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休的身體在惡化,精神卻似乎好得很。昏睡一整天后,他便恢復了。心魔不顯,也沒有什麼負面情緒,仿佛經過聖光淨化一般。
天寒地凍的,竟有興致在車子裏用火靈石燈配着小鍋子煮起了火鍋。
見洛河一臉擔心的樣子,易休笑了笑,「洛河以前最是樂觀的,如今為何愁眉不展?」
洛河看着易休,嘆了口氣,「又是心魔又是詛咒,頭上還有天罰,我怎麼樂觀得起來。」
說着坐在易休身邊,輕輕摟住他的腰。
入手細腰不盈一握,洛河心底狠狠一抽。拿起筷子夾了大塊的靈獸肉,塞到了易休嘴裏。
「洛河還教訓那十二劍士,說他們沒用。至少他們捉的雪域靈兔,味道就不錯。」
易休慢慢咀嚼着口中嫩肉,也夾了一塊餵給洛河。
洛河張口咬下,表情兇狠,「我花那麼多錢養着他們,還不好好辦事,罵他們還是輕的。」
「哈哈……咳咳……不是你讓他們離得遠點,避人耳目嗎?其實他們趕過來的速度已經很快了。」
易休笑得虛弱,稍微用力一些,便忍不住咳嗽出來。
明明靈力回歸之後,體質應該得到改善的。可他硬要倒行逆施,鎮壓靈力,自毀前程。
當然是有原因的。
他要保持清醒,他要讓心魔無從下手,不能作亂。
至少最後的日子,他要清醒地,和洛河在一起。
「哼,速度是很快,但不是極限。」
洛河說着,掀起窗簾看了看外面。此刻他們在一處背風的山丘處休整,距離與安定門人相對的時候,已過了一天一夜。
不遠處,十二劍士輪流拷問着陳清秋解除詛咒的辦法。陳清秋大約是以為說出那個方法,他沒有了利用價值,洛河便會殺掉他,所以他一直沒說,試圖與洛河談條件。
「等天罰過去,再想法子施封印術,慢慢解決心魔。至於解決詛咒的法子……不怕陳清秋不說。咱們慢慢來,不急。」
洛河理順思路,說出來,既是安撫易休,也是安撫自己。
脾氣再好的人,經歷這種種變故,忽上忽下的,也得暴躁。何況洛河脾氣並不是那麼好。之前他還礙於易休,壓抑着自己。現在見易休精神狀況良好,便不管那麼多了。
心裏清算着從易休入魔開始的種種事情,直恨得那取走時鏡的人牙痒痒,恨不得給他千刀萬剮了。若是時鏡一直在易休手裏,易休如何和對他誤會?又如何會心魔大起,闖了古琴街,造下滔天罪孽,引來天罰,惹來詛咒?
這跟頭栽大了,偏偏還查不出罪魁禍首到底是誰。原本懷疑到自己人手上,最近卻傳來消息,說瓊華宗早發現時鏡被盜之事,一直暗中調查。那麼瓊華發現易休手上的時鏡的可能性就大了起來。
嘖嘖,真是一團亂麻,叫人煩躁。
易休低眉不語,不是不相信洛河,只是心底隱隱不安。他一直有種預感,此行尋找混沌鍾……是錯誤的決定。
可無論如何,既然踏上這條路,只要有洛河一路同行,他便不會退縮。
他不會再那麼脆弱,他要堅強起來,不能讓洛河一個人受累。
「這麼久了還沒個結果出來,這十二劍士也不過如此。」
洛河聽着窗外陳清秋的幾聲低呼,又開始發牢騷。
易休又夾了肉片餵他,「他們又不是專職拷問的。」
若是拷問刑罰之術,易休倒是懂一些。卻不願教給洛河,讓洛河施行招惹因果。他自己身負天罰和詛咒,不能讓洛河重蹈覆轍。
「那陳清秋也不是硬骨頭,也不需要專職的來。」
洛河哼哼了一聲,已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想要親自出手。
「嗯,如此說來十二劍士的確無用得很,這一鍋一點都不給他們嘗,可好?」
易休說着,夾了些肉食和微薄的素菜放進一碗中,這是要給大牛送出去的。
洛河卻半路攔下了,「你要給大牛嗎?他也是個蠢貨!若不是他衝動好鬥,那場衝突本是可以避免的。不給不給,誰也不給,讓他們都喝西北風去。」
說完便把碗搶過來,把菜食倒進鍋子裏。燙熱就夾起來,沒形象地大吃起來。當然,滿足自己口腹之慾的同時,也不忘餵給易休。他太想把易休養胖了,恨不得把那十多隻雪域靈兔都煮了給易休吃下。
其實易休與洛河也有着同樣的想法。易休也想把洛河養胖,讓他面色紅潤萬人迷!啊,萬人迷還是算了,不然又要多好多情敵了。
看着洛河幼稚的舉動,易休暗自想着。
一邊給洛河燙更多的靈兔肉片,一邊笑道,「你現在像個小孩子一樣。」
洛河聞言,從碗裏抬起頭來。嘴角鼻尖都沾了熱油,看着有些好笑。
「易休難道喜歡小孩子?沒想到你有這癖好啊,嘿嘿嘿……」
出口沒個正經。
