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賦 第六五五章 李泰的反面教材

    淮安有個飄香園，飄香園有道名菜淮南筍，胡燁吃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忘了那個味道。

    當他再一次品嘗到淮南筍的時候，突然感覺時間過得真快，距離上一次吃淮南筍，已經是六年過去了。

    &不到當年一別，小兄弟已然是侯爵加身，老身佩服佩服。」美琪坐在胡燁的對面，一邊給胡燁添茶，一邊說着。

    &琪說笑了，我這不過是運氣使然罷了。」胡燁嘆息一聲，這才幾年時間不見，美琪已經從一個半老徐娘，變成了人老珠黃，再也不復當年的風華了。

    &知小兄弟這次背上所謂何事？」美琪好奇的問道。

    &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去老地方看一看而已。」胡燁一杯茶下肚，隨口說道。

    &想到小兄弟年紀輕輕，說起話來倒是老氣橫秋。」美琪笑了笑，額頭上的皺紋便掩飾不住她的年齡。

    &都是被逼的啊。」胡燁嘆息一聲。

    &兄弟既然到了淮安，還要北上北京，我倒是有一事相求。」頓了片刻之後，美琪突然對着胡燁說道。

    &琪有話請講，如果小子能夠辦到，定當義不容辭。」胡燁說道。

    &小兄弟請隨我來。」

    美琪放下茶杯，帶着胡燁離開房間，朝着飄香園的一個角落走了過去。

    這個房間不大，當胡燁走進去的之後，還聞到一股死亡的氣息。

    &去看看吧。」

    美琪指了指房間裏的一張床，對着胡燁說道。

    胡燁仔細看去，那張床上竟然躺着一個人，頭髮已經花白了，眼睛也是閉上的。

    &不是……」

    等胡燁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之後，大吃一驚，因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六年前離開南京的孔訥，前任衍聖公。

    &子，是你麼？」

    胡燁才剛剛說完，就聽見孔訥說起了話。

    &聖公，是我。」

    胡燁趕緊來到孔訥的身邊，這貨不知道幫了自己多少回，而且自己這次北上，確實也有找這貨談談的心思，本來以為這貨已經回到了曲阜老家，沒想到竟然一直在淮安。

    &咳。沒想到在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你小子。」孔訥掙扎着坐了起來，臉色已經很蒼白了。

    一想到六年前這貨還能跟着自己一路南下到南京，現在卻已經成了這個樣子，胡燁心裏便是一陣糾結。

    他也知道孔訥變成這個樣子，肯定跟當年朱允炆有些關係，因為朱允炆為了自己的統治，撤掉了孔訥的衍聖公之位，讓孔攻鑒繼任。畢竟孔攻鑒沒有孔訥的影響力。在文壇上就比不上方孝孺，這樣才能讓朱允炆控制文壇。

    &聖公如今身體欠佳，還是好生修養。」

    胡燁想要安撫孔訥，卻發現越是年老。就越是執拗。

    &子，如今我只是一個老頭子罷了，不是什麼衍聖公了，衍聖公是我的兒子。」

    孔訥嘆息一聲。顯然對於當年朱允炆的旨意還是耿耿於懷的，他為明朝貢獻了一輩子，沒想到到頭來會是這樣一個下場。

    &小子心中。您永遠都是衍聖公。」胡燁恭敬的說道，這倒是他的真心話，對於孔訥，他是真心佩服的，不僅僅是他的博學，還有他的為人。

    &有你這句話，我也就安心了。」孔訥苦笑一聲。

    &子很好奇，為何衍聖公不會去曲阜老家養老，卻要停留在這飄香園？」胡燁好奇的問道。

    &中放不下一些事情。」孔訥喃喃說道，隨後看了看美琪。

    胡燁不知道孔訥到底放不下什麼事情，但是也大概能夠猜到，肯定跟美琪有些關係。第一次聽孔訥介紹美琪，說是孔訥與美琪的娘親是相識，但是現在看來，只怕不僅僅是相識那麼簡單。

    &聖公，我給你講個故事。」

    胡燁頓了頓，既然已經大概猜出了孔訥的估計，胡燁便開始講故事了，「北京有個李陽明，想必衍聖公也聽說過一二，他的文學造詣只怕是比不上衍聖公你，在文壇上的影響力恐怕也比不上你，但是他對他的孫兒卻是嚴格要求。」

    &年前，他和他的孫兒跟着皇上南下到了南京，便要求他的孫兒苦讀詩書，一定要在科舉之中取得一個好成績。他不想因為他跟朱棣的關係，就讓他的孫兒走近路。」

    &是事與願違，他的孫兒跟我卻是好兄弟，還有幾個紈絝在一起，所以這貨不僅沒有飽讀詩書，還跟着我們花天酒地，師叔都忘到九霄雲外了。甚至在我成親的時候，為了刁難我，還不得去向當時的學士解縉請教。」

