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娜娜的眼圈紅了,小鼻頭也紅了,她靠在爸爸的懷裏,喃喃地說道:「不願意,我保證不離家出走了,不讓爸爸犯錯誤……」
彭長宜笑了,用手攔過女兒的小肩膀,說道:「好了,你去收拾書包,咱們倆出去吃飯,然後我送你回去,晚上爸爸還有公事要處理,等下周爸爸回家再來接你。」
娜娜擦了一下眼淚,「嗯」一聲,就開始收拾書包。
彭長宜領女兒吃了晚飯,將女兒送回了家,這次,他破例跟女兒進了家門。
沈芳正在和那個跳舞教練老康吃晚飯,見彭長宜送娜娜回來,沈芳和那個男人趕緊迎出來,沈芳第一句話就是:「怎麼回來了?也不來電話說聲?我都沒準備你的飯。」
娜娜說道:「我吃飯了,是因為爸爸明天要去學習,我才回來的。」
彭長宜沒有理會這些,他徑直走進北屋,那樣子毫不客氣,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樣。
彭長宜進了北屋的客廳,沈芳和老康跟了進來,老康伸出手,說道:「這是彭書記吧?」
彭長宜也是第一次見他,但是他沒有伸出手跟老康握,他感覺這隻手握過太多女舞伴的手,又想起娜娜說他有用香水的習慣,他雙手合在一起,沖他示意了一下,客氣地說道:「我們已經吃了,你們先去吃飯吧,我等會兒。」
彭長宜委婉地躲過跟老康握手,老康倒是沒表現出什麼,可是沈芳卻生氣了。但當着老康也不好發作,就跟老康說道:「你去吃飯吧。」
老康覺得彭長宜來肯定有事,就知趣地走了出去。
沈芳繃着臉,看着彭長宜問道:「有事嗎?」
彭長宜沒有理會她的態度,她如果對自己笑臉相迎反而不正常了,就說道:「嗯,我要去黨校學習,時間是一年,明天報道,周一開學。所以就把娜娜送回來了。」
沈芳一愣,急忙說道:「你犯什麼錯誤了?」
彭長宜一聽,看了一眼娜娜,見娜娜正在看着自己,就說道:「什麼話?怎麼叫我犯錯誤了,娜娜看了入學通知書,那是培養高級幹部的搖籃,不是秦城監獄!」
沈芳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不是替你擔心嗎?一年後你還回來嗎?」
「這個,我說了不算。」彭長宜不想跟她討論這個問題,跟女兒說道:「娜娜,回你屋,爸爸跟媽媽說點事。」
娜娜拿起自己的書包,回房間去了。
彭長宜說:「我走後,孩子你多費心。我希望你能在孩子身上多用點心,當然,你已經夠辛苦的了,她一天天長大,思想也在長大,心也在長大,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對她了,要拿她當大人對待。遇事別急,要有耐心。畢竟咱們這樣的家庭已經給孩子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了,就不要再給孩子新的創傷了。」
沈芳聽他這麼說,兩眼瞪着他,說道:「彭長宜,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給孩子造成新的創傷了?你是說我不該結婚嗎?」
彭長宜一聽,就皺着眉,閉了一下眼睛,他看了一眼東屋的廚房,老康還在吃飯,就小聲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你說,什麼意思?」沈芳有點得理要饒人的樣子。
彭長宜痛苦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是……我沒有意思了行不?算我剛才說錯話了行不?我給你道歉。」
沈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頭扭向一邊不說話了。
彭長宜說:「我儘管是去學習,但沒有特殊情況下,周六日能回來,到時我再跟你們聯繫,再把她接我那兒去住。總之,孩子的事你多費心,有什麼事及時跟我溝通。」
沈芳仍然氣哼哼地扭着頭不說話。
彭長宜不想再說別的了,他衝着女兒的房間大聲說道:「娜娜,爸爸走了,再見。」
娜娜很快就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似乎她一直在門邊偷聽爸爸和媽媽說話。
彭長宜摸着女兒的小腦袋,微笑着說:「娜娜,要聽媽媽的話,有事給爸爸打電話,跟爸爸再見。」
娜娜揚起手,說道:「爸爸再見。」
彭長宜也跟女兒說着「再見」,就走了出來。
老康聽見彭長宜出來了,就從東屋走了出來,說道:「彭書記走啊?」
彭長宜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們忙,我走了。」
