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不知道雅娟有什麼事,就說道:「這個時候我肯定在三源,最近事很多,很忙,焦頭爛額了。」
「呵呵,我們都知道了,你現在是縣委政府兩邊忙,好,那以後對機會,有緣總會碰上的。」雅娟很爽快地說道。
彭長宜感到雅娟沉定了不少,說話的口氣也不像過去那麼浮躁了,就說道:「呵呵,好,歡迎來三源玩。」
「一定去,我找你的確有事。」
彭長宜說道:「什麼事,請講。」
「我代理了兩個高檔酒的品牌和兩個高檔香煙,想去你們建專賣店,你看怎麼樣?」
彭長宜說:「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別忘了,這裏可是貧困縣,人均收入不足……」
雅娟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呵呵,我們有一個經銷商,他說高檔香煙和高檔酒,在貧困縣的銷售一點都不比發達地方差,貧困縣公款銷售勢頭一直看好,所以我才想去貧困縣發展。」
彭長宜很反感外界有這樣的認識,儘管某種程度上是事實,但是真正融入到這裏後,他不願人們對這裏的幹部有這樣的認識,就說道:「那是謬誤,怎麼可能?打個比方,你的鄰居頓頓吃糠咽菜,你好意思天天鮑魚龍蝦、茅台五糧液中華煙嗎?你說的這種現象肯定會有,但不是主流,我們這裏的幹部喝酒就是三源白,一種當地的高粱酒。」
雅娟是誰呀,她當然不信彭長宜的話,不過她不會堅持自己的說法的,就說:「呵呵,那當然,彭縣長肯定是不能和他們一樣,過兩天我讓小丁陪我去你們那裏考察一下,到時候別不接待我們呀?」
「現在別來,過一段再說吧,那些抽中華煙喝茅台五糧液的人都進去了。」
雅娟聽得出,彭長宜還是對自己剛才的話不滿。就笑着說:「彭縣長,你不會這么小氣得理不饒人吧,我就說了那麼一句話,還是引用了別人的話,你不會記一輩子吧?」
彭長宜知道她誤會了,就說道:「我說得是真的,不信你問小丁,要不看下錦安日報,我有那麼狹隘嗎?」
雅娟咯咯地笑了,說道:「好吧,那我過段時間再去吧,彭縣長,你和小丁說話嗎?」
彭長宜愣了一下,說道:「你問問她有事嗎?」
這時,就傳來丁一那糯糯的聲音:「彭……縣長……」看得出,丁一很不習慣這個稱呼。
彭長宜笑了,語氣比剛才輕柔了許多,也正經了許多,他說:「你還是叫科長吧,怎麼你一叫縣長,我聽着好像跟我沒多大關係似的。」
「呵呵,我也感到彆扭,這樣,咱們說好,即便有一天你當了市長、省長,我也還是叫你科長,行嗎?」
彭長宜很高興,他也希望丁一永遠保留他科長時的印記,就說道:「太行了,我巴不得呢,呵呵,你好嗎?」
丁一聽他這樣問自己,就說道:「嗯,我很好,科長,我沒事,你去忙吧。」
「好,有時間再聊,再見。」彭長宜說着,就掛了丁一的電話。
因為雅娟這個電話,也因為她在亢州跟丁一在一起的緣故,彭長宜推遲了一天回家,第二天的上午,他主持召開了全體班子成員會,因為常委會缺了鄔友福和郭喜來還有一位政協主席,彭長宜就不再召開常委會了,每次都是全體班子成員會議,會上,他再次強調了當前的工作和加強隊伍思想穩定的重要性。每個縣領導都匯報了各自分管領域的具體工作情況,紛紛呼籲儘快配齊各級班子,對於這一點,彭長宜表示,一切聽從上級的安排,等新的縣委書記來了之後再說。
散會後,他讓康斌盯班,他要回家。康斌說:「你每次不都是下午回去嗎,怎麼改上午回去了?」
彭長宜之所以選擇上午回去,就是希望周五能見到丁一,彭長宜給丁一打過電話,丁一說她現在每周都回家,不回家爸爸就往回叫她,有一次爸爸不放心,還坐着單位的車跑到了亢州來看她,所以她每周都要回去,哪怕回西城的老房子也要回去,免得爸爸不放心。彭長宜明白,江帆支邊,丁乃翔肯定知道,不然,從來都沒有來亢州看過女兒的他,怎麼這麼關心起女兒來了,一周不回去,還跑來看女兒,顯然是不放心。想到這裏,彭長宜看着康斌說道:
