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儘管王圓表現出一幅志得意滿的樣子,但沒有賈東方的消息,彭長宜仍然有一種擔憂。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秘書溫陽從外面進來,跟他說:「彭市長,是北城一個叫姚平的找您,她剛才說給您打不通,就打到我屋了,我就讓她再給您打一遍。」
彭長宜一愣,說道:「我沒聽電話響呀?」
溫陽搖搖頭。
彭長宜想,上次姚平就說找自己有事,由於發現姚平對自己有意,他便不好接近她了,可能姚平也不好意思貿然打電話進來,才問了一下溫陽,想到這裏,他就接了電話。
「喂,哪位?」
「彭主任,我是姚平。」
果然是姚平,彭長宜說道:「哦,小姚,有事嗎?」
姚平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是不是打擾您工作了?」
彭長宜說:「小姚,什麼事?」
「彭主任,我辭職了?」
「什麼,辭職?你幹嘛要辭職?」
姚平沉默了,半天才哽咽着說了一聲:「彭主任……」就說不下去了,話筒里居然傳來了她低低的啜泣聲。
彭長宜看了一眼溫陽,把話筒換到了另一隻手裏,說道:「小姚,別哭,怎麼了?有什麼過不去的事,跟我說,我給你做主。」
「彭主任,我……我好傷心……」話沒說完,又哭泣起來了。
溫陽覺得自己站在這裏不方便,轉身就要離開,彭長宜沖他招招手,意思不讓他走。他對着話筒說道:「小姚,別哭,你現在在哪兒?」
姚平抽泣了半天,才說,我在電話亭給您打電話呢?」
「在哪個電話亭?」
「就在你們對面。」
彭長宜說道:「小姚,你等着,我讓老顧去接你,到我辦公室來,跟我說說怎麼回事。」
姚平想了想說道:「不了,我就是傷心,剛才逛街,走到這裏就給您打電話了,我就是想跟您說一聲,沒事了。」
「小姚,你既然跟我說,就是相信我對吧?那麼我就要管到底,現在工作這麼不好找,你辭什麼職,趕快回去上班。」
「不可能了,我已經寫了辭職報告了,東西都收拾清了。對了,主任,我給您打電話還有一個事,就是您讓我做的那些記錄,我都複印下來了,這些東西不能在我這兒放着了,我怕給您丟了。」
彭長宜知道姚平說的那些記錄是北城開黨委會研究成立基金會時的會議記錄,是他特地叮囑姚平,只要是開會研究基金會的事,就讓讓她把會議記錄多複印一份,單獨保管,以防不測。因為那時受江帆的影響,他已經預測到了基金會的今天,所以每次會議記錄姚平都是這樣做的。即便不是她做記錄,也在裝訂文件的時候,她多複印出一份。
彭長宜說:「這些東西在哪兒?」
「就是我包里,我隨身帶着呢。」
彭長宜說道:「這樣,你放下電話,等會兒。」他用手捂着話筒,跟溫陽說道:「上午安排什麼事了嗎?」
溫陽說:「下午有個會,剛才人防辦宋向前來電話,問您跟錦安的玉瓊經理聯繫了沒有;還有,文保所方所長說如果您有時間,他就過來,跟您匯報申報文化旅遊名城的事,剛才就打電話問您有沒有時間?」
文保所所長方東,如今已是文化旅遊局的副局長兼文保所所長,彭長宜當上副市長後,從高鐵燕手裏接過了文教衛生這塊工作,今年由於鐘鳴義又讓他分管興辦實體經濟這項工作,也是今年市委和市政府的中心工作。自從分管了這項中心工作,對於自己正當分管的工作倒是過問的少了,不過,文教衛生也是相對比較省心的工作,按私下流行的說法叫「不怎麼吃草料」的工作。彭長宜是個今天有事就今天必須幹完的人,他遲疑了一下,手從話筒處拿開,說道:「小姚,你在大門口等着,一會老顧去接你,你們找個飯店等我,我還有點事,處理完了就去找你們。」
姚平想了想,說道:「那好吧。」
放下電話,彭長宜看着溫陽,就說道:「這樣,你跟老顧去幫我招待個小朋友,是我在北城時的小同事,叫姚平,你們找個清靜一點的地方,等我處理完事後再去找你們。」
溫陽說:「那您上午要是有事呢?」
「上午什麼都不幹了,就幹這兩件事,你一會給方東打電話,讓他過來,我馬上跟玉瓊聯繫。」