    &實這還不是那李泰最讓李陽明氣氛的地方，最可恨的是，在跟我們花天酒地的時候，他結識了一個風塵女子，更要命的是，他竟然愛上了這個風塵女子，萌生了替她贖身，然後娶回家的想法。」

    &個對於大儒生來說，可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於是那李泰的下場也就不言而喻了。被他爺爺關了緊閉，不許他外出，在家閉門思過。就在我離開的前一天，我找幾個紈絝出來聚聚，末了還問了問李泰，這些天的閉門思過有什麼收穫沒有。衍聖公可知那李泰是如何回答我的？」胡燁問孔訥。

    見孔訥沒有回答，胡燁便繼續說道，「那李泰告訴我，說這些日子的閉門思過，非但沒有阻止他取那個女子的想法，卻是更加堅定了。但是儒家有一股百善孝為先的思想，又讓李泰不敢去違逆他爺爺的意思，所以當天本來是給我的送行酒，卻成了對他的安慰酒，一個大老爺們，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後來，離開前的那天晚上，我將李泰送回家，並且去拜訪了他的爺爺，李陽明李夫子。我跟李夫子也有師生關係，本來是準備招待我的，但是當他知道我去的意圖之後，卻是要趕我出門，他說要想李泰取個青樓女子，除非他死了。」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我勸說不了，就只有離開，並且告訴李泰，這一切都是註定的，你想要取那女子，就要違逆你爺爺的意思。你想要做個孝子，就不能取那青樓女子。」

    &過後來李泰卻想到了一個辦法，既可以做到孝順，又可以不辜負情誼。他說他爺爺已經的垂暮之年，他就好好的侍奉他爺爺最後的時光，等到他爺爺仙去之後，他再去迎娶那青樓女子過門。」

    &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如果沒有我大哥的前車之鑑，只怕我都會認同他的方法。但是人事變遷，世事無常，幾年時間足可以發生很多事情，特別是那種風塵之地。幾年時間，難免那女子不會變心，幾年時間，難免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所以我違心的給李泰出了個主意，我讓他生米煮成熟飯，當那女子懷上李家的骨肉，就算是李夫子再反對，都無濟於事，衍聖公認為我的做法對麼？」胡燁講了一個長篇故事，然後問孔訥。

    孔訥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胡燁說的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但是他知道胡燁是在勸他放下心中的包袱。

    &世間情為何未，直教人生死相許。當一個人的情被世間大義所逼，總是要做出選擇，五十年前我選擇了世間大義，保全了我衍聖公的名頭。五十年後，我又要再次做出選擇，我已經不是衍聖公了，只是一個將死的老頭子。我還怕些什麼？」許久之後，孔訥睜開眼睛，對着胡燁說道，「小子，你做的對，有些東西不能以對錯去衡量，因為它本身就沒有對錯。」

    似乎是想通了什麼，孔訥的氣色竟然好了一些。

    &聖公，您……」美琪的臉色也有了一絲喜色。

    &琪，以後不要叫我衍聖公了，叫我爹吧，在這淮安待了一輩子了，該隨我回去認祖歸宗了。」孔訥大聲的對着美琪說道。

    &然如此。」

    聽見孔訥要美琪叫他爹，胡燁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當年孔訥在飄香園的時候，跟美琪他娘有染，才會誕下美琪。不過當時孔訥是名譽天下的衍聖公，如果傳出跟青樓女子有染，還生下女兒，只怕是立刻就會名譽掃地。

    所以孔訥選擇的逃避，離開了此地，跟美琪她娘兩不相見，這才有了後來的故事。

    現在孔訥不是衍聖公了，便想着將之前虧欠美琪的一切彌補回來，便一直停留在了飄香園。

    現在胡燁也明白美琪說得讓自己幫忙，是個什麼意思了，就是讓他老幫孔訥解開這個心結。

    &子，你就跟着我們一起去曲阜吧。」孔訥對着胡燁說道。

    &與衍聖公同行，自然是小子的榮幸。」胡燁嘿嘿一笑，正好再去一趟衍聖公府，把當年的事情一併解決了。

    &你去歇息吧，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我感到我的日子不多了，該回去給我的那些祖宗認個錯了。」孔訥擺了擺手，讓胡燁出去了。

    走出孔訥的房間，胡燁嘿嘿一笑，「哎，李泰啊李泰，你一直都是反面教材，沒想到這次卻起到了正面的作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