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良說:「沒交接清也沒關係,有事還可以回去處理。還是昨天在電話里跟你說的那個意思,先在上邊熟悉一下情況,捎帶着休息幾天,可能組織部還會安排你去體檢,然後處理一下個人私事,不必急於進入角色。」
不必急於進入角色,這話讓江帆回味了好長時間,儘管他不能完全解讀出這話的全部含義,但有一點他似乎聽出,發改辦似乎只是他的一個過渡。
樊文良繼續說道:「咱們這任省委領導用人的指導思想非常明確,就是對那些年輕、有基層工作經驗,學歷高的幹部要大膽使用,幾次開組織會議他傳遞出的都是這個指導思想,所以,好好干,以後會有更合適的崗位等着你去發揮才幹的。」
江帆謙虛地說道:「還請您多幫助,多栽培。」
樊文良笑了一下,說道:「來的時候路過亢州了嗎?」
江帆笑了,說道:「不瞞您說,我昨天晚上住在亢州了。」
「跟老部長和長宜喝的酒?」
「昨天沒有,昨天太晚了,上次回來述職時,我見着了老部長,長宜把他接到了海後招待所。我們小酌了幾杯。」
樊文良說:「等你工作就緒,找個私下時間,我給你接風。」
「不用麻煩,您那麼忙。」
樊文良說:「我這個人除去工作沒有閒事,這你應該知道,所以多忙,時間還是有的。」
「那就先謝謝您。」
隨後,幹部一處的處長就把他帶到了發改辦主任的辦公室,給他們做了介紹。
江帆握着申主任的手,不由得莞爾一笑,但當時申廣瑞沒有認出江帆,等組織部一處處長走後,江帆才說道:「申主任,我們見過。」
申廣瑞說:「我看着你也面熟呢,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江帆這才說出了自己是誰。
申廣瑞笑了,說道:「想起來想起來了,哎呀,那天喝酒還有亢州一個幹部,你們那天差點把我的人喝殘了,哈哈。今晚處級以上的幹部聚餐,給你接風,咱們要好好喝喝。」
他們誰都沒提翟炳德,也許,早已經淪為階下囚的翟炳德,可能已經被人們淡忘了。
申廣瑞通知班子全體成員開會,進行了簡單的分工後,又召開了全體工作人員會議,向全體工作人員介紹了江帆,至此,江帆正式在省發改辦履職。
晚上,省發改辦處級以上人員參加了歡迎江帆的晚宴,午宴結束後,辦公室工作人員把江帆送到了他的住處——省政府家屬院一套八十多平米的住宅房。
工作人員和司機把江帆的行李安頓好後,最後把房間鑰匙交給了他,說:「如果江主任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說。」
江帆說:「好的,辛苦你們了。」
送走辦公室工作人員後,江帆關上了房間,他挨個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個臨時的「新家」。這個樓是省政府專門用來安排那些家在外地的幹部們的,所有生活設施一應俱全。席夢思、沙發、電視、電話包括辦公設備,也都應有盡有。儘管只有八十多平米,卻攘括了所有內容。書房,臥室,廚房、餐廳,衛生間,就連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
江帆轉了一圈後,按了一下鬆軟的床,然後一個側倒,便四腳哈天的仰躺在了床上,盯着天花板。支邊生活就這樣結束了,工作也有了着落,見過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他的腦子裏似乎什麼都沒想,又似乎什麼都在想。
就這樣發了一會呆後,他起身從包里摸出一個氂牛骨制的小方盒,盒子裏有一顆近似棗大的一塊略扁形狀近似一個扇形的紅色瑪瑙石。
江帆重新躺在床上,把這塊小石頭放在手心裏看着,然後放在胸口上,閉上了眼睛,他的腦海里就又出現了春節抗擊雪災時遇到的一件奇怪的事情……
今年春節,內蒙古遭遇了幾十年不遇的大雪,江帆來到了他所蹲點的地方,帶領全體牧民、學生、解放軍官兵抗擊雪災,為此,他沒有回家跟父母團聚,春節都是在牧區度過的。
年三十這天下午,他結束了一天的勞動,疲憊的返回了為他準備的住處,就在他開着吉普車,沿着剛剛清理出來的道路,往小縣城走的時候,忽然就看見路邊的白雪堆上,躺着一個人,他急忙把車停在一邊,來到他的跟前,果然,是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昏倒在了路邊,他費了半天勁,才把這個人弄到了吉普車上,然後直接把他拉到了旗里的醫院……