彭長宜拿起電話,他想給玉瓊打電話,想了想又放下,出來就上了三樓,他想起剛有意思要做這個項目時,江帆讓他跟鐘鳴義說一下,鐘鳴義聽了他的匯報,尤其是聽了他說由人防辦和金盾公司共同做這事的時候,鐘鳴義眼睛一楞子,說道:「有金盾什麼事?」彭長宜說:「人防辦一不能取執照,二銀行不給貸款,沒有抵押物,跟金盾公司合作後,這些就不是問題了。」彭長宜當時還記得鐘鳴義看他的眼神就有些異樣,那目光分明帶着對彭長宜很深的成見。
對於他這種目光,彭長宜早就習以為常,鐘鳴義自從來了那天起,就把所有的幹部在心裏劃線排隊了,怎奈,樊文良在亢州經營多年,幾乎所有的科技幹部都有樊文良和王家棟的烙印,他有意識的排擠跟樊文良走關係密切的幹部,但是沒辦法,太多了,只能是誰轉向轉得快,誰靠他靠得緊,他看着誰就順眼一些,比如朱國慶。
像彭長宜這樣的,屬於永遠都不可能爭取的力量,所有,成見是先天的,即便他工作再努力,也是無法納入到鐘鳴義的法眼的。所以,在鐘鳴義眼裏,彭長宜副市長就算到頭了,最起碼在他當書記期間,他不會有發展。可是鐘鳴義沒有想到的是,彭長宜這個項目,居然和翟炳德又關,那個女老闆是翟炳德的同鄉,鐘鳴義是個唯馬首是瞻的人,因為扯上了翟炳德,他也就由着彭長宜去幹了。這也是彭長宜的聰明之處,他適時地拋出玉瓊和翟炳德是同鄉這張牌後,鐘鳴義當時就說了一句話,彭長宜現在還記得清:難怪錦安市委市政府的客飯都從招待所轉移到了生態美食城,原來是這樣……
其實鐘鳴義說這話的時候是帶着對翟炳德抱怨的心態說的,他還記得上次去錦安見都周林時,跟周林說了任小亮和彭長宜競爭副市長的事,當時周林特深沉地說道:翟書記不會再讓亢州形成鐵板一塊了,因為有了樊文良的教訓,其實,下級永遠都是上級的一個棋子,他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而作為下級,永遠都是被動接受的,永遠都沒有選擇玩法的權力。從彭長宜和任小亮競爭這件事上,他就看出了翟炳德的用意,他是不能讓王家棟痛快,也不能讓他鐘鳴義痛快,甚至有的時候還不能讓江帆痛快。不過怨就怨任小亮自己不爭氣,本來辦公室主任都板上釘釘的事了,卻被人舉報出來養俄羅斯小姐的醜事,如果不是鐘鳴義力保,說不定任小亮這次就栽到底了,好在任小亮為了保住官位捨得下本錢,不然他就會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了。所以鐘鳴義也看出來了,亢州,誰來了都不好干,有王家棟在一天,樊文良的餘毒就存在一天。
彭長宜現在就想,還是江帆聰明,當時他特地暗示自己,將這個項目跟鐘鳴義匯報一下,看來,江帆比任何人都了解鐘鳴義。果然,鐘鳴義對生態美食城項目沒有再說什麼。
彭長宜敲了敲了兩下書記的門,進去後他愣了一下,王家棟在裏面,就見屋子裏還坐着四個人,其中有兩人穿着制服,彭長宜注意到,他們的袖標是海關的標誌,鐘鳴義正在看着桌上的證件,估計是來人向他出示的,秘書小康站在旁邊,見彭長宜進來了,鐘鳴義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有事嗎?」
彭長宜說:「沒什麼大事,我一會再來吧。」說着就往出走。
鐘鳴義說道:「你讓江市長上來。」
彭長宜點點頭急忙走了出去,回到二樓,推開江帆辦公室門,就見江帆的秘書金生水站在他桌子前面,跟他正說着什麼,見彭長宜進來了,就不說了。
彭長宜說:「書記讓您上去一趟。」
江帆「嗯」了一聲,就站起來往出走,很快就上了樓。
彭長宜回到自己辦公室,他惦記着姚平,剛坐穩,方東就抱着幾個厚厚的文件袋來了,進門就放在彭長宜的桌上,彭長宜問道:「這是什麼?」
方東說:「申報資料。「
彭長宜用手往下壓了一下,說道:「讓我看嗎?」
方東說:「是啊,你看了後對這件事就有思路了。」
彭長宜看着這厚厚的一摞資料,就好笑,但他還是說:「那好,估計等我看完了是不是黃瓜菜都涼了。」
方東笑了說道:「你可以撿主要的看看,至於技術上的事就不用看了。」
彭長宜心想,還頭一次看見這麼跟領導匯報工作的,就說:「我能分辨出哪是主要的,哪是技術上的事嗎?」
