到緊閉的門前,低聲說,「你在恨我。」
房內,沒有傳來絲毫聲音。
「我已仁至義盡,你不用恨我。」當年能強力央求父親,留下他們姐弟,真的已是做到仁義。
否則,當年他們的父親,想要聯合蓆子皓奪權,便是滅族之災。
半晌,房間裏終於傳出來慕容蘭哽咽的聲音。
「我知道,知道席家的規矩,不允許背叛,我也知道,我父親做的……我什麼都知道,但是……」畢竟知道是誰親手斷送了自己親生父母的性命,她如何能做到坦然相待。
「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就當我們……已經死了!」慕容蘭口氣堅決地道。
「上一代的恩怨,我不想牽連到下一代身上。你們現在的日子,我也了解到了,我會給你們該享受的待遇。」
席初雲是個念舊情的人,不管如何,慕容蘭和慕容明畢竟沒有牽扯到當年的動盪中。
「你走吧!求你了,快走吧!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慕容蘭緊緊閉着眼睛,淚水沿着臉頰緩緩滑落。
當年,她那麼愛這個男人,為了這個男人,甚至背叛自己的父親,將父親的計劃,偷偷告訴了他。
可最後,得到的是父親的死。
她好恨當年,自己的衝動,也忽略了,這個家族之中,從來沒有除了死的懲罰。
說是席家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她就是幫凶!
還叫她如何回到席家去,她一輩子都不能有勇氣再去面對那一家人。
席初雲也正是愧悔這件事,當年確實有答應慕容蘭,會留她父親一條命,但席老卻瞞着他,將慕容蘭的父親給殺了。
父親當年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穩固席家的地位。
席初雲知道自己,在面對情義的事上,總是做不到果決,很多事也都任由父親去做,不插手,卻也沒有干涉。
「過去的事了,就過去吧。」席初雲若有似無地嘆息一聲。
「你抓緊走吧,不要再出現了!」
席初雲見慕容蘭心意已決,便轉身上車。
慕容明卻不肯下車的,他可不想再過朝不保夕的日子。
慕容蘭追出來的時候,慕容明果然跟着車走了。
「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我就你一個親人了,你怎麼就不聽姐姐的話!姐姐不會害你啊!」捂住臉,蹲在地上,痛哭出聲。
顧若熙接到哥哥的電話。
「若熙妹妹,丁丁出院了,顧家卻鎖着門不讓進去,許阿姨說,這裏不許我們住了,原先的東西也都給收拾好丟出來了。」
「不是說好了,你回顧家的嗎?」顧若熙完全沒想到,顧振宏居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管了。
「沒關係的若熙妹妹。」顧若陽怕若熙擔心,趕緊笑起來。
「我們去花店住,收拾一下,可以的。」顧若陽又道。
「哥,你先不要動,我去接你。花店已經很久沒人住了,又剛剛裝修過,還沒有通風,丁丁現在不適合住進去!」
前幾天,她有去花店,那裏根本不適合孕婦居住,況且田丁丁雖然出院了,也讓好好將養着身體。
陸羿辰握住顧若熙手,低聲對她說,「我去接若陽。」
「你去?」
「我去怎麼了?呵呵,我可是他妹夫。」
顧若熙噗地笑出聲,「能讓我們陸先生親口紆尊降貴承認自己是妹夫,還真不容易。」
陸羿辰偏偏頭,調侃道,「誰讓自從娶了你,我的輩分就降低了。」
「還好啦,只是比你小几歲的叫哥哥而已,我們家原先隔壁的,三十多歲的成年人,還要給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叫小姨呢!」
陸羿辰寵溺地捏了一下顧若熙笑嘻嘻的臉頰,「就喜歡看你笑起來的樣子,一雙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非常漂亮。」
顧若熙對他吐吐舌頭,「好看嗎?不給你看了!」
她調皮的樣子,讓他心神一盪,一把將她扯入懷中,又纏綿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