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權力 第40章 終於收穫了小鹿的吻

    一切都發生在霎那之間,江帆懵了,他愣愣的站在那裏,大腦居然出現了瞬間的空白。 要知道,他追求了這麼久,這是丁一第一次主動的表現。

    摸着剛才被她溫熱的小嘴親過的地方,又把手放在自己的嘴邊,親了一下,回味着剛才那幸福的時刻,心裏一股溫情頓時蕩漾開來,他自己都沒想到,在目前這種嚴峻的時候,居然收穫了丁一的吻。

    他的心情好了許多,立刻打消了打電話的念頭,越是在這個時刻越要冷靜。他聽林岩說,彭長宜告訴他,部長他們早就知道選舉要出事,之所以沒有告訴他,就是擔心他過早知道後,在人民代表面前無法保持一顆平靜的心,想到這裏,他走出了門,還故意叫了聲「小林。」

    丁一出來了,說道:「他沒在。」

    「哦,告訴他我去吃飯了。」江帆頭也不回的說道,心情輕鬆了許多。

    丁一看着他的背影鬆了一口氣,似乎那個儒雅、沉着、冷靜的市長又回來了。

    在會上,當大會宣佈了新增候選人的時候,丁一緊張的手心裏都冒了汗。從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江帆,心裏就有了那麼一種牽掛。

    丁一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人代會的場面的,對等額差額這些字眼沒有明確的概念,在她印象里,選舉就應該有一位以上的人當候選人,不然怎麼能叫選舉。她甚至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人對人大代表另行推舉出的市長候選人這個問題都如臨大敵,她在會議間隙,諮詢了人大一位老同志,這位老同志告訴她:

    新中國成立後的前三十年,我國實行的是等額選舉制。雖然1953年《選舉法》並未明確規定採用等額還是差額,但鄧小平1953年3月8日在《關於基層選舉工作的報告》中談及候選人的提名方式時,曾明確提出要採用「等額」方式。1979年,與《選舉法》同一天被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組織法》第一次以法律的形式明確規定,對地方國家機關領導人員的選舉「候選人名額一般應多於應選人名額」,即採用差額的辦法。但是由於當時「預選」的存在,當時在地方國家機關領導人員的選舉實踐中,多數實行的是差額預選,主要是將代表聯名提出的候選人預選掉,保證主席團提名的候選人成為正式候選人,然後在正式選舉中則採取等額。

    1988年前後,全國各地掀起了「差額」選舉市長、副市長的熱潮,差額選舉把競爭機制引入了地方國家機關領導人員的選舉中。民主選舉自己的執政官員,代表和選民第一次真正擁有了讓誰擔任領導的權力,這喚起了民眾空前的民主參與熱情。

    1986年在修改《選舉法》和《地方組織法》時,雖然對差額選舉做出了明確規定,但是也重新將「等額選舉」納入法律條文:在地方政府機關領導人員的選舉中對採用「差額」還是「等額」取了比較靈活的方式,正職「如果候選人只有一人,也可以等額選舉」,而在補選中則無論人大代表還是地方政府機關領導正副職都可採取等額的方式。然而由於等額選舉比較保險,便於實現上級意圖,上述規定在最近幾年選舉中,被普遍約定俗成為等額選舉,甚至一些地方在選舉辦法中公然規定正職必須實行等額選舉。

    聽了這位老同志的解釋,丁一徹底明白了差額和等額的關係。

    那位老同志最後說,目前在亢州,最合適的人選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江帆,不僅他稱職,最重要的是組織意圖所決定的。

    那一刻,丁一就對選舉更加關注了。明白了江帆目前所面臨的處境。也就對他有了深深的同情心。她不能為他做什麼,向她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鼓勵他一下還是應該的。

