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說道:「我去清平着,他們的車送我回來的,我看見你的車了,就讓他們的車回去了,開車吧。」
蘇凡說道:「哦,去孟書記那兒吧?孟書記也是老相識了,從咱們這裏走的,到清平市當市長,後來成了書記,很不錯的一個人,非常仗義。」
舒晴冷笑了一下,說道:「你說得沒錯。」
蘇凡又說:「孟書記和彭書記是好朋友,他們……」
舒晴打斷了的蘇凡的話,說道:「蘇書記,牛關屯戲台的事差不多了,下周咱們去村里,跟大家議議這事。」
蘇凡喜出望外,說道:「真的?」
舒晴說:「嗯,差不多,文化廳已經批了,但是錢到手還有個過程,很可能這個過程會漫長一些,艱難一些。」
蘇凡說道:「舒書記的意思是說……」
舒晴笑了,說道:「別緊張,是我沒往好地方想,不過朱市長說了,這點小錢他不會截留的。」
蘇凡笑了,說道:「舒書記,您不知道啊,老百姓有句話說得好,誰的棉襖都能過冬。現在到處都是花錢的事,朱市長看見錢就眼綠,誰的錢他都敢挪用。所以啊,等錢到了後,舒書記您還得多費心,勤盯着點,別讓咱們朱市長給花了。」
舒晴笑了,說道:「放心吧,他不花,弄不好還會給咱們添點。」
蘇凡說:「別想這麼樂觀,要是彭書記在家還差不多。」
一句話,又就舒晴帶回跟孟客的談話中了……
從清平回來的當天晚上,舒晴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詢問了父親的情況,告訴媽媽,自己周五回北京,她要去雜誌社定稿,晚上回家住。媽媽說如果工作忙,就不要回來了,家裏沒事。舒晴說:「您放心吧,我會安排好自己的事的。」
掛了電話後,舒晴又看了會書,但心思總是不能集中在書上,想着白天孟客說的話,尤其是他摔在車坐上的離婚證,儘管孟客沒有明說什麼,但意思已經顯而易見,她一點都不後悔跟他斷交的決定。
來到窗前,拉開窗簾,看着亢州夜晚的星空,姑娘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無論她怎麼審視彭長宜,也不能將他跟孟客說的「野心家、陰謀家」、「鋒芒太露」聯繫在一起。她所認識的彭長宜,除去在酒桌上顯得有點張揚外,其它無論是工作中和人際交往中,很會給自己給別人留餘地的,感覺他很會審時度勢,並且懂得謙讓和進退,還真不覺得他有什麼鋒芒。在一些攻堅克難的硬性工作中,他是會有些鋒芒,但如果連這點鋒芒都沒有的話,他也不會被人稱作「救火隊員」了,更不會一路升遷了。至於「野心家」和「陰謀家」之說,純屬旁人的詆毀和污衊。
今天下午孟客的表現的確讓她很反感,所以她才以「道不同不相謀」為藉口,跟他斷交。斷交的目的,當然,斷交的目的還不僅於此,主要是她不想給孟客任何幻想,更不想自己在大下期間,鬧出什麼個人作風問題上的是是非非。
舒晴是個外柔內剛的姑娘,又在省委機關鍛煉工作了這麼多年,見過一些世面的。她之所以仍然沒有戀愛,這與她工作的範圍有關係,上學期間埋頭做學問,工作後她的周圍大部分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而且搞政策研究的跟其它崗位的人不同,這個部門的人不是很活躍。別人給她介紹的對象她有一種先天的排斥心理,總覺得雙方被介紹人量化了各項指標後再見面,有一種無話可說的感覺,因為對方所有的情況提前已經知道了,少了很多神秘和探究的興趣,難以引起心靈共鳴。相過幾個後,她便婉拒了別人的提親。
她相信她會遇到自己心目中的白王王子的,再說自己的年齡還沒到沒人要的地步,對於終身大事,她還真不急。
但隨着來亢州掛職,隨着跟彭長宜的接觸逐漸加深,她在心裏朦朦朧朧地喜歡上了彭長宜,還說不上就是愛。不曾想,還處在萌芽中的這種情愫,卻在彭長宜學習的這件事突然發芽了,而且異乎尋常的強烈和鮮明,看到彭長宜受到的不公正的認識,她的心裏很難受,也很心疼。儘管她知道中青班的意義,但又有幾個人跟她的認識一樣?又有幾個人對彭長宜能有客觀、公正的評價?這裏的人,差不多一致認為是他受到了排擠,是「完蛋」的前奏!
