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看着老領導,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肯定是上級的某個主要領導許他的願了唄?」
王家棟搖搖頭,說道:「邵書記不像是這樣的人。 」
彭長宜沒好氣地說道:「邵書記不是,不代表別人不是,誰都知道,錦安如今是市長說了算,書記被架空了。」
王家棟坐在了彭長宜的對面,說道:「其實,你應該理解姚斌,他夾在你和朱國慶之間,肯定也很難做,再有,人都是有趨利心理的,如果他通過朱國慶,巴結上岳筱,當然他會選擇朱國慶,而遠離你了。再者說了,你們倆之前關係一直不錯,我記得當年調他去開發區,還是你從中斡旋給他創造接觸樊書記的機會呢,既然你們倆人沒有個人成見,又沒有大的分歧,我勸你還是好合好散,莫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以後有可能還是好朋友,幹嗎非得連他的電話都不接,好像你們之間真的出現什麼隔閡了,你這不是在把他推向別人的懷裏嗎?」
彭長宜說:「道理我都懂,但您知道我的個性,我就是來氣,因為來氣,所以不會口是心非還假裝跟他客套。」
王家棟明白,這才是真正的彭長宜,說:「儘管個性是與生俱來的,但那也要改。保持個人的個性固然是本色,但當個性和眼下形勢不符時,個性就不是個性了,就是禍根了。」
「嗯,我知道。」彭長宜悶悶地說道。
由於姚斌這個電話,彭長宜也無心和王家棟久坐下去,他們又聊了一會,彭長宜就起身告辭了。
彭長宜剛回到住處,姚斌又打來了電話,這次彭長宜很快就接了,他平靜地說道:「師兄,這麼晚了有事嗎?」
姚斌說:「長宜,我快到海後門口了,想找你呆會,剛才給你打電話你沒接。」
彭長宜說:「哦,是嗎,我剛才洗澡着,沒聽見,剛出來就聽見電話在震動。」
「哦,那你現在有時間嗎?」姚斌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彭長宜也不想過多解釋,本來就是不想接他的電話,幹嘛還要解釋,說道:「有,進來吧。」
彭長宜沒有脫下了外套,他也沒有做戲似的穿上睡衣,他就是要讓姚斌明白,明白自己不接他的電話,就是不高興了。換做別人他可能不會這麼計較,就因為是姚斌,他的心裏才不痛快。
彭長宜剛放下電話,打開了電視機。也就是兩三分鐘的時間,就傳來姚斌的敲門聲,從時間上判斷,姚斌應該也沒像他所說的快到門口了,而是應該早就在院子裏等自己了,而且彭長宜進來的時候,他全看見了。
姚斌進來,彭長宜也不想解釋什麼,他給姚斌倒了一杯水,坐下,邊看電話,邊等着姚斌開口。
房間裏一度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這個沉默是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曾有過的。
姚斌有些手足無措,他努力裝出隨意和輕鬆的樣子,端起水杯,藉機偷偷地看了彭長宜一眼,彭長宜面無表情,眼睛盯着電視看。
姚斌端着水杯,想喝,可能是燙的原因,沒喝着,就又放下了,他搓着兩隻手說道:「長宜,師兄我這段……的確跟你來往的少些,這個……怎麼說呢,非我本意,還望你多理解。」
彭長宜笑了一下,換了個頻道,眼睛仍然盯着電視,漫不經心地說道:「師兄說哪兒去了,我從來都沒怨過師兄什麼,因為我知道,我們是好兄弟。」
姚斌慚愧地說:「這個……師兄我也不便解釋什麼,從去年年底開始,我的確有了個人的一些想法,不瞞老弟說,我今年都45周歲了,再不往前奔奔,可能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這很正常,我理解。」彭長宜說道。
姚斌一愣,隨後又說道:「明天,錦安來人考察……」
彭長宜聽他說到這裏,就轉過身,關上了電話,他看着姚斌,說道:「師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說老實話,長宜剛從三源回來的時候,心裏是沒底的,但我為什麼還是回來了,一是服從組織分配,二是想到有你們哥幾個幫襯,我就有信心了。事實上,在工作上,師兄的確沒少幫我,這個長宜心裏有數。師兄,不瞞你說,我是從別人口中得到的小道消息,說師兄正在活動,準備調走。我當時沒太當真,因為我知道,我是管黨務的,師兄有想法,肯定我是最先知道的,但今天頭下班的時候接到了錦安市委的通知,說明天要來人考察你,我這心裏一下子轉不過這個彎兒,剛才你打電話說來坐會,我這心才舒坦了許多,畢竟,我們是好兄弟,誰的職位高,誰的職位低都是狗屁的事,你我兄弟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理解師兄,理解師兄剛才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的話的意思。」