    其實她說請剛才吃飯時,心裏明明知道市長不可以接受她的邀請,現在是什麼時候,市長怎麼可能跟她去吃飯,她只是想表達一種心意,跟他說了那句「你是最好的。」而且還吻了他。這就足夠了。其實吻完後,心跳的很厲害,儘管只是嘴唇輕輕挨了一下他的臉,但性質是一樣的,按着砰砰跳動的心,她坐在座位上,在想着終於把自己的初吻獻了出去。

    江帆選舉遇到挑戰,卻意外的收穫了丁一的初吻,他放下思想包袱,美滋滋的去會上吃飯去了。

    他可能不知道,今夜註定會有一大批人在為他忙活,確切的說,在為選舉忙活。

    樊文良昨天夜裏就只睡了三四個小時的覺,今天這個時候連晚飯還沒吃,在散佈散會的時候,趙秘書堵住了張懷,把他請進了樊文良的辦公室。

    張懷滿不在乎的坐下了,今天再坐在這裏,心裏就踏實了很多,因為候選人不是我張懷,任你們怎麼着也不會想到我的頭上來,即便懷疑也不頂事,在這個尊重證據的法制年代,光靠懷疑是站不住腳的。

    張懷今天一天都在為自己的智謀高興着,內心裏就跟開花一樣,甚至今天這個結果比自己當上市長還高興。他覺得自己太了不起了,居然一箭三雕!

    他坐在沙發上,從兜里掏出了煙,以往來樊文良辦公室的人包括張懷本人,都是不抽煙的,因為大家都知道樊文良不抽煙了。但是張懷今天高興,心花怒放,就抽出一支煙,掏出打火機,準備點煙。

    樊文良顯然不想讓他抽煙,趁他還沒點着的時候,說道:「張市長,我這裏有一封信,講了高爾夫旁邊有一排不明建築,這個項目一直是你主管,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樊文良沒有用「舉報」這個字眼。

    張懷放下手裏的打火機,臉色就變了,另外一隻夾着香煙的手就哆嗦開了,最後腦門就冒出了汗,他看着樊文良,半天才說:「誣告吧?這是誣告吧?」

    他用的是疑問語氣,明顯的是在向樊文良求證到底是不是誣告,甚至連說道這個詞時最起碼的底氣都沒有。

    樊文良說道:「你連信都沒看,怎麼就知道是誣告?」

    張懷一愣,對呀,自己連信都沒看,怎麼就知道是誣告,還是他在這個項目中早就有短似的。

    樊文良又說道:「不過,是不是誣告這要問以後的調查組。」

    「您,您打算怎麼辦?立案嗎?」張懷順杆爬了上來。

    「目前還沒這打算,但不排除以後。你知道,我們必須還當事人一個明白。」

    「當事人?」

    「對,儘管這個當事人不在了,但是,我們早晚也要搞明白這件事。」

    「你是指……」

    「張良。」

    張懷一哆嗦,說道:「這信是他寫的?」

    樊文良沒有回答他。

    張懷的汗就下來了,他的臉變白了,一會又變紅了,嘴唇哆嗦着說道:「您打算怎麼辦?」

    樊文良看着他,說道:「目前選舉是大事,這件事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你說能怎麼辦?」

    張懷的心多少踏實了一點,隨後又提了起來,無疑,事情再明確不過的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逃過書記的眼睛,只是他礙於穩定,暫時不追究罷了,他甚至再想,如果自己在選舉不搞這麼一出,可能書記都不會過問這種事。他的後背早就冒出了汗,說道:「我能問一句,江帆,知道嗎?」

    樊文良依然看着他,他今天之所以把這信拿出來,也是給張懷最後一次機會,樊文良也是有自己的居心的,目前,他不想引爆這個小洋樓,因為牽扯到了上級領導,如果張懷聰明就自生自滅,畢竟眼下穩定才是自己最好的選擇。聽張懷這樣問自己,樊文良就清楚張懷已經認清了形勢,於是說道:「你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聽了書記的答覆,張懷無力的說了一句:「我明白了。」說着,站起身就往出走。