想到這裏,她的心隱隱作痛。
恰恰是這件事,催生了姑娘的愛情,使自己不確定的感覺落地生根。但是這愛情卻來得有些不是時候,甚至有些悲壯的色彩,她滿以為自己憧憬了千遍萬遍的愛情,會以一種特別令人心動的浪漫開始,不曾想,卻因為她所愛的人蒙上了許多不白之冤、不實之詞而開始了。也就是在宣佈跟孟客斷交的那一刻起,她在心裏決定了一件事情,她要去追求,追求已經被自己在內心夯實了的感覺,她要靠近這種感覺,抓住這種感覺。
亢州的夜晚,使她感到有點空寂,有點孤獨。
她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拉上窗簾,來到床上,她靠在床頭上,打開電視,換了兩個頻道後又把電視關了。她拿起電話,按下了彭長宜的號碼,這會,他應該休息了,最近,他關機是常態,開機反而是非常態了。
她根本沒有奢望他開機,只是想撥這個號碼,但不曾想,他今天居然還沒關機,而且傳來了他的聲音:「喂,你好。」
舒晴一下子愣住了,竟忘了如何應答。
彭長宜又說道:「哪位?請講話。」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不是情緒低沉的那種,似乎是在寂靜的環境中不得不放低嗓音。半天,舒晴這才回過神,她用的是房間裏的座機,彭長宜似乎不熟悉這個號碼,她趕緊說道:「彭書記,是我,舒晴。」
「哦?舒教授?這麼晚了還沒休息,有事嗎?」彭長宜語氣溫和起來。
舒晴想了想說道:「你在宿舍嗎?」
彭長宜說道:「不,在圖書館。」
這就對了,跟她的感覺一樣,她又問:「這麼晚了還在圖書館?」
彭長宜說道:「是的,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多看點書,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嚇了一大跳啊。」
舒晴問:「怎麼了?」
彭長宜說:「自己的知識儲備太匱乏了,這麼多年說來都慚愧,很少有將一本書看完的時候,即便看,也都是一些急功近利為眼前服務的書,難得有這麼好的學習機會,我這幾天終於找到了當學生的感覺了。」
舒晴笑了,故意調侃着說道:「你是我們大家的老師,這老師去當學生,將來真的無法想像,我們就是坐寶馬恐怕都追不上,非常了得啊!」
彭長宜笑了,輕聲說道:「得嘞,你就別寒磣我了,跟你說實話,我一打開書,才知道了自己的差距,不提高是不行的,將來會被你們這些年輕人拋棄在沙灘上的。」
舒晴很想衝動地說:只要你願意,只要你不嫌棄,我永遠都不會拋棄你。但她的性格決定她不會這麼衝動,她笑笑說:「呵呵,年輕人會被更年輕的人拋棄在沙灘上。」
「呵呵,你說得對。」
舒晴問道:「圖書館沒有別人了嗎?」
彭長宜說:「有着,現在他們都回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舒晴看了看表,說道:「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你如果不回去,是不是工作人員也不能下班?」
彭長宜說:「對,你說得對, 我這就回去,還真的就剩我一人了。」
舒晴說:「那好,我先掛了。」
彭長宜說:「不用,我現在已經往門口走了,出來了,你說吧。」
彭長宜舉着電話,走出圖書室,來到了院子前面的一塊綠草坪上,坐在了草地旁邊的長條椅上,四處安靜極了,偶爾有一兩個學員散步,從他面前經過。
舒晴現在鎮定了很多,她說:「我今天去清平了。」
「哦,是去給他們講課嗎?」
「是的,講的題目是……」舒晴就說了自己講課的情景,也說受到的效果。
彭長宜笑了,說道:「他們肯定沒有聽過具有你這樣水平的教授講的課,我和孟客如果不上省委黨校,我們都聽不到,我們基層的同志就更聽不到了。」
舒晴聽他這麼說,想起孟客說他的那些話,心裏就有些酸楚,說道:「在回來的路上,我們談起了你。」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說我一下午怎麼耳根直發熱,原來是你們在背後議論我着啊。」
舒晴沒有笑,說道:「是的,我們說了你好多,你不想知道都說了你什麼嗎?」
彭長宜仍然笑着說:「不用你告訴我,我都知道他說了我什麼,他是不會放棄任何在你面前詆毀我的機會的,呵呵。」
彭長宜說的「詆毀」,是在一種親密關係的狀態下才說的,他此時的語境,絕不認為孟客真的有詆毀他的言行。
舒晴閉上了眼睛,往上仰仰頭,平靜了一下才說道:「你錯了,這次他沒有詆毀你,他表揚你了。」
「呵呵,算了吧,如果讓他表揚,估計就把我表揚到坑裏去了。」彭長宜大大咧咧地說道。
舒晴感覺彭長宜很睿智,又說道:「他很羨慕你,羨慕你能有這麼一次學習深造的機會。」
彭長宜長出了一口水,說道:「舒教授啊,你別拽了,誰怎麼回事我心裏門清,他恐怕不是羨慕我有這麼一個機會,而是羨慕亢州市委書記的座位至少空出一年時間,這一年,一切皆有可能。」
舒晴心一動,說道:「你真這麼看?」
「我錯了,我怎麼跟你說這些,對不起。」彭長宜的語氣突然有些失落和無奈。