那個人脫離了危險,在醫院住了三天,三天後,他走了,臨走的時候,他才說出自己的身份,原來,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喇嘛,要去西藏朝聖,但是突遇大雪封路,他便迷了路,最後又累又餓,昏倒在了雪地上。
這個老喇嘛沒有對江帆說一句感謝的話,只是從羊皮襖的懷裏掏出一個大蜡疙瘩,說道:「這個送給有緣人。」
江帆不知是什麼東西,他不要,退回了那個蠟疙瘩,說道:「我遇見你,我們的確有緣,既然有緣,我就更該救你,不光是我,就是別人看到你,也同樣會這麼做。」
第二天早上,江帆拎着給老喇嘛買的食物,再次趕到醫院的時候,護士告訴江帆說:
「江主任,那個喇嘛走了,臨走的時候,他說住院費讓你付,然後讓我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護士說着,就拿過那個大蜡疙瘩交給了江帆。
江帆笑了,心說,這個喇嘛還挺不客氣,於是就給喇嘛交清了住院費。
抗擊雪災的戰鬥結束後,江帆回到了自治區,有一次在宿舍洗完澡後,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大蜡疙瘩,就從包里掏了出來,琢磨了半天,才用小刀把蠟一點點地剝開,等剝完後,他才發現裏面是一個三公分大見方的小盒子。
這個小盒子非常獨特和精緻,儘管小,但是包角、合頁、鎖扣都是銅質的,只有盒子本身的材質江帆無法判斷,看着像是骨頭做的,究竟是什麼骨頭他也說不準。
打開銅質的鎖扣,裏面露出了一層棉花,揭開棉花,出現了一顆紅色的瑪瑙,形狀不太規則,像一顆棗大小,略扁,形狀像一個扇面,江帆拿起來對着太陽照,就見中間部位有個水滴狀的東西,在裏面若隱若現,輕輕晃動,似乎有水聲。
由於媽媽是礦業方面的專家,江帆曾經聽媽媽說過,瑪瑙最為珍貴的要屬水膽瑪瑙,無疑,這是一塊水膽瑪瑙。他對着太陽看了許久,感覺這個膽,似乎是一朵正欲從海上噴薄而出的紅日,而那些橫向是紋路,則像遼闊的大海的波光,尤其是那個膽,真的非常非常像冉冉上升的紅日。
這應該是塊珍貴的瑪瑙石,難怪那個喇嘛走的時候讓江帆他給結賬。
後來,五一節放假的時候,江帆把這顆瑪瑙拿回家,讓媽媽看,媽媽也肯定這是一塊純天然的水膽瑪瑙石,儘管說不上價值有多高,但肯定要遠遠高出他付出的住院費,另外,媽媽對那個小盒子更感興趣,後來媽媽拿到研究所,讓別人給看了看,說這個小盒子的確是骨頭做的,應該是氂牛骨。
江帆沒事的時候,總是喜歡掏出這個瑪瑙石看,在內蒙有個地方,就盛產瑪瑙,他曾經去過這個地方,把這塊石頭讓老匠人看過,那個老匠人愛不釋手,當時跟着他的人問了一句,這塊瑪瑙石值多少錢,老匠人說了五個字:可遇不可求。
江帆為了研究這塊石頭,特地跟媽媽要了一個專業的放大鏡,他沒事的時候就看幾眼,有一天,他忽然就發現在蓬勃的「水面」上,那種自然形成的紋路中,有三條紋路,走向和排列就像兩個飄逸的字:丁一。
也可能是自己入了迷,也可能這兩個字深植於他的心中,他有了那麼一刻的激動。他揉着眼,再仔細看時,就怎麼看怎麼都像「丁一」這兩個字了。
有一天,他把放大鏡和石頭給了秘書,讓秘書看,看看那石頭上的紋路像不像兩個漢字。秘書看了半天,說道:「如果非要說像漢字的話,我只能說像『一』。所以的紋路都像『一』。」
江帆說:「你看看旁邊那個出岔兒的,像什麼字?」
「我看,像躺着的『人』字。」
「怎麼會呢,你看仔細了,旁邊是不是有個勾兒?」
秘書又進一步看了看,說道:「如果要這麼說,那像『丁』。」
「哈哈。」江帆一下子從他手裏奪過石頭和放大鏡,從此,他再也沒讓任何人看過這塊石頭……
第二天上班,組織部通知江帆,讓他去省人民醫院去體檢。由於江帆一直都比較注重飲食和鍛煉,他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合格。至此,幾年支邊的生活,除去老了歲月外,上蒼對他還是眷顧的,沒有給他的身體添什麼麻煩。
江帆優哉游哉地過起了機關生活,因為樊文良說他不要急於進入角色,好好休養,所以,他幾乎不怎麼過問工作上的事,有事找他,他就辦,沒事他也不張羅事,天天茶水報紙,要麼就是跟申廣瑞喝酒。省城他的朋友不多,所以沒幾天功夫,他就感到自己腹部有些頂了,他一稱分量,居然長了五斤!