    王家棟始終密切關注着樊文良屋裏的動靜,他的門沒有關死,看見張懷蔫頭搭腦的走出來後,立刻就來到了樊文良屋裏,見樊文良臉色鐵青,表情異常嚴肅,嚴肅的有些痛苦。他說道:

    「家棟啊,我真想,真想他媽的把這信捅出去!」說着,憤恨的用拳頭捶了一下桌子。

    王家棟走過去,收起了那封信,放到樊文良的旁邊,說道:「您要冷靜,無論是目前還是以後,眼下都只能這麼做,也可能我們暫時對不起自己的職業良心,但是沒辦法,只能這樣做。您也就別自責了,無論是上級還是那些混蛋們,會明白您的苦心和善心。」

    「也可能我的苦心和善心就是對人民的犯罪!」他站了起來,背朝着王家棟,他後面的牆上是亢州的地圖。

    「這個問題留給後來人吧,您、我都清楚,我們從政這麼多年,有許多事都是很無奈的。」王家棟開導着他。

    「別人到你地里偷東西,你還得給他打掩護,真他……」他氣憤的又要說粗話。

    「是啊,相信後來者會解決好這個事情的。」

    「嗯,只能如此了,也許這是個遺憾了。」樊文良嘆了口氣,又說道:「你了解到了什麼情況?」

    王家棟說:「這件事參與的人有石亞水,但是石亞水不是代表團團長,他起到聯絡作用,主要手段就拉攏關係,許願。」

    「一定要把取證工作坐實。聽說蘇凡請了病假?」

    「是的,開幕式那天上午還在,下午就請假了,突然拉肚子,來不了了,有人去看他,幾乎一兩分鐘就去趟廁所,整整拉了一天一夜,人都脫相了,現在在醫院輸營養液哪。」

    樊文良點點頭。

    王家棟說道:「您該去吃飯了,身體要緊。」

    「嗯。」

    「他怎麼樣?」

    「呵呵,他呀,知道有人給他操心,散會就吃飯去了,據說沒怎麼發愁,從樓里出來時很輕鬆,還很美的樣子。」王家棟說。

    「很美?撿着錢包了?」樊文良皺着眉說道。

    「呵呵,不知道,據說是真的很美很輕鬆,不是裝出的。」王家棟說。

    「哦。」樊文良皺了一下眉,當得知代表們有提出孟客作為市長候選人的時候,江帆臉上的表情可不是美的,難道他得到了翟炳德什麼授意不成?

    這就是政治,在官場上呆久的人,都有一種先天的職業敏感,正常的事物也會先往不正常方面考慮。凡事只要和政治扯上關係,人就沒有了輕鬆的時刻,緊繃着的永遠都是政治這跟弦。

    當江帆吃完飯從飯店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樊文良和王家棟,他趕緊站住。

    樊文良特地仔細打量了一下江帆,沒發現他有什麼特別美的地方,但是已經很平靜了,甚至顯的還很輕鬆,就說道:「聽說你撿了錢包了?」

    江帆莫名其妙,沒明白樊文良是什麼意思,王家棟撲哧笑出了聲。

    江帆又隨着他們走進了飯店。

    江帆趕緊招呼服務員進來。

    樊文良說道:「昨晚喝的是什麼湯?」


    「無花果瘦肉竹蓀湯。不過,這個需要一些時間。」

    「這個抗疲勞,防癌。很好的一道湯。」然後趕緊吩咐服務員說:「你馬上去做,我們在點別的。」江帆說道。

    樊文良問道:「你吃的什麼?