「老康啊,你人性化一點好不好?想想你們天天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到家吃熱乎飯,睡覺有人給暖被窩,我到現在還蓋着毛巾被呢?夜裏凍得打哆嗦,我就不興提前半天回家見見老婆嗎?我賣給你們三源了?」
「哈哈。」康斌早已經熟悉了彭長宜的說話方式,看着他可憐巴巴的樣子,說道:「怪我,怪我,我是想中午讓你去我哪兒吃了飯再走,那我就省了,你趕緊回吧,有事我再給你打電話。」
彭長宜想了想說:「老康,眼下是非常時期,上級領導頻繁光顧咱們三源,這段都機靈着點,還是我剛才在會上說的那個原則,周六日值班的一定要在崗,所有機關幹部的手機都要24小時開機,有什麼情況咱們必須在第一時間知道,到時讓兩邊的辦公室挨門查崗,千萬別在出現帶走咱們的人咱們還不知道呢。」
彭長宜說的就是前幾天的事,政協主席就是周六值班期間,被專案組的人帶走,他們是第二天才得到的消息,據說當時政協里只有他和另一名辦公室主任值班,就連門衛都沒問問進來的人是哪兒的,所以彭長宜很是惱火,要求所有單位增強警衛意識,最起碼進來的人一定要問清是什麼身份,幹嘛來了,他說,這樣做不是阻擾他們辦案,而是我們一定要知情,要了解三源目前都有哪些單位哪些人進入了專案組的視線,他可以司法獨立,但是我們不能不知情,凡是專案組的人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本單位的主要領導,這是尊嚴問題!
康斌理解彭長宜的心情,他說道:「是啊,我也怕,總是這樣無休止的牽扯下去,不知道要揪出多少人呢?」
彭長宜沉思了片刻,說道:「老康,北京那邊沒有什麼消息傳來吧?」
康斌說:「你都沒聽到,我就更聽不到了。」
彭長宜笑了笑,說:「也是啊。」
「你該問候一下老首長。」康斌說道。
彭長宜看着他,說道:「我也一直這麼想,但是要說問候,我總感覺有些不夠格。」
「你要是感覺不夠格那我們就更不夠格了。」康斌挪揄道。
彭長宜豈不知他話里的含義,就笑了一下,沒有回擊他。
彭長宜從市委辦公樓走了出來,自從上級明確他暫時主持全面工作以來,他照例在市委會議室開班子會議,而不是把會議地點挪到政府這邊來,而且,照例從那個小門通過。今天走過這道小門後,他才想起往回看了看這道小門,因為彭長宜主持工作以來,除去開會,他基本沒有機會走道小門了,因為市委的人,有事都到政府這邊找他,這道小門,他經過的次數就少了很多很多。此時,他在心裏就有點看不起不走這個小門的徐德強來,不就是一道門嗎?幹嘛要賦予那麼多內容,這有什麼?只是門而已。看來,有的時候,人們內心裏的心門,比現實中的門要難走多了。
他回過頭,差點沒撞在一個人的懷裏,他一愣,一看是小龐。小龐趕忙說道:「您在看什麼?」
彭長宜看清小龐後說道:「你不在工地回來幹嘛?」
小龐笑了,說道:「我是順便看您一眼都不行啊?您也太那個什麼了唄,連回都不讓回了。」
「我那個什麼?」彭長宜沒好氣地問。
「周扒皮唄。」
彭長宜笑了,這段時間以來,他對攤開的工程如博物館和村村通這兩項工程,抓得的確很緊,就連吳冠奇他都訓了好幾次了,吳冠奇因為沙石料供應商出事,致使他的工程不得不停滯了幾天,弄得彭長宜兩次沖他大吼大叫。
回到辦公室,小龐習慣地給彭長宜倒了一杯水,然後用抹布抹去桌子上的水漬。彭長宜說道:「感覺怎麼樣?」
小龐笑了,幾乎每次見面或者打電話彭長宜都會問他這句話,他就笑着說道:「縣長,您都問了我不下一百遍了,以後換句話行不行?見面問候語也要創新。」
彭長宜想了想就笑了,說道:「怎麼,煩我了?」
「哪敢呀?」
彭長宜坐下後,對着電話有些發愣,他不知道是該給丁一打還是該給郄允才打。正在猶豫的時候,桌上的座機響了。
小龐一看就說道:「您先接電話,我去找找齊主任,有事。」說着就走了出去。
他接通了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聽裏面傳來非常洪亮的聲音,:「小彭,你好。」
彭長宜心裏一陣激動,說道:「竇老,哎呀,怎麼是您啊,我好我好,您好嗎?」
「哈哈。我也很好。」
聽得出,老人非常開心。
