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武榮培的電話後,彭長宜皺緊了眉頭,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是古卓那邊出了事。彭長宜知道,以古卓從事的工作和背景來分析,她如果出事就不會是小事,牽扯到了王圓,如果王圓被查出問題,那麼最後肯定會連累到部長。想到這裏,他的心又揪緊了,再次把電話打給了部長,這次部長接通了。
沒有任何的鋪墊,彭長宜急切地說道:「我說您只管聽着,情況我都知道了,也打聽了一下情況,是南邊小卓……」彭長宜只說了「小卓」,就沒再往下說,畢竟褚小強在跟前,再有,也沒必要深說,只要一提小卓,部長自然會心知肚明,因為當初他就擔心古卓幫王圓辦一些不該辦的事。
顯然,王家棟沒有意識到,他愣了一下,只說了一個字:「哦——」
彭長宜又說:「您別急,竇老在我這裏,我安排一下,馬上就趕回去。」
王家棟「嗯」了一聲,就默默地掛了電話。
彭長宜見部長掛了電話後,才合上自己手裏的電話,他默默地看了看褚小強,說道:「小強,我有個朋友,可能被牽扯到了羅湖海關的一個案子裏去了,聽說是省廳來人協助的,你要是能幫忙打聽一下就幫忙打聽一下。」
褚小強說:「是哪兒的?叫什麼?」
「亢州的,叫王圓。」
「哦,是不是亢州賓館酒店的那個王圓?」
「是的。」
褚小強說:「我認識,我去亢州,小樂請我到那裏吃過飯,他敬過我酒,他父親是政法委書記。」
「是的,他父親是我的老領導,有些情況他父親打聽起來不太方便。」
褚小強說:「我明白,我想想辦法吧。」
「你先別問小竇的父親。」彭長宜囑咐道。
褚小強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我明白。」
彭長宜又說:「吃完飯我要回去,竇老如果今天不走的話你要陪着他。」
「好的。」褚小強答應道
彭長宜強迫自己,集中精力,陪着竇老吃完了午飯,他又陪着竇老進了房間,跟竇老說道:「竇老,您休息會,我得跟您請個假,我家裏有點急事,必須要回去,您多呆兩天,明天我就趕回來,我還有許多想法沒跟您匯報呢?」
竇老笑着說:「我看出來了,儘管你極力裝作鎮靜,你出去接了那麼久的電話,我就知道你有事。你不要管我,我有個習慣,就是中午吃完飯後必須眯一會,我眯一會兒就回北京,你有事你就去忙,千萬別考慮我,我現在是閒人廢人一個,就不能拖你們的後腿了,至於你有些想法想跟我磨叨,完全可以給我打電話,隨時隨地都可以,我呢,雖然老了,但是願意跟你們這些有思想的年輕人聊天,所以,我歡迎你們給我打電話,談一些你們的思想和理念,也讓我這老朽之人,向你們學習。」
竇老的話說得很真誠,也很實在,彭長宜和褚小強聽了以後感到了老人達觀的胸懷,十分可敬。彭長宜說道:「北京沒有要緊的事,您就多呆兩天吧,我明天早上趕回來陪您吃早餐,我帶您去吃我們家鄉是驢肉燒餅。」
竇老笑了,說道:「好了,你趕緊去辦你的事去吧,別管我了。」
彭長宜說道:「那行,小強,爺爺就交給你和小竇了,等爺爺睡着後,你跟司機把爺爺帶來的車加滿油,把車洗乾淨,有什麼事找老康,老趙都行。」
小強點着頭,說道:「您放心吧,趕緊回吧。」
彭長宜跟竇老告別後,又囑咐了康斌和趙豐,最好不讓老人走,如果他堅持走的話,就做好路上的準備工作,包括帶夠路上喝的熱水,準備好路上吃的點心和糖果,因為老人有低血糖的症狀,還細心地安排好給老人帶上一些莜麵等土特產。彭長宜一一交代好後,才坐上老顧的車,急忙回亢州了。
路上,彭長宜的電話不斷,大部分都是他打給別人的,所以的電話內容,都是一個中心議題,就是為了王圓的事。這期間,他接到了寇京海的電話。