直到彭長宜走出了院門,沈芳都沒有出來送他。娜娜回來後,看見媽媽在抹眼淚,娜娜就依靠在媽媽身邊,看着媽媽。
沈芳伸出胳膊,摟過女兒,說道:「娜娜,好孩子,跟媽媽說實話,你爸爸到底是怎麼回事?」
娜娜說:「什麼怎麼回事?」
沈芳說:「那你爸爸怎麼突然上黨校學習去了?」
娜娜說:「是領導讓他去的,爸爸給我看了他的入學通知書。」
沈芳仍然不放心,說道:「爸爸跟你說什麼着嗎?」
娜娜搖搖頭,說道:「爸爸只說讓我聽媽媽的話,別離家出走了,他在北京回不來,不讓我給媽媽增加負擔。」
沈芳說:「乖,他真這麼說着?」
娜娜說:「他經常這麼說,每次見到我就囑咐我,讓我說話注意,別惹媽媽生氣,媽媽新組建了家庭,還說讓我配合你。」
老康進來了,不陰不陽地說道:「倒是市委書記,架子真大啊!」
沈芳看看他,又看看娜娜,她瞪了一眼老康,說道:「他架子怎麼大了?你當着孩子說話要注意,別信口開河。」
娜娜也睜着圓圓的眼睛瞪着他。
老康趕緊舉起手,識趣地說道:「算我沒說,算我沒說……」
再說彭長宜出來後,剛坐進車,他就接到了寇京海的電話。寇京海說道:「長宜,怎么半天都不接我電話?」
彭長宜說:「沒有啊,剛一震動我就接了。」
寇京海說:「不可能,下午我打一次,你掛一次,打一次,你掛一次,打了兩三遍感覺你可能有事,接電話不方便,我就不打了。」
彭長宜說:「跟本就沒這回事,你幾點打的?」
「兩點以後。」
彭長宜說:「兩點多?班子成員跟我踐行完後,我就回來睡覺了,沒有聽見電話響,更沒有掛你的電話呀?」這時,彭長宜猛然想起了娜娜,肯定是娜娜掛斷了電話,就說道:「對了,娜娜一直在,是不是她怕吵醒我掛了電話?」
彭長宜說道這裏,他想起部長打進來的時候,就是娜娜把他叫醒的,肯定是女兒受了媽媽的影響,感覺寇京海找他沒什麼好事,但是王子奇的爺爺找爸爸,一般都有重要的事,因為她知道爸爸跟王子奇的爺爺關係好。想到這裏,彭長宜心裏有了一股暖意,女兒知道心疼爸爸了。
寇京海不再追究電話的事,就說道:「我下午聽說了,你明天要去中央黨校學習?」
「是的,你聽誰說?」彭長宜感覺自己這話問得有點多餘,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神經質了?
寇京海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說:「老曹剛才給我打電話,他讓我問問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要是有時間的話,找幾個知近的弟兄一塊坐坐,給你踐行。」
彭長宜說:「老兄,等我下周回來吧,今天時間太緊張,我現在什麼都沒準備呢,另外我這會也吃了飯了。」
「這麼早?」
「是啊,孩子在我這兒着,跟她一塊吃的,剛送她回去。」
寇京海想了想說道:「也行,下周等你回來再聚。」
彭長宜說:「老兄,我還是想晚上給你打個電話,這段時間說話辦事多注意,我最擔心你那張破嘴,還有,跟企業少打交道小心一些。」
寇京海說:「這話你說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放心,我不是黃金那個蠢蛋,知道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
彭長宜知道在這方面,寇京海還是很有頭腦的,但也怕萬一,所以才不厭其煩地囑咐他,聽寇京海這麼說,放心了不少,他說道:「老兄這樣說我就放心了。那咱們下周見。」
彭長宜掛了寇京海的電話後,就開始翻手機的通話記錄,這時,電話又響了,林岩打進來了。他說:「彭兄,我在你樓下,怎麼沒有開燈,你不在嗎?」
林岩私下的時候,大多情況下不跟他叫『彭書記』,都是跟彭長宜叫『彭兄』,顯示出跟別人不一樣的感情。自從彭長宜回來後,儘管林岩在某些方面表現的有些差強人意,但他終歸是江帆的班底,總體工作還說得過去,北城,在他和劉忠的主持下,還不算讓彭長宜操心。
彭長宜說道:「我出來辦事了,沒在。」
林岩說:「多會回來?」
彭長宜說:「說不好,老弟有事嗎?」
林岩說:「我只想跟老兄坐坐,也沒什麼事。我給你打了一下午電話,都被你掛了,我尋思是不是老兄生小弟的氣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還說呢,剛才京海也這麼說,我給我打了一下午電話都被我掛了,實際是我中午喝多了,睡着了,娜娜在我這兒着,她肯定是怕影響我睡覺,來了電話就被她掛了。」
林岩一聽,就笑了,說道:「真是長大了,知道心疼老爸了。這樣,你晚上有時間嗎?」
