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滿樓所謂四大名菜,之所以出名,不僅是因為其味道絕佳,更因為其材料難得,食之對修者大有裨益。特別是對修為不高的修者而言,這四道菜堪比高級靈藥。
其實菜的味道其實說不上多好——至少在洛河看來,比不上易休的手藝。但對身體確有改善的效果。洛河在忘機的殷殷關切之下,吃完了大半。只覺丹田微暖,熱流激盪四肢百骸,一身舒暢。
洛河試着按照《長生訣》上所述,感受體內脈絡間的微弱靈力,以失敗告終。所謂練氣入門,感悟天地之靈是第一步,學會吸納靈氣化為己用是第二步。要吸納靈氣化為己用,就要能感受到體內微弱靈力的存在。洛河在觀星台崖底被極度的痛苦激發使用過空間系靈力,像是意外一樣。之後再要使用,卻是完全摸不着邊兒。
正準備再試試,卻看見樓中大廳的台子上站了一人。那人羽扇綸巾,跟電視劇里說書的人一樣打扮。站在台上案幾前,敲了敲驚堂木。廳里的人便圍了上去,安靜下來。
洛河一行人所在是二樓一雅間,臨窗看過去,視野剛好。
「他要說書嗎?」
洛河好奇地問。
江琴子湊近看了一眼,也來了興趣,「聽聽看就知道了。」
忘機卻是興趣寥寥,低頭喝了口茶。看了看洛河身前的杯子,見他的杯子未滿,便給他斟上。
「今日繼續說修界一代傳奇,臨淵道祖的墮落之路。」
那人出口,開了個頭。
江琴子一聽,興致全失。
「定是臨淵隕滅,命燈枯竭,這些耍嘴皮子的又看他後繼無人了,便想借着些虛無縹緲的傳聞大賺一筆。」
關於命燈,洛河在《茶淺文選》裏有看到過一篇文章。文章名為《命燈疑案》,裏面提到,命燈是供於各地靈塔的,顯示修界修士生命跡象的燈燭。凡修界人士,都必須在靈塔登記點燈,由各地管理戶籍的組織進行看護。
命燈一般常明,若不小心熄滅了,只要人沒死,可由看護者重新點上。若人死了,是無論如何也點不上的。
《命燈疑案》講的是有一罪大惡極之人,為了逃避古劍宗的追殺,賄賂靈塔看護者,將他的命燈掉包,做出假死之象。古劍宗派出追殺他的弟子聽說他命燈已滅,自以為完成任務,回去復命,至今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那篇文章作者並未署名,對古劍宗極盡嘲諷之能事。問及江琴子對此的看法,江琴子表示作者肯定是上清宗或者瓊華宗的人。修界三大宗表面上看着祥和一片,其實暗地裏一言不合就開撕,互相挖苦針對的事情也沒少干。
洛河看那作者對三大宗門的評價——瓊華是雜家心思最陰沉狡詐;上清宗里一群神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古劍宗的人腦子都不好使,一群老古板。都沒一句好話,哪像江琴子說的是出自瓊華或者上清之手?倒是黃湖區的人可能性更大吧。
「臨淵收了個挺厲害的徒弟,資質絕佳。」
忘機聽了江琴子的話,隨口提了一句。
說完看向洛河,「就是那日你一直找的那個。」
他說的是易休。那日在懸崖下面,洛河不死心非要找到易休。忘機告訴他易休通過傳送陣到了修界,才罷手。
洛河聽忘機提起易休,知他是想說明臨淵並非後繼無人。對易休,他心底感覺自是複雜,卻也不願多想。只是奇怪地問道,「臨淵不是瓊華宗的人嗎?別人亂傳謠言,瓊華宗不管嗎?」
「早年臨淵因為大行殺道被瓊華宗驅逐,瓊華至少明面上是不會承認他的。」
忘機代江琴子回道。
洛河卻更奇怪的,「那師父卻說他一生為瓊華一宗,還要帶他的殘魂回去……」
這下忘機也不答了,他到底是古劍宗的人,對瓊華宗的事兒並不了解。而且古劍宗之人皆修劍道,心思相比瓊華宗的人簡單了一些,哪裏想得到其中的彎彎繞繞。只覺得瓊華宗的人虛偽無情。
江琴子在南啟域待了幾百年,對瓊華卻是清楚得多。但也不欲多說,只道,「總之瓊華宗虧欠臨淵良多。看着吧,過不了多久說書的那個就得閉嘴了,這還是在黃湖區,要是在南啟那邊,就得擔心他自己的小命了。」