    「我呀,一份雞蛋羹。」江帆說道。

    「沒了?」

    「沒了。」

    「不會連飯都吃不下吧?」樊文良看了他一眼。

    江帆嘿嘿笑了,說道:「能吃下,就是下咽有些困難,所以我要了雞蛋羹。」

    「呵呵,年輕人,你這才哪兒到哪兒呀?就下咽困難了?」樊文良抱着雙臂說道。

    王家棟說:「樊書記之前不讓告訴你就是怕你吃不下飯,你果真吃不下飯了。」

    「嘿嘿。」江帆低頭笑了。

    「心裏是不是沒底?」

    「對於當選我到不是很擔心,因為有你們這些前輩坐鎮,就是擔心票數多少問題。」江帆說的是實話,在亢州,能翻起選舉大浪的只有眼前這兩個人,別人做不到。他想拿個好的分數,這一年就跟苦行憎一樣,處處謹慎小心,為的就是到這個時候有個完美的分數,哪個學生不希望自己是得滿分?但眼下顯然是做不到了,考慮清這一點後,加上丁一的鼓勵,他也就放鬆了,何必要求那麼完美呢?只要自己這一年在亢州能夠畢業就行了,拿不到一百分拿六十分也行,這是他瞬間想明白的事。但是對於飯,他仍然沒有胃口。

    樊文良說道:「江市長是個要求完美的人。」

    「呵呵,有點,當學生的,誰不希望自己考個高分,臉上有光。」

    王家棟說:「江市長,咱們陪老闆喝兩杯?」

    江帆說:「只要老闆喝我沒意見。」

    樊文良說:「喝點也行,只是最近血糖有些高,梅大夫嚴禁我喝酒。」

    江帆說道:「喝點吧,您要的那湯還得有些時辰。」

    於是,服務員端上了茅台,這三個亢州的首腦在劍拔弩張的選舉之際,居然在這裏輕鬆的喝起了酒。

    他們在這裏踏實喝酒了,張懷卻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臥不安。原以為給江帆挖的坑,卻差點把自己埋進去,為了自己不掉進這個坑,還必須要親自把這個坑填滿土,還要夯實、夯平整,以便江帆能信步通過,不能讓他踩着一顆石子。

    他現在最盼望的不是江帆落選,而是江帆順利選上。

    這一夜,對他來說註定無眠,他又召開緊急會議,給那幾個死黨重新下達了任務,要求他們再去做工作,要大家都去投江帆的票,不但不能選掉他,還要保證江帆高票當選。當然,這其中的變故他是不能和任何人說的,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了。

    在這個城市一個偏僻的小飯店,林岩約見了李立,也了解到了一些情況。林岩心想,儘管自己不能做什麼,但是替市長了解一些情況總還是能做到的,別到時市長說起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那就白當了市長的耳目了。

    最可憐的還得是蘇凡,他自己都莫名其妙怎麼突然之間就鬧開肚子了,而且泄的他渾身無力,眼冒金星,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向大會請了假,由妻子陪着住進了醫院。

    可能蘇凡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突然鬧肚子住院,完全是哥哥蘇乾一手導演的。

    自從那天蘇乾看着弟弟一溜煙的跑出去之後,他就意識到了弟弟已經被張懷洗腦了,他必須採取極端的手段制止弟弟冒險。於是,他讓醫院的熟人配製了強力瀉藥,然後偷偷交給蘇凡的老婆,告訴她:頭開會時,想方設法讓蘇凡把這藥吃下,必須吃,如果想保住目前的生活,你就必須這樣做!

    弟妹很敬重這個哥哥,剛想問為什麼,蘇乾就堵住了她的話,說道:「什麼都別問,你只要讓他開不了會就行。放心,這不是毒藥,頂多就是多去幾次廁所,如果你不這樣做,就是害了他,害了這個家。」

    弟妹似乎知道丈夫最近在選舉上做的一些事,她就點點頭,決定聽哥哥的。於是,在他頭出門的早餐中,就給他下了足夠量的瀉藥。蘇凡到了會場後,剛湊完國歌,他就感到了肚子有些不舒服,堅持着聽完樊書記的開幕致辭,就再也堅持不住了,貓着腰跑了出去。自從去了第一次衛生間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不得不請假了。當然,這一切他是不知情的,他不知道哥哥是愛護他給他下了藥,所以,原來折騰最歡的蘇凡這次居然沒能參加選舉。