彭長宜說道:「這段時間太忙,顧不上跟您聯繫,我那天還想呢,等忙過這段,專程去北京跟您匯報工作,另外我們革命歷史文物搜集工作也進展的非常有成效,還想着到您那裏去看看,有沒有黃土嶺戰役的有關資料。」
「呵呵,算計到我頭上了,我跟你,我有,也願意給你們,你就不用客氣了,你們那個博物館是不是快竣工了?」竇老問道。
彭長宜說道:「是啊是啊,快竣工了,現在正在進行內部裝修,接下來就是佈展,準備明年開春就開展,到時要請您老來剪綵。」
「呵呵,那是我的榮幸。」老人謙遜地說道。
彭長宜感到竇老和郄允才的性格有好大不同,跟竇老交談心裏特別舒服,放鬆,跟郄老交談他就緊張,時刻在意他的喜怒哀樂,儘管後來他跟郄允才混得像朋友,但還是很畏懼他,也可能是他跟鄔友福們的關係影響了彭長宜,聽竇老這樣說,彭長宜趕快說道:「您太客氣了,你能來剪綵,是三源人民的榮幸,也是我的榮幸。」
「呵呵,你也太客氣了。小彭啊,前幾天是不是見到我兒子了?」
彭長宜說道:「您的……兒子?」
「是啊,就是在你們三源露了一面的那個指揮打黑行動的姓竇的傢伙。」竇老幽默地說道。
「哦?天哪!您等等,容我好好想想,如果他是您的兒子,那麼我們這裏雲中小學的志願者小竇老師是不是就是您的孫女?」
竇老朗聲大笑:「哈哈,那是一點錯都沒有滴。」
「天,竇老,我親愛的竇老啊,我快暈了,怎麼會是這樣?」彭長宜誇張了自己的驚奇。
「哈哈。」竇老十分開心,說道:「我就知道跟你通話我肯定會非常的開心,哈哈,我跟你說,我這兩個孫女,是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孩子,我大孫女從小跟奶奶長大,有些任性,我這個小孫女從小跟她外婆長大,善解人意,她外婆住在錦安,當年也參加過黃土嶺戰役,是三源縣人,可能受外婆的影響,這個丫頭就對三源山區情有獨鍾,放着省城的工作不干,非得去三源當志願者,不過我們都支持她,她可是經常在電話里跟我提起你啊!還說你是她崇拜的偶像。」
彭長宜趕忙說道:「呵呵,您可千萬別聽她的,她那是言過其實,我怎麼敢當她的偶像啊……」彭長宜本想說她已經有偶像了,但他不了解小竇是否跟爺爺說了褚小強,所以沒敢給她暴露。
「呵呵,聽你這話的意思是她有偶像了?」竇老問道。
「呵呵,我可沒這樣說啊,到目前為止,她還沒跟我正式匯報過,沒有正式匯報的東西我怎麼敢跟您匯報呀。」彭長宜打着馬虎眼說道。
「你們年輕人現在說話怎麼一點都不直率了,呵呵,不管她的偶像問題了,小彭,我今天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還記得春天你到我家裏來,我跟你說起我寫的黃土嶺大捷,被專拍戰爭題材的寧大導演看上,幾易其稿,終於定下來了,準備近期開機,扮演我的演員有了檔期後,馬上就舉辦開機儀式,我跟劇組建議,建議拍攝地點就在三源,甚至黃土嶺,劇組夏天的時候也曾經去三源考察過,另外我的孫女也給我拍回了一些照片,所以,我想在開機前去趟三源,這幾天聽說要拍電影了,心情也格外激動,激動的原因倒不是拍電影本身,是特別想那些犧牲在黃土嶺的戰友們,另外也想實地去你說的那個烈士墳塋去看看,去看看他們,看看那個幾十年來一直為這些戰友們守墓的那個鄉親。」
彭長宜一聽,高興地說道:「太好了!竇老,您能不能跟劇組再建議一下,開機儀式放在三源開吧,這樣我們三源還能沾沾喜氣,現在,三源,太需要好事來提神了,再有,如果選擇在三源,對我們的旅遊工作都是促進啊,我們三源可以給劇組提供一些幫助,甚至贊助。」他狠狠心說了「贊助」兩個字。
「贊助目前倒是不需要,這事我只能說我有建議權,沒有決策權,一切還得聽導演的,不過我可以試試。」竇老說得很客觀。
彭長宜了解竇老的為人,老人家總是這麼謙遜,他只要答應試試,就十有八九,他激動地說道:「太感謝您了,我高興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哈哈,你一句也沒少說呀?」竇老開心地笑了。
彭長宜說道:「哈哈,我這不是見着您了嗎?您什麼時候來?我去接您。」
「這個問題不麻煩你,我到時就自己去了,我想問問那裏的氣候如何?」