洛河不再說話,只聽那台上的人講。說到早年臨淵也是修界表率,與某某女修互生情愫,後來那女修背叛,臨淵心性大變。又嘆息臨淵是修界難得一見的天才,瓊華除了新進的掌門首徒華意休可與之相比,再找不出第二個修行如此快速的人了。
正是不想去想,偏偏又有人提起。華意休,華意休,還拜在掌門座下,新進的……聯繫在觀星台所見幻象中臨淵對易休說的話,這瓊華掌門首徒,十有就是易休了吧。
不動聲色地飲了口茶,好似對台上之人講的故事不再感興趣。好不容易壓下那份不自覺的在意,抬頭卻見忘機正注視着他。紅色的眸子清澈透明,似能看透人心。
「呵呵……忘機總是這樣看我,當真是傾心於我了。」
進包間點了菜,洛河就將花布取下了。此刻沒有花布覆面,低低一笑,眸光閃動仿佛藏着星河,晃得人心悸。
江琴子堪堪穩住心神,暗道一聲妖孽。卻見洛河起身走到忘機身邊,托起忘機的下巴緩緩靠近。
在兩人相距不過一厘米的距離才停下,輕道,「不若我們就此結伴如何?」
此話一出,江琴子一口茶水猛地噴出,劇烈地咳嗽着,「臭小子你敢!他可是你師叔!」
然而沒人在意江琴子的反對。
忘機看着洛河,眼中寫滿的全是迷戀。他猛地抱住洛河,腦袋無意識地蹭了蹭洛河的肩膀,嘆息一般地說,「美人……」
忘機所有的告白只兩個字,「美人」。
洛河聽着,不知為何心底微微一寒,總覺得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呵呵呵呵……我是在開玩笑啦,我練氣入門都不會,怎麼配得上……」
洛河摸着鼻子打着哈哈,想從忘機懷裏出來卻怎麼都掙脫不了。
他撩人從未失手,此次卻似乎把自己狠狠坑了一把。之前好不容易安撫好忘機讓他不要時不時犯花痴,如今卻被自己搞砸了。
江琴子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說「自作孽不可活」。倒也不擔心洛河再胡來了。
看時間差不多,才悠悠開口道,「洛河呀,帶上你師叔,走吧~」
說是「帶上「,因為此刻忘機完全是趴在洛河身上的。
忘機聞言,只抬頭冷冷地說,「我不是他師叔。」
「我是他師父,你是我師弟,怎麼不是他師叔?」
江琴子起身,一邊往外走去,一邊回答道。
「我不是你師弟,我也不是洛河的師叔。」
忘機反駁着,扣着洛河的腰站了起來。
「我娶了你師姐,你自然就是我師弟了,師弟何必再爭辯?」
江琴子鍥而不捨地厚着臉皮認親。
洛河見他倆又開始糾纏師兄師弟的問題,鬆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忘機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終於恢復了自由。
才走下樓梯,又聽到台上的人在講。
「華意休當真是舉世無雙的天才,一天之內練氣入門,半個月就有練氣九階的修為,方才傳來最新消息,說是已經突破至凝神期。僅修《長生訣》已是如此神速,若尋得天命道法,不知又要創造幾重奇蹟了。」
腳步頓了頓,終究釋懷了。只要易休過得很好,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也算是了卻一段牽掛。
失神間,突然覺得大廳似乎太過安靜。站在樓梯口的位置,洛河抬眼奇怪地看了看四周——怎麼都看我來了?抬手摸了摸臉,才想起來,自己方才忘記用花布覆面。
不知現在蒙上還來不來得及?心裏想着,伸手將懷裏的花布掏了出來蒙上自己的臉。毫不在意這艷俗的紅紅綠綠的花布,正在對眾人眼中的美進行着慘無人道的摧殘。
靜默間,警鈴大作的忘機最先反應過來。只見他御劍而起,拉着洛河跳了上去,在人數不少的大廳□□西拐,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