    第三天的上午,當江帆和樊文良等一班領導走向主席台的時候,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江帆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了下來,從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來什麼了。

    最先捕捉到他身影的當然是坐在前排的彭長宜,當彭長宜看到江帆依然是那麼英俊、灑脫、輕鬆、自如的時候,他使勁的鼓着掌,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掌聲是送給江帆的。

    江帆坐定後,看了一眼前排的彭長宜,又將目光在全場掃了一遍。這些代表中,有的他認識,有的他不認識,有的他還能叫上名字來,他們來自各行各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今天,當他居高臨下坐在台上看他們的時候,目光里就有了審視的意味。

    代表們顯得很平靜,坐在前排的人偶爾會和江帆的目光相對,也許他們無法斷定市長的目光到底注視的是不是自己,所以,和他對上後也就移開了。江帆並不能從這些目光中看出什麼特別的含義來,但是坐在台上,他必須為自己找點事干。江帆是從大部委下來的幹部,他不能像地方幹部那麼不講究,剪指甲,摳鼻,撓癢,更不能交頭接耳,只有端坐,或者低頭看點什麼寫點什麼,但是今天的議程就的選舉。他不想低頭看什麼,也不想寫什麼,他現在最想看的就是台下這些代表,他在想這裏會有多少人投自己的票?會有多少人投孟客的票?或者再出個王客李客什麼的來,他猛然看見了邊上工作人員座位上的丁一。他的心一動,莫名的就想到了昨天那個吻,手就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右邊的臉,被她吻過的地方。可能他這個突然舉動只有丁一和他能意會到,再看丁一時,就發現她低下了頭,用手撐着腦門,柔順的短髮蓋住了她的臉,另一隻手在不停的轉動着手中的筆。

    他的心就一動,此時就在想,如果自己不來當這個市長,肯定會舍下一切去追求她的,追求這個自己心儀很久的小鹿。

    投票正式開始了,每個代表的手中都捏着一張輕薄的紙片,千萬不能小看了這張紙片,這張紙片將決定着一個人的政治命運,當初周林就是這樣被代表們「x」下去的,他的支持者不足半數。今天,這張紙片上出現了兩個人的名字,其中的一個將會以「√」超過半數勝出。

    江帆感到有些滑稽,今天,自己的命運將不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是在他們手中的紙片上。

    當大會主持人宣佈道:「下面,進行下一個程序,選舉正式開始!」

    隨着他話音的落下,偌大的會場立刻變得莊嚴和凝重起來,這時,會場上空響起了運動員進行曲,歡快的樂曲,緩解了會場上的緊張氣氛。

    樊文良站起,帶頭走下主席台,雙手握住早已填好的選票的兩個角,在就要放進選票箱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給了攝影師拍照的的時間,然後手一松,這張紙片就掉進了選票箱裏,隨後是江帆,江帆也學着樊文良的樣子,重複了一下他剛才的動作,就在手鬆開的那一霎那,他的心也落到了實處,不是再懸在半空了,似乎推舉孟客做候選人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他忽然意識到,這裏最滑稽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想當年,自己背負着失女之痛、妻子出軌之辱,逃離北京,來到了亢州,本來是想在這裏安靜過上一段時間,平復自己的心靈創傷,根本就沒想過到在亢州政壇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是機會和命運讓自己陰差陽錯的成了主政這裏的代市長。當時的感覺就跟天上掉下來一個餡餅一樣,不幸砸中了自己,那時的意外和驚喜可想而知。

    他認真履職,真誠和樊文良相處,尊重同僚,他想做一個讓亢州市委滿意的市長,讓亢州老百姓滿意的市長,一年下來後,他自我感覺不錯,他認為亢州沒有理由不選擇自己,但是,就在昨天,這個夢想被現實撕裂了。代表們另外推舉出了一個候選人,儘管是少數人,但也說明了他在這部分人心目中是不合格的。他沮喪到了極點。彭長宜第一個給他打電話,跟他客觀的分析了形勢後說道:「您儘管把心放在肚子裏,當選沒有問題,最壞的結果就是會拉掉一部分選票,除此之外不會有什麼了。」