彭長宜知道他的用意,就說道:「我一時半會回不去,明天去報道,什麼事都沒準備呢,這樣吧,等我下周回來,咱們再聚,今天太緊張了。」
林岩說:「行,小弟祝老兄學習順利,前途無量。」
彭長宜笑了,說道:「謝謝老弟,借你吉言。」
掛了林岩的電話,彭長宜又開始低頭翻看手機通話記錄,看着看着,他就笑了,因為他發現,好多個電話,都被娜娜掛斷了,只有王家棟打進來的,娜娜才給他接。呵呵,女兒真是大了,還很有心眼,並且,還會給自己做主了。
彭長宜合上電話,開着車,來到部長家門口,剛敲了一下門,門就被部長從裏面開開了。
彭長宜舉着手,說道:「您一直在門口等我。」
王家棟拄着拐棍,說道:「走,找個地方呆會去。」
彭長宜說:「我吃飯了。」
王家棟說:「我沒吃。」
彭長宜笑了,說道:「阿姨身體怎麼樣?我好幾天沒來,進去問候一下。」
王家棟說道:「別去了,家裏有人。」
「誰?」
「雯雯的媽。」
「那怎麼了?」
王家棟說:「太亂,不得說話,去你那裏後面的食堂,咱們吃點飯,你小子不至於連一碗粥都請不起我吧?」
彭長宜笑了,說道:「別說是一碗粥,就是您想嘗嘗我的肉湯,我都給您割下一塊肉熬。」
聽了這話,王家棟笑得滿臉開花。
彭長宜拉開車門,扶着王家棟上了車。
彭長宜開着車,一直來到了部隊後院,他們沒有去前面的招待所,而是來到了海後的機關食堂,這裏清淨,吃飯的大部分是家屬,沒人對他們關心。
兩人要了一瓶酒,四個小涼菜,外加一份餃子,就開始慢慢喝了起來。
王家棟喝了一小杯白酒後,他吃了一口菜,說道:「小子,怎麼看待自己去黨校學習這件事?」
彭長宜故意把臉扭向一邊,說道:「還用看待什麼呀?挨治了唄?擋了人家的道,我在這個位置上,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都不舒服了,被挪到一邊是早晚的事。」
王家棟聽他這麼說,就盯着他問道:「你真這麼看?」
「哼,不這麼看,難道還能有別的解釋?」彭長宜不以為然地說道。
王家棟笑了,舉起杯,喝了一口,說道:「你別忘了,你要去的地方是中央黨校。」
彭長宜梗着脖子說:「那有怎麼樣?鐘鳴義和江帆去的也是中央黨校。」
「你跟他們不一樣,你這個是中青班。他們有的是三個月,有的是半年,你的這個是一年。」
「時間長更好啊,我不回來才合適呢!人家好完全地、徹底地實施自己的主張,省得我礙事。」
王家棟說:「你別忘了,儘管你去黨校脫產學習,可你還是市委書記。」
「那又怎麼樣,我什麼主意都拿不了,人家是具體幹活的,別說我不在亢州,就是我在市委又怎麼樣?照樣架空你,別說我不在了。」
王家棟說:「你不要總是把架空這個字眼掛在嘴邊,我請問你,你一個書記,還真的想統攬全局,高度集權啊?」
「那倒沒有,我沒有那麼大的欲望,我只是想得到尊重,最起碼研究決定的工作,在實施的過程中,總得有個進展匯報吧,人家倒好,別說不給你匯報,你就問起來也是給你顧左右而言他。還有,那個工貿園區,無論是會上還是會下,我基本就給否了,但是又怎麼樣了?人家照樣不放棄,你否了,上級支持,昨天又去省里跑去了。唉,沒辦法,誰讓人家上面後台硬啊。」
王家棟看着他,不說話。
彭長宜發現王家棟沒有說話,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用雙目看着自己,那目光分明有一種不認識他的感覺。他一笑,調開了目光,說道:「幹嘛那麼看着我,又不是不認識。」
王家棟不動聲色地說:「認識倒是認識,只是此刻有點不大認識你了,感覺這話不該是從你嘴裏說出來。不錯,你說得都很有道理,繼續說。」
彭長宜知道部長這話有貶損他的意思,就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不說了,不說了,跟別人不敢發牢騷,跟您發發牢騷也不行。」
王家棟放下筷子,說道:「這不是牢騷的問題,是態度問題。你真不說了?你不說,我說。我告訴你,我就知道你接到這個通知後,在思想上會有情緒,說真的,我昨天晚上就想找你,但昨天從北京回來後,的確有點累,就不想動了,也想給你思考的時間,看看你怎麼認識這個問題,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對這件事,沒一點積極的態度,還像那裏不是黨校,是監獄。」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倒沒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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