方東說:「給你的全是應該掌握的東西,其餘的還有比這摞高,那些東西你也看不懂,看了也沒用。」
方東的意思是想說,那些東西你看白白浪費時間,沒有用,但是話從他嘴裏出來後就是這樣的一種口氣。
好在彭長宜知道方東的性格,況且知識分子一般是有什麼說什麼,彭長宜也就不跟他計較,笑着說道:「行,就先放這兒。」
方東從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翻開說道:「考慮領導比較忙,我也開門見山,廢話省去,匯報開始。目前需要做的有這麼幾項,這個我得跟您詳細匯報一下。一,要去北京拜訪專家組成員,一共有十三個人,這十三個人我準備一一拜到;二,近期請省文物局的領導來一趟,市里最好有一個主要領導出面,如果他們實在沒有時間,彭市長也要出席;三,……」方東逐一匯報着,最後彭長宜見他的嘴角都噴出了唾沫星子,就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他連說聲謝謝的時間都沒有,繼續低頭匯報。
這期間,彭長宜曾悄悄地看了一下表,他不好中斷他的匯報,就耐着性子,邊聽邊記,好不容易方東的匯報告了一個段落,彭長宜也鬆了一口氣,說道:「先喝口水。」
方東一口氣喝了一杯,自己起身又去接了一杯,說道:「我匯報大概急了點,因為我怕領導有事,約見你一回太不容易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方局,在我剛接手這一塊工作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學術上的事我不懂,這樣,申報工作你需要我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我全權給你做好服務,做你的堅強後盾,還是那句話,業務上的事你說了算,後勤保障方面的事我說了算,你看怎麼樣?」
方東儘管覺得彭長宜沒有江帆懂得多,也沒有江帆的學問和睿智,更沒有跟江帆交流時的暢快淋漓的感覺,但他幾次跟彭長宜接觸感覺還是不錯的,彭長宜辦事痛快,沒有不懂裝懂,也沒有矯揉造作、自視尊貴,而是放手讓你去干,所以原先對他有些看不起的成見也就漸漸消失了,儘管彭長宜再三重複不過問業務,但因為他是領導,也要向他匯報,他聽得進就聽,聽不進不怨自己,反正自己匯報了。長期跟領導打交道的方東,得出一個結論,越是說不過問業務的領導,你越是不能小視,指不定他在哪裏給你指出問題,弄得你下不來台。聽了彭長宜的話,他說道:「那就好,我們各司其職。」
方東走後,彭長宜給溫陽打電話,問他們在哪兒。溫陽說在大河餐廳,彭長宜沒去過這個地方,溫陽說老顧已經回去接您了,彭長宜便關上了門,走出大樓,坐上車後問老顧:「小姚怎麼樣,為什麼要辭職?」
老顧說:「我就剛問了一句,她就要掉眼淚了,我就不敢再問下去了,問她想吃什麼,後來她說了一個地方,我們就去了。她一直很沉悶,後來還是溫陽轉移了話題,他們開始聊電影聊明星,慢慢小姚才開心起來,我就顯得多餘了,關鍵是也插不上話,我就回來了。」
「哦,他們倆很聊得來嗎?」
老顧說:「開始也不行,說着說着就行了,溫陽主動跟小姚搭訕,兩人慢慢就熟絡起來了,我看小姚心情也好多了。」
彭長宜笑了。
他們走了二十多分鐘,來到北城環城公路旁邊,這裏有一家餐館,由於離萬馬河很近,這家餐館老闆就起名叫「大河餐廳」。
老顧說:「這個大河餐廳的老闆姓屈,也是北城區人,北城區在頭分家之前他離開的,那時還叫城關鎮。」
彭長宜說:「哦,那時我在組織部,聽說過這個人,他當年是不是犯了點錯誤就被開除了。」
「是啊,是作風問題,雙開,現在落了個自謀出路的下場。」
說着話,就有一個身材健壯,個子很高的六十歲左右的男人,穿着乾淨的短袖白大褂出來迎接他們,他身後跟着一個同樣年紀的女人,面帶笑容地站在門口,提前給他們掀着帘子。
老顧說:「屈老闆,這就是彭市長。」
屈老闆伸出手和彭長宜握了握,說道:「電視上見過。」說着就把他讓進門。