    彭長宜說這話不完全是為了安慰他,是非常客觀公正的,但就是這麼客觀公正的分析,仍然讓他的心理很難受,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了這一天,他做了多少,忍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不敢大張旗鼓的離婚,甚至都不再回家談判,不敢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不敢大膽的提出自己的施政理念,不敢換車,不敢……這麼多的不敢之後卻是今天這個結局,這讓有一貫追求完美天性的江帆的確感到了委屈和心理不平衡。

    但是,就在昨晚,來自心愛女孩的一句話和一個意外的吻,忽然就平復了他內心所有的煩惱。連一個毫不懂政治和鬥爭的女孩子都知道來安慰他,肯定是自己讓別人擔心了。

    也許,世上任何事物,原本就是以不完美方式存在的,所以才有了維納斯的斷臂,比薩的斜塔和蒙娜麗莎的微笑,因為不完美,所以被稱為遺憾,因為遺憾,所以有了曠世之美。何必要那麼在意滿票呢?正因為不是滿票,自己以後才會有壓力,才會有動力,才會更好的審視自己工作中的不足。

    想到這裏,他輕鬆了很多,跟在樊文良後面,登上主席台另一側的台階,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落座。似乎此時選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其實江帆知道自己不是熱衷於權力的那種人,但是卻很看重自己目前的位置,到不是這個位置能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實惠,主要是他認為這是自己的一份職業,只能幹好,不你干差,從來沒得到的時候,他沒有嚮往過,但是一旦得到要是再失去的話他認為就是自己的失敗。所以這一年他才這么小心謹慎。

    也可能人的權欲都是這麼培養起來的吧?從無到有,到不願失去,到挖空心思得到,自己是不是也走進了這個怪圈,不然為什麼昨天一天都這麼患得患失啊?

    可是,看看主席台上的這些人,哪個不是熱衷於權勢的人?樊文良?王家棟?張懷?他突然發現張懷的臉很紅,而且腦門上居然有汗。

    奇怪了,儘管會場有暖氣,但是也沒到溫暖流汗的地步,他的汗從哪兒來呀?

    淡定下來的江帆突然發現張懷居然表現的很緊張,不停的擦汗不說,而且目光惶恐不安,偶然和他的目光相遇後,即刻躲閃開了,有一種做了賊的感覺,絲毫沒有往日見了自己的趾高氣揚和傲慢。

    江帆感到好笑,現在被架在火上烤的是自己和孟客,你張懷緊張什麼呀?你應該幸災樂禍應該貓哭耗子才對呀?忽然,江帆腦海里電光石火般的一閃,他明白了,這一次推舉孟客出來必定是張懷作祟,既然做了祟,就更加關心結果,所以他才會這麼緊張,甚至比江帆和孟客自己都緊張。

    江帆想心裏感到好笑,心想,無論我倆誰當選,都不會是你張懷最想看到的結果,只不過是為了把水攪渾,他甚至揣摩出了張懷之所以不把自己弄出來做候選人,一定是還有那麼一點自知之明,所以弄出了孟客。

    江帆又是電光石火般的一閃,他忽然覺得樊文良和王家棟甚至是彭長宜都知道事實的真相,就是沒人跟他說,樊文良不跟他說有情可原,可能是出於對權力尊嚴的考慮,彭長宜怎麼也不跟自己說?他甚至懷疑林岩都知道一些情況。這些平日和自己關係最近的人都沒有跟自己透露任何消息,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怕自己亂了方寸。他突然想起彭長宜說的「有那時間,還不如多想想做報告那天穿什麼襯衫、帶什麼領帶的好哪。

    想到這裏,他有了一絲感動,他甚至為自己昨天的惶恐而羞愧。

    這樣想着,心裏也就有了很充實的感覺,不由的嘴角就有了一絲很溫暖的笑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表現的更加深沉一些,趕緊收住笑,抬起頭,正好和走過的孟客目光相遇。孟客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但卻皺了一下眉頭,這個目光的含義不難破譯,那意思分明是在說你居然還笑的出來?