「山裏的氣候肯定會比北京要低,平均低十來度那樣,如果北京現在是二十五度,那麼我們這裏就應該是十五六度。」彭長宜說道。
「另外,我還想問一個問題,你們那裏現在怎麼樣?」
彭長宜知道,他指的是三源的現狀,就說道:「目前幹部隊伍基本穩定下來了,但是缺員很多,我現在我一開會就寒心。」
「寒什麼心?」
「人不全,能不寒心嗎?」
竇老說道:「上級很快就會給你們配備齊幹部吧?」
彭長宜說道:「其實,上級只能配備縣裏的,中層缺員很多,不過就是現有的這些人干工作倒也夠用,就是看着心裏沉重,不是滋味。」
竇老說道:「你的心情我理解,當前,要保持隊伍的思想穩定,工作照常繼續運轉,不能停滯,只能向前,你只要做到這一點就很好了。」
「嗯,現在已經正常了,開了兩次全體會議,反覆強調了幾次,目前工作再繼續往前走,還沒有出現停滯的現象。您大概什麼時候能來?」
竇老回答道:「爭取下周,還有,小彭,我的小孫女在你們那裏做志願者,這個孩子不願回來,她說跟你有約定,只要你把他們學校通往山下的路修好,她就留在三源,是嗎?」
彭長宜一聽,不由地「哈哈」大笑,說道:「是有這事,不過我不是為了跟她打賭才修的路,是因為她組織孩子們畫了那裏的風景畫,正是因為那些畫,我才知道了山上有那麼一片美麗的風景,所以,就將那裏定為一個旅遊景點,才臨時決定修的這條路,這條路是在年初政府工作報告定的幾件大事之外,如果承建方不墊資的話,我們目前可能都沒有力量修。不過說起來,還是跟您孫女有關。」
「哈哈,我很喜歡你們年輕人這股朝氣,說干就干。小彭啊,我兒子去三源沒有多少人知道吧?」竇老似乎有一種擔心。
「目前就我和公安局局長還有一個刑警知道,那個刑警和小竇也是很不錯的朋友,公安局局長是否知道我不確定。」彭長宜沒敢說小強和小竇目前是什麼關係。
「那就好,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還是很擔心我的小孫女的,人老了,當年那些豪氣都沒了,你別笑話我。」竇老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個,您放心,我下來會做一些工作,讓他們注意保密。」彭長宜說道。
「好,拜託你了。」
「這是我該做的,您放心。」
放下電話,彭長宜高興的直拍巴掌,如果能在三源舉行開機儀式,那對三源的旅遊絕對是一件大好事!
想着想着,他就拿起了電話,猶豫了半天,才撥了一個電話號碼,半天,才有人接電話:「您好,我是三源縣的彭長宜,請問,郄老他在家嗎?」
「哦,他……」接電話的是一位婦人的聲音,語氣有些遲緩。
「他怎麼了?」彭長宜着急地問道。
對方打起精神說道:「我是他家的保姆,你是不是三源那個縣長?」
「是啊,是啊,阿姨您好,郄老他在家嗎?」彭長宜聽聲音覺得應該叫阿姨。
「我是他家保姆,郄老他病了,現在在醫院,好幾天了。」保姆憂心忡忡地說道。
「哦,阿姨,嚴重嗎?」
保姆嘆了一口氣,沒有正面回答,說道:「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我沒有什麼具體的事,就是有段時間不跟他聯繫了,想問候一下他老人家。他夫人在家嗎?我跟她說兩句話也行。」
「他夫人……你真不知道?」保姆問道。
「阿姨,我什麼都不知道,好長時間不跟郄老聯繫了。」
「唉,她和孩子走了,離開這個家了……」保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走了,和孩子,為什麼?」彭長宜吃驚不小。
「唉,我說得太多了,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就掛了,該去燒飯了。」說完,就掛了電話。
「阿姨,阿姨……」彭長宜叫了兩聲,對方還是掛了電話,直到傳來「嘟嘟」的忙音,他才放下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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