舒晴怔了一下,不解地問道:「你……什麼意思?」
「呵呵。」彭長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我沒有意思,我的意思是,這一年,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入主亢州,清平的孟客會,三源的康斌會,任何一個地方的縣委書記都會,畢竟亢州在行政級別上比其它縣市高半格,會有競爭的,舒教授啊,這點知識還用我給你普及嗎?」
舒晴說:「我不需要你普及這個知識,況且我不這麼認識這個問題。我的意思是說你剛才說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彭長宜見自己沒能糊弄過她,就不言聲了。
舒晴繼續問道:「難道你真的認為我跟孟客有什麼?」
彭長宜仍然沒有說話。
「我需要你回答。」
彭長宜笑呵呵地說:「唉,你們女人真是不好打交道,心眼這麼多,不像我們大糙老爺們,說什麼都沒事。」
舒晴心裏非常明白,彭長宜這話不是隨意說的。肯定是孟客跟他說了什麼。就問道:「是不是孟客跟你說了什麼?」
彭長宜笑了,說:「你緊張什麼,他什麼都沒跟我說,我電話都不怎麼開機。」
顯然,彭長宜不想跟她說孟客什麼。
舒晴心說,我能不緊張嗎?但她知道,眼下不適宜解釋什麼,就說道:「我明天上午去雜誌社定稿,如果你下午下課有時間的話,我們見一面,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想向跟彭書記請教。」
彭長宜說:「不行啊,我下課要回家的,我都跟女兒說了,沒有特殊情況,每周五晚上我還會接她跟我住的。」
舒晴笑了,說道:「不影響晚上你們父女團聚,我不會佔用你很長時間的,另外,你的車現在暫時讓我用,我見到你後,你就可以跟老顧一塊回來了。」
彭長宜說:「我根本就不稀罕坐車了,上周我就是坐公交回去的,感覺非常好。」
舒晴笑了,說道:「可以啊,讓老顧把你送到車站,你照樣可以坐公交車回去。」
彭長宜笑了,說:「有什麼事在電話里說吧。我現在在外面的草坪上坐着呢,周圍沒有別人,很清靜。」
「電話里說不清楚。」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那好吧,明天下課我開手機,到時候再聯繫,晚安。」
「晚安。」
從這個電話中,舒晴感覺彭長宜儘管聽到了什麼,但是他並不排斥自己,這個不排斥,可能有自己是掛職幹部的身份,也有他擔心自己工作的成分,還有那麼一點責任和義務,這個才是本色的彭長宜,無論自己有什麼委屈和困難,都不願別人受到牽連哪怕是受到丁點的委屈。
想到這裏,姑娘為自己所傾慕的人第一次留下了眼淚。
針對彭長宜這麼一次很正常的進修,居然演繹出太多的不正常,就連彭長宜自己都認為是該充電學習的時候了,為什麼旁人卻這麼幸災樂禍,甚至有人手舞足蹈,難道一年的執政期,真的會改變什麼?
第二天上班時候,舒晴跟朱國慶請了假,說她要去北京的雜誌社定稿。朱國慶說:「中午趕得回來嗎?」
舒晴說:「朱市長有事嗎?」
朱國慶說:「孟客說中午過來。」
舒晴說:「我中午趕不回來。」
朱國慶說:「那行,我讓他晚上過來。」說着,就要給孟客打電話。
舒晴說:「我晚上就不回來了,要在家陪陪老人。」
朱國慶就住了手,說道:「你要是不在家,他還幹嘛來呀?」
舒晴皺着眉,說道:「跟我有關係嗎?」
朱國慶說:「你們不是黨校師生關係嗎?既然孟客來,總得有一兩個他看着順眼的人陪陪他吧。」
舒晴在心裡冷笑了一聲,說道:「那真是抱歉了,牛關屯的工作進展正常,這兩天沒什麼事,所以,我想在家陪陪父母,尤其的父親剛做了手術。」
朱國慶想了想說道:「那行,你該回家回家,孟客該中午來就讓他中午來。」
舒晴走出朱國慶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收拾好回京帶的物品和手稿,坐上老顧的車就走了。
舒晴剛走出朱國慶的辦公室,孟客就給朱國慶打來了電話。
朱國慶說:「什麼時候到?」
孟客說:「我會早點到的,跟弟兄們多侃會,如果喝了酒就神志不清了。」
朱國慶說:「我看你早就神志不清了,我告訴你,那個舒晴可是去北京了,你自己掂量着是來還是不來?」
孟客似乎想到舒晴會躲避他,就沒好氣地說道:「她去她的,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跟我說這幹嘛?」
朱國慶說:「你這樣說就不仗義了,你來,長宜不在家,我怎麼也得找你喜歡的弟兄們陪陪你啊。結果我跟人家一說,你猜怎麼着?」
朱國慶故意停頓了一下,孟客說:「怎麼着了?」
「人家小臉一耷拉,說今天要去雜誌社定稿,中午趕不回來,我說那就讓老孟晚上再來,人家又說,晚上要陪父母,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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