「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易休回道,拿起布巾想給洛河擦一擦臉,卻被洛河躲開了。洛河猛地向他撲來,直接把髒臉往他臉上蹭,讓兩人一起變得油膩膩的。
「我也是,我也喜歡你。」
不知怎麼的,兩人之間的閒扯、牢騷就變成互相表白了。易休被吻得呼吸困難,洛河則壞笑着將嘴裏咀嚼了一半的食物都抵着他的唇送入他口中。
易休好不容易被放開了,卻見洛河笑嘻嘻地拋了個媚眼過來,對他說,「嘗嘗看是不是別有風味。」
易休老臉一紅,不敢再看洛河,側頭假裝沒聽見,將口中帶着洛河味道的食物吞下。洛河也不是第一次用嘴餵他吃東西了,他卻還是會忍不住害羞。
兩人說笑間,十二劍士那邊也終於有了進展。陳清秋屈打成招,被葉笑綁成粽子押了過來。
老遠就聞到食物的誘人香味,葉笑作為代表,交代任務的同時,其實也想謀點福利。
「老大,他願意說了,並且表示不再跟您討價還價。」
葉笑將陳清秋扔上馬車,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冒着熱氣的鍋子。看着翻滾的香噴噴的熱湯,熱湯里的飄着的菜葉和肉片,葉笑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洛河看了一眼被打成豬頭的陳清秋,又看了看易休,最後還是決定讓陳清秋當面說,不瞞着易休,免得易休多想。
「說吧。」
陳清秋被揍得眼睛眯起,看東西都不太清楚。但鼻子還是靈的,近距離嗅着美食的味道,肚子忍不住翻滾起來,「咕咕」直叫。
但他知道,他怕是沒那福氣去品嘗那鍋美食了。
泄氣地垂頭,氣若遊絲,「我說……我說……」
他猜自己說出來,也是一死,但應該能死得痛快點。
便也不再遲疑,說出答案,「瓊華與上清一度不和,歷史上開戰也不是一次兩次。上清的很多秘術禁術,瓊華都有研究。而詛咒之術,全修界怕也只有瓊華有解了。我曾見過一個從瓊華叛逃的陣術師,他告訴我,若是中了詛咒,只有瓊華清心台可解。」
洛河夾肉的筷子頓了頓,眸子危險地眯了眯,「你是說……若要解詛咒,便要自投羅網,回瓊華去?」
陳清秋此刻也沒什麼好怕了,左右不過一個死字。於是點頭,「除了清心台,詛咒無解,只能硬扛。」
說完,視線移到易休身上。看着他周身黑氣,陳清秋心下不由一凜。咽了咽口水,又說,「他身負三十一個詛咒,其中二十七個死咒,便如二十七個死劫,不死不休。而另外四個詛咒,更是糾纏入魂,甚至伴入輪迴——如果他還能有輪迴的話。「
「嘭。「
洛河就聽不得陳清秋那聳人聽聞的話,雖然他說的也許是事實。摔出一個碗,也不能解氣。
陳清秋被他的動作弄得身體一顫。默了默,硬着頭皮總結道,「只有在清心台,以天地清氣洗精伐髓,重獲新生,方可清除詛咒。所以……」
「啪。」
這次是易休手裏的筷子沒拿穩,掉到地上了。
「所以……我必須回瓊華,才能解除詛咒?」
不待人回答,易休笑了笑,「荒謬。」
眼角餘光注意着洛河的神情,發覺他似有遲疑,又道,「即便真如你所講,我以戴罪之身回去,也不可能入住清心台。」
話雖是對陳清秋說的,更多卻是在提醒洛河。
而易休所說,洛河自然清楚。以易休犯下的殺孽,比當年臨淵有過之無不及,身陷魔障,修界人人得而誅之。
可是……如果他能洗去易休身上罪責呢?其實並不是不能洗白易休的,只要有人願意背鍋,只要瓊華依舊看重易休,看重易休身上的傳承,看重易休的天賦,願意保下易休。
洛河思量着,已開始為易休尋找退路。若不能一起亡命天涯,若他開啟異界大門,遲早要離開修界……易休需要一條退路。
見洛河陷入沉思,易休有些慌了。桌下緊握的手移到洛河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唔……」
腿上的刺痛令洛河回神,低頭將作怪的手握住,拍了拍。
易休眼底儘是不安與慌亂,再不見之前的冷靜自持。洛河看在眼裏,安撫地笑了笑,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沒事兒。」
在場另外兩人,葉笑跟陳清秋,先是被洛河毫不遮掩的微笑驚艷,幾乎忘記呼吸;而後視線隨洛河移到旁邊的易休身上,瞬間被打回凡間,感覺自己受到一萬點傷害。對比太大了,衝擊力太強了,兩人震撼得久久難以回神。