    孟客有些愁眉苦展,而且人似乎顯得很憔悴。真是可憐他了,稀里糊塗的被人在背後算計了一次,既憋氣又窩火。其實,孟客也的確有自己的野心,這一點從他剛來的時候就顯現出來了,但是即便他有野心,也不會野心到這次和他爭奪市長這個位置的,這一點江帆心裏有數。

    他絲毫不懷疑孟客,客觀的說孟客還是肯干工作的,他還是非常配合自己工作的,無論是開發區還是城市改造,孟客應該立了頭功,受了大累。他應該是真心實意支持自己出任市長的,這一點無須質疑。從昨晚散會後他看自己的目光就能體會出來。

    文學家喜歡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的確如此,一個人的內心是能夠從眼睛裏表現出來的,無論他掩飾的多好,也會在眼睛裏暴露出最真實的東西。無論是昨晚還是現在,孟客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更多的是歉意,是無奈,是不知情的憤懣,而他回復給他的目光是理解。

    目前,在亢州市領導班子中,真正對自己有敵意,又能從自己落選中獲得某些好處的人中恐怕只有張懷了。自己曾經拿下了蘇乾,將張懷不待見的曹南扶正,又利用分工削弱了他的權力,興許他早就恨的牙根痒痒了,說不定積蓄了多久才等到今天這一刻。但是他又沒有十足的把握跳出來公然和自己競爭市長,因為在班子中,樊文良不會支持他,王家棟更不會支持他,這兩個人如果不支持他,他勝算的把握幾乎歸零。但是這個機會又不是年年有,幾年才有這麼一次,他又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所以才整出孟客這個市長候選人,來羞臊自己。

    江帆在等待代表們投票的時候,忽然想明白了許多,明白後他為自己昨天的惶恐和內心亂了方寸而感到臉紅,他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彭長宜,甚至不如丁一。如果丁一沒看出他的惶恐,為何特地來他的辦公室,跟他說他是最好的,還吻了自己。明擺着就是安慰自己,那天送她回家,他吻了她那麼久,都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昨晚卻突然親了自己一下,儘管是輕輕的一下,他根本沒有體味到的時候就結束了,但這足能說明問題了。

    唉,自己還是不成熟。這一次幸好有樊文良、王家棟護航,如果沒有他們的支持,不知自己將來是否能獨立處理這樣的事情?

    他沒有懷疑樊文良和王家棟,這一點他早就明白,無論是政治原因還是自己個人魅力,他們都沒有理由不給自己護航。這一點江帆非常有自信。

    唉,一個男人,到了需要女人來安慰的時候,肯定是自己虛弱到了極點。想到這裏,他又看了一眼丁一的方向,見她又在抬頭看着自己,碰到他的目光後,又藉故躲開了。他決定捉弄她一下,見丁一調開了目光,自己也故意調開了目光,看向別處,然後又不經意的轉向了她那邊,果然她沒想到自己這麼快的捲土重來,目光再次碰上,呵呵,這次她是徹底不好意思,都有點不知所措了。慌亂的低下頭。

    江帆在心裏笑了,是很開心的笑了,他沒想到此時自己居然還有這樣的心境。

    江帆嘴角的笑意,被張懷用眼睛的餘光捕捉到了,他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按說此時他看見江帆哭心裏才高興呢。但是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麼詭異,昨天還是那麼迫切的希望看到江帆笑話的張懷,今天卻完全變了一個人。此時,他緊張的不是想讓江帆落選,而是想讓江帆當選,甚至票數越高越好。

    這一點江帆是絕對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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