進門的房間面積不大,有四種條形桌子,已經坐滿了人,屈老闆就把彭長宜讓進後面,後面有兩個格子間,當做了雅間,溫陽和姚平聽到彭長宜說話的聲音就撩開帘子出來了。
彭長宜沒有從姚平臉上看出過分憂傷,也可能是和溫陽聊的比較投機。坐下後,屈老闆問溫陽可以上菜嗎,溫陽點點頭說可以了,屈老闆就轉身出去了。彭長宜看着姚平說道:「讓小姚點兩她愛吃的菜。」
姚平笑了,說道:「這裏沒有菜譜,就那幾樣菜,來多少人都是這幾樣,用不着點。」
溫陽說:「我已經偵查了,他這裏最經典的就是醬豬蹄和豬尾,還有燉吊子,小雞燉蘑菇,燉茄菜和土豆,然後就是炒絲瓜、豆芽、土豆絲,還有幾種涼拌菜。沒有菜譜,只能是看他有什麼菜點什麼菜。」
「哦?這飯店開得有性格。」
正說着,老闆娘端上來一大盤切開的醬豬蹄,放在桌上的時候,醬紅色的豬蹄,被震得顫動了幾下,彭長宜說道:「就憑這一顫悠,就說明這道菜肯定非常入味,煮得肯定是非常軟爛。」彭長宜說着,忍不住拿起筷子,就要夾。
老闆娘笑笑,說道:「這是大家吃的,給您單點了一隻整的。」她說着,又將一碗蒜汁放在旁邊。
這時,屈老闆又端着兩盤進來了,一盤是涼的醬豬尾,一盤是一隻整豬蹄,這隻整豬蹄放在彭長宜面前,裏面還帶着一點老湯,他說道:「這是他們特地給您點的。」
彭長宜故意盯着碗裏的豬蹄說道:「這是誰幹的,我知道我是個吃貨,看見肉走不動道,但是也不能這麼寒磣我呀?」
屈老闆說:「保證您幾口就吃完了。」
彭長宜看着他說:「幾口就吃完了我還吃別的嗎?有這麼待客的嗎?」
屈老闆說:「您試試,吃完這隻豬蹄,不影響吃其它的菜。」
「你的蹄子真這麼好吃?」彭長宜瞪着他說道。
屈老闆哈哈大笑,說道:「我的蹄子是什麼味道我還沒嘗試做過,目前我只做過豬蹄。」
彭長宜故意看着他的腳,說道:「你等有閒功夫的時候,可以試試。」
「哈哈。」屈老闆大笑,說道:「彭市長真幽默,痛快。」
老闆娘還在往上端菜,是燉吊子。彭長宜說道:「別老是上這些葷菜,女孩子不喜歡這些。」
姚平趕忙說道:「是我點的,我喜歡吃。」
彭長宜看了看姚平,本來姚平就比一般女孩子胖,也不是特別胖,應該是微胖,他故意說道:「還嫌自己肉不多唄,再吃就嫁不出去了。」
姚平臉一紅,說道:「不嫁了!」
「哈哈,看來這屈老闆的豬蹄的確有一套,不嫁人都得吃。女孩子都不怕,我還怕什麼,吃吧。」說着,就用筷子在自己盤中的那個豬蹄上夾了一小塊,挑起來說道:「嗯,肯定是美味。」說着,送進嘴裏,沒嘗出滋味就咽了下去,他心不甘,又夾了一塊,不用嚼就咽了,說道:「奇怪,都吃了兩口了,還沒嘗出是啥滋味呢。」說着,就夾了一大塊,放進嘴裏,邊嚼邊說:「這次嘗出滋味來了。」
旁邊站着的屈老闆說:「味道怎麼樣?」
彭長宜說道:「香,真的香,入口即化,軟爛香濃。」
屈老闆說:「謝謝誇獎,回頭我把您這八個字當做廣告詞,寫在玻璃上。」
「那不行,我是原創,是受知識產權保護的,你隨便盜用,小心我起訴你。」
「哈哈,這樣,您這隻豬蹄算廣告費吧,怎麼樣?」
「那行,你隨便用吧。」
「哈哈,您慢用,我去給你們掂對兩樣素菜。」說着,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說:「別說,還真不錯。這紅亮亮的顏色,這幽幽的肉香,這顫微微的動感,真是看着誘人吃着香。誰發現這裏的?」
溫陽說:「小姚。」
「小姚,我怎麼不知道?」
姚平說:「我也不知道,前幾天跟劉書記還有侯主任他們幾個來着,吃着不錯,我覺得你們不知道,就帶你們來了。」
老顧說:「最主要的是小姚知道彭市長好這一口。」
姚平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我知道您喜歡吃肉。」
「呵呵,是啊,是啊,太好吃了,哪天帶市長來吃一回。」彭長宜高興地說道。
溫陽說:「我看市長吃東西很講究,他不會到這個地方來啃豬蹄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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