然而眼見着兩人旁若無人地秀恩愛,震撼之後卻又有些羨慕起來。想想這兩人一路行來,歷經磨難卻不離不棄,絕對是真愛無疑。修界之人看重力量和利益,多追求長生仙道,親情都略顯淡薄,更別說愛情了。如此看來,這兩人之間的感情便更加難得了。
葉笑跟陳清秋兩人正是心緒萬千,洛河抬眼看了過來,對葉笑揮了揮手,「帶他下去吧。」
回過神來,葉笑看了一眼鍋子裏的熱湯,眼帶遺憾;陳清秋以為自己此番必死無疑,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待兩人離去,易休立刻抱住洛河的手臂,急切道,「不許送我回去,想也不要想!」
洛河握着易休的手輕吻,眼眸低垂,並沒有正面回答易休。
以易休對他的了解,如何不知他心裏所想?洛河便是這樣,不會輕易許諾,也不會正面拒絕。他喜歡轉移視線,不着痕跡地將人的思路引到他預設的場景中,忘記初衷。
跟洛河在一起久了,被帶偏的次數多了,易休還是有點經驗的。
可此次事關他的底線,他是絕對不會妥協的。
「洛河,答應我,永遠不要說為了我好,而把我推離你的身邊。」
易休盯着洛河的眼睛,不許他有絲毫閃躲。
洛河無奈,摸了摸他的腦袋,「可是我很害怕。」
「嗯?」
說不會被帶偏,易休還是被洛河一句話給轉移了中心。
這真不能怪易休好騙,實在是,洛河少有示弱的時候。易休也從沒見過洛河真正怕過什麼。洛河害怕什麼呢?才築基期的修為,就敢闖極北雪原,敢入清池域,還探過天魔陣,敢帶着他這個修界公敵大逃亡,躲三大宗安定門以及無數求取賞金的亡命之徒的追擊。
洛河幾乎把作死的事兒都做了個遍了,他還怕什麼?易休想不通又極度好奇,被轉移注意力也就不奇怪了。
「我害怕呀,我不知二十七個死劫,何時降臨?它們會突然降臨,把你帶走,把你帶到我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嗎?」
洛河低沉的聲音,帶着無法掩飾的哀傷。易休看着洛河,胸口悶悶的,無法不在意,亦無法拒絕。
「洛河……」
易休的手輕撫洛河的眼角。
洛河的臉依舊蒼白,眼底升起濃濃的悲哀,令易休心底一抽一抽地疼,像被一雙手狠狠拽住撕扯一般。
易休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去親吻洛河的眼睛,希望可以帶走他所有煩惱,希望他不要再露出那樣令人心碎的眼神。
不得不說……易休最後還是被帶偏了……
而當易休靠近,洛河也適時地閉上眼睛。他任由易休的親吻在他眼角、臉側還有嘴唇一點一點落下。主動的易休的親吻簡直比世界上最美的酒還要醉人,比世界上最濃的蜂蜜還要香甜。
待氣氛醞釀足夠,洛河抬手壓着易休的腦袋加深了一吻。舌尖輕輕抵開他的嘴唇,滑過他的唇齒,侵入他口中,帶着那軟膩乖順的舌頭一起共舞。這深深的一吻,飽含深情。初時洛河還能把持住,在略悲的氣氛下不能表現得太狂熱。後來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好久沒做,洛河的身體早就饑渴難耐。
洛河果斷地起身把礙事的火鍋推出車外,喊了一聲,「大牛,賞你了!」
然後猴急地關上車門,餓狼撲食一般重新撲倒易休,勇猛地扒開自己的衣服……
此處省略一萬字。
激情之後,易休喘息着躺在洛河懷裏。以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有些承受不住激烈的性、事。才一次而已,便幾乎被做暈過去。此刻勉強硬撐着,因為他雖然被洛河帶偏了,那事兒卻是一直記着沒有忘記。
他執着地摟着洛河的脖子,閉着眼睛要他的承諾,「答應我不要送我回去,答應我……」
洛河看着易休疲憊的臉,吻了吻他的嘴唇,希望能把他哄睡着。易休卻相當鍥而不捨,睜了睜眼,目光帶着一絲可憐的祈求,「洛河答應我好不好?」
得,易休都這樣了,洛河哪能不答應?再不答應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皺眉沉默片刻,洛河嘆了口氣,「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不會送你離開。」
說着,再次低頭輕吻他的額頭,「你要什麼我都答應。睡吧,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