姚斌見彭長宜說的很真誠也很實在,他臉上的表情就放鬆了一些,不住地點頭稱是。
彭長宜又說:「師兄請你放心,我們永遠都是兄弟,錦安來人考察,你儘管把心放肚裏,長宜這頭不會有任何問題,只會說有利於師兄的話,絕不會說不利於師兄的話。如果師兄今晚來找我是為了這個擔心,那就是小瞧兄弟我了,他就是到了什麼時候,我們都是好兄弟,你都是我們的大老兄。」
姚斌聽了彭長宜的話後有些尷尬,他不住地點頭說道:「那是,那是,儘管這段我跟老弟的溝通少了,但是心不變,有損弟兄們的事我是不會幹的,尤其是有損於你老弟的事,師兄我更不會做,這一點原則我還是有的。你剛才說得對,到什麼時候,我們都是好兄弟。」
彭長宜感覺姚斌似乎有難言之隱,但眼下這種形勢,姚斌不說,他是萬萬不能問的。
他們又聊了一會,姚斌就起身告辭。
彭長宜一直送到他樓下,看着他上了車,然後消失在門口。
彭長宜沒有立刻回房間,他在院子裏散着步,抬頭望着漆黑的夜空,他的心裏有些堵得慌,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不知這雨是否能下。
他慢慢地踱着步,不知不覺中,就踱出了大門口,來到了農業局一棟聯排家屬樓前,他自己也有些納悶,怎麼來到這裏了,這裏是黃金的家,是他妻子單位的房子,當然,黃金早就買下了。他按下了門鈴,黃金的妻子從裏面開開門,剛要問是誰,就看見彭長宜站在門口。
黃金妻子愣住了,隨後眼裏發出驚喜激動的光芒,她連忙將彭長宜讓進了屋裏。
黃金妻子比他大兩歲,身體不太好,早就提前內退了,顯得比黃金老多了,頭髮長出了一茬白髮,可能是沒有心情去染吧。
彭長宜坐下後,問了問老人和孩子的情況,又問了問她在單位的工作情況,黃金妻子說道:「老人最近情緒平靜了許多,不像開始那樣唉聲嘆氣了,孩子目前還不知道他爸爸的事,估計也瞞不了多長時間了,五一放假他就會回來的。」
黃金的兒子目前就讀於上海同濟大學土木工程專業,是一個大四的學生。
彭長宜掏出了一千元錢,放在茶几上,說道:「嫂子,老黃的事我目前幫不上什麼忙,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外界盛傳他貪了多少多少,我不管他貪了多少,即便真的貪了多少,這次恐怕也被抄走了,你身體不好,拿這錢多補補身子吧。老人你都甭操太大的心,有黃凱呢,我上次跟黃凱說了,老人那裏,讓他們兩口子多費心,別指望你了。」
黃金妻子哭了,她哽咽着說:「不瞞兄弟你說,老黃出事後,我就很少遛彎兒了,即便是遛彎兒,也在很晚的時候才出去遛,好多人見着我都躲遠遠的,沒想到你還惦記着我們,太感謝你了……」
彭長宜站了起來,說道:「你也別太傷心,生活還要繼續,養好自己的身體才是根本。我走了,以後嫂子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好的好的。」
黃金妻子一邊擦眼淚,一邊將彭長宜送到門外。這個老實巴交的女人,出門後,只跟彭長宜擺手勢,沒有再出聲說話。
溜達一圈回來後,彭長宜的心裏還是很彆扭,雖然剛才跟姚斌把想表達的話委婉地表達出來了,他也出去看了黃金的家屬,但還是感到心裏有事放不下,他就有些傷神,看了看表,感覺不是太晚,就給江帆打了一個電話。
哪知,江帆接通電話後就問道:「長宜,我正要給你打電話,黃金的事有結果了嗎?」
彭長宜怔了一下,知道江帆真正擔心的不是黃金,而是自己,他在心裏就感覺到了熱乎乎的,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友誼,就咧着嘴說道:「市長啊,您就放心吧,黃金的事牽扯不到長宜,長宜跟他沒有一分錢不清楚的地方,只有喝酒的關係,如果非要說有金錢的往來,就是他和京海幾個人,每年的春節給我父親1000元錢,但我也同樣給了他們的老人,除此之外,真的沒有任何瓜葛。」
江帆笑了,說道:「呵呵,那不算,那是純屬私人之間的禮尚往來。不瞞你說,我還真怕你受到牽連,前兩天我還和小丁磨叨起這件事呢,你想啊,你們幾個平時走的那麼近,我能不為你擔心嗎?」
從江帆的話里,彭長宜感到江帆和丁一已經是同居了。他甩了甩頭,說道:「我們確實走得很近,您也知道,長宜是個重感情的人,就因為關係好,才心裏彆扭。」
「為黃金嗎?」
「有他的因素。我總感覺他們都比我大,道理都比我懂得多,平時在一起也沒怎麼給他們敲警鐘,想來,這都是我做得不夠的地方,黃金的事,說起來我也有愧。」
「長宜,這個你倒是沒有必要自責。」