在內蒙,他經常下鄉,他在那裏最好的體育鍛煉就是騎馬,因為騎馬,他也愛上了下鄉。顯然到了這裏,他的這項愛好註定是沒有了。
有一天,單位司機接他上班,他就問哪裏可以打籃球,司機也是個籃球迷,他說,最好的場地就是體育館,但那裏人比較雜,離這裏最近的地方就是物探學院,物探學院有個大操場,操場旁邊有四個標準的籃球場,那裏常年都聚焦着一大批籃球運動愛好者,到了那裏,自然就會自由組合球隊,並且,省政府機關的人也都去那裏打球。
這天周日,江帆剛換上球衣和球鞋,托起昨天剛剛從喬丹體育用品商店買來的籃球,在客廳里試着投籃的動作,體會着喬丹一手抓籃球的動作,想喬丹的大手,輕易就抓住了籃球,他也在反覆試着,儘管自己的手也很大,但是還不能輕鬆地抓住,幾次球都掉下。
據說喬丹的左手掌23.7厘米、右手掌24.6厘米,垂直彈跳0.98米,絕對彈跳1.09米,絕對的「空中飛人」。
想着喬丹,慢慢地,他對這隻籃球就有了手感,能夠輕鬆抓住了,他只能反覆練習抓球的動作,不敢試着往地上拍球,唯恐樓下的人聽到動靜反感他。於是,他就移步到了沙發上練習,這樣,即便的籃球落下來,也不會給樓下的住戶造成多大的動靜。
在學校的時候,他不但是有名的校園詩人,也是一名籃球愛好者,因為身高,就自然而然成了籃球隊裏的中鋒。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他有時候還和同事們去打,那個時候,單位也組織籃球比賽,後來他到了亢州,幾乎沒有摸過籃球,支邊後,他偶爾打過一兩次,但總會受到人員和場地的限制,冷不丁打球也是明顯感到力不從心。
如今,他在省城沒有交際圈子,而且幾乎沒有朋友,他可不想讓自己變成大腹便便的官員,面對着增長出來的五斤體重,他要下決心甩掉它,所以,就又把這個籃球愛好拾了起來。
他在房間裏反覆練習着,直到自己的手對整個球有了感覺後,就開始練習投籃動作,閉着眼,瞄準着牆上的某一個點,左手護球、右手出手,反覆練習着自己的投籃動作,強迫自己用正確的投籃姿勢,感知自己的手臂、手腕、手指的力量和方向感。
他就這樣在房間閉門練習,練了整整一上午,直到自己認為可以上場練習了,他才收工。
下午,似火的驕陽慢慢失勢,他才給單位值班的司機打電話,讓司機帶着他,來到物探學院體育場,到了體育場邊上,他手裏拿着一瓶事先準備的礦泉水,一手托着他的新籃球,就下了車。
司機說道:「江主任,我幾點來接您。」
單位沒有為江帆專門配車,只有兩輛車,一輛是申廣瑞的專車,一輛就是這輛帕薩特,儘管江帆沒有指定的專車,但是這車卻優先他使用,江帆從沒有提過車的問題,對他來說,宿舍離單位很近,走着也就是十分鐘就到了,他還不願意坐車上下班呢,被人看到好像怎麼回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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