「嗯,還有一件事,長宜心裏更彆扭,委屈,難受……」
「哦,還有什麼事?」江帆警覺起來。
彭長宜說道:「前天上午,我去清平着,見着了孟客,孟客跟我聊起姚斌的事……」於是,彭長宜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江帆學說了一遍,最後他說:「市長,您是了解長宜的,這件事如果換做其他人,我不會這麼委屈、彆扭的。我也不是非得要求他跟我怎麼怎麼樣,我只是感覺這麼大的事,他的確應該讓我知道。」
江帆想了想說:「長宜,這件事似乎不對勁兒啊,哪有自己去運作去哪兒的,再說,怎麼可能是他提前找好了地方,然後組織再出面考察的?」
彭長宜想了想說:「這個……的確有不合理的地方,但不是謠言,孟客沒有必要跟我說這瞎話呀?肯定是姚斌跟他說過類似的話,具體是玩笑着說的還是認真說的,我就不知道了。」
江帆說:「也可能是趕巧了,很有可能以前姚斌跟孟客說過這樣的玩笑話,恰巧正趕上錦安來考察他,要我說,你也別鬧心了,就當是件平常事吧,別過分琢磨了,省得影響弟兄感情。長宜,交一個人不容易,這要是得罪一個人是太容易了,所以,你也把心態放平和一些。」
聽江帆這樣說,彭長宜心裏舒服了多了,但對姚斌最近的親朱行為,還是有些不能釋懷,他說道:「聽您這麼一說,我心裏好受了點,最起碼在這件事上,我不會再去計較了,但是對他一些個人行為,這是跟您說,我的確有點小看法,感覺他跟從前不一樣了。」
「呵呵。」江帆笑了,說道:「長宜,不一樣就對了,難道你跟從前一樣嗎?比如,我是在打比方,你回來後,在工作以外,說話辦事真的跟他們完全平等嗎?也許,人家還說你變了呢?」
彭長宜說:「在工作之外的任何場合下,我對他們都是尊敬的,不叫老兄不說話,我自認為我做得沒得挑,從沒跟他們耍過大牌兒。」
「哈哈,那是你自己這樣認為?」 江帆笑着說:「長宜啊,你怎麼像個孩子一樣了,別忘了,這是官場,別太感情用事。」
彭長宜有些傷感地說:「是啊,我可能真是太感情用事了。」
江帆笑了,說道:「長宜,我怎麼感覺你現在有點脆弱啊?不會吧?」
彭長宜苦笑了一下,說道:「市長,讓您說着了,如果不脆弱的話,能給您打這樣的電話嗎?」
江帆收住了笑,認真地說:「長宜,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但是不管你心裏有多麼的委屈,明天考察組來,你都要積極配合,多說好話。」
「市長,您把長宜看成什麼人了,別說我們的關係擺在這兒了,就是真的有什麼矛盾,我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公報私仇的,這一點,我做人還是有準則的,我就是心裏不痛快,才找您說說話。」
「你能這樣想就好,我就不擔心了。」
彭長宜說:「市長,什麼時候辦喜事,提前告訴長宜。」
江帆笑着說道:「快了,小丁父親快回來了,他回來我們就證領結婚。」
「為什麼領證也要等她父親回來?」彭長宜有些不解,舉辦婚禮離了父親不行,領證這事也要等她父親嗎?而且他上次聽江帆說,丁一的父親不再反對他們的婚事了。
「呵呵,長宜,前些日子,她給她父親打電話,我在旁邊,就跟丁教授在電話里說了幾句話,我已經承諾,等他回來,所以,要守信譽啊。」
「他不是不再干涉您和小丁了嗎?」
「是不再干涉,我想親自向他求婚,求他把女兒嫁給我,長宜啊,你沒有我這樣的經歷,所以你體會不到我的心情——」
「市長,我懂,我只是希望您早成正果。」
彭長宜理解江帆要親自向丁乃翔求婚的意思,當年,就是由於丁乃翔的干涉,江帆才遠走支邊,硬生生將兩個相愛的人拆散了整整四年多的時間,兩人都經歷了生離死別般的痛苦,所以,江帆才執意當面向丁乃翔求婚。
江帆說:「是啊,我也希望是這樣,但心裏也有些忐忑,希望不要再節外生枝。」
彭長宜安慰他說:「即便有節外生枝您也不用擔心了,因為小丁目前和您站在一起,只要她願意,別人是干涉不了的。再有,他父親也該知道這麼做的後果了,女兒鐵了心跟誰,是攔不住的。」
「呵呵,那倒是,不過我不希望出現這樣的局面,小丁是個孝女,我不想讓她左右為難。」
「放心吧您就,小丁非您不嫁,這一點不用再考驗了,丁教授心裏明鏡似的,他不會再出什麼么蛾子了。」
江帆笑了,說道:「我不是怕了嗎?長宜,借你吉言。」
「市長,不打擾您休息了。」
「好的,有事勤溝通。」
掛了江帆的電話,彭長宜心裏舒服了許多,他沒有料到,江帆居然跟王家棟一樣,提出了同樣的質疑。難道,自己錯怪姚斌了?還是事情本來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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