寇京海在電話里說道:「長宜,在三源嗎?」
聽口氣,寇京海不像跟他侃山,少有的認真和嚴肅,彭長宜就知道有可能他聽說了王圓的事,就說道:「沒有,我在回家的半路上。」
寇京海一聽,彭長宜不晌不夜的回來,肯定也是聽到了什麼消息,就說道:「小圓的事你聽說了?」
彭長宜說道:「是的,你也聽說了?」
「嗯,我剛剛聽說,就給你打電話了。」寇京海說道。
「怎麼?消息傳播的這麼快,範圍大嗎?」彭長宜有些緊張,因為消息傳播的越快,對於雯雯的行動就越不利。
寇京海說道:「目前範圍不大,我是聽韓冰的秘書小康說的,小康也是聽見韓書記打電話才知道的。」
儘管現在知情範圍不大,但彭長宜知道,這種事,傳播的會很快,興許到了明天早上,亢州中層以上的幹部們就知道的差不多了。想到這裏,他就說道:「老寇,你就是不給我打電話,我還想找你呢。」
寇京海說道:「長宜,你說吧。」
王圓出事,某種程度上就等於王家棟出了事,王家棟和這些人都是息息相關的,所以,他們似乎都警覺機敏起來了,彭長宜說有事找寇京海,這已經 在寇京海的預料之中。
「你們單位是不是在王圓的酒店簽單?」
「是的。」
「是不是還有沒結的賬?」
「有,但是不多,以前我們都是半年給他結一回,但是最近有小半年的時間了,王圓追款追得的比較緊,幾乎月月都來要賬,我就有些生氣,甚至一些客飯故意不安排在他那兒了,沒有結的賬,也就是兩個月不到。」寇京海說道。
「老寇,不管怎麼樣,你想法子把飯費給他結清,這會是用錢的時候,別說還欠他的,就是不欠他的,我們也要幫助想一些辦法。」彭長宜說道。
寇京海說道:「長宜,我寇某混蛋是混蛋,但是誰遠誰近還是明白的,你放心,我馬上就安排人去辦這事。」
「另外……」彭長宜又加重了語氣說道:「你還要跟黃金和林岩還有姚斌等幾個不錯的弟兄們通個氣,爭取最快一兩天把飯費結清,記住,錢能不過賬就不過賬,如果必須過賬的話,也要有雯雯在場,也就是說把錢先給雯雯,然後讓酒店先給你們打個欠發票的欠條。」
「長宜……真的有那麼嚴重嗎?」寇京海說道。
「不管嚴重不嚴重,也要把賬給人家結了,無論事情大小,這個時候肯定也是砸錢的時候,你讓部長去哪裏找錢?」
寇京海說:「你說的對,我馬上給他們幾個打電話。另外,你說是把部長約出來還是咱們去找他?看看有什麼事能幫上忙?」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我回去後再給你聯繫吧。別的我想咱們幫不上什麼忙,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回款。雯雯快生了,唉,正趕在這個節骨眼上……所以,咱們兄弟們能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就不為過。」
寇京海說:「過不過的還怎麼着?反正我也到頭了,就這麼兩下子了,扯蛋。」
彭長宜囑咐道:「該注意還是要注意,好了,就這樣。」
亢州,經歷了鐘鳴義和韓冰之後,原來樊文良王家棟提拔起的這些人,幾乎沒有進步的,還都在原地踏步,似乎這也是官場常態,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寇京海、姚斌、黃金等人都是中層一把手,他們單位的這些客飯都是在王圓的酒店簽單,眼下,王圓出了事,錢,就成了唯一消災免禍的工具。所以,彭長宜就想通過這些人的影響,把各科局委辦欠的飯費收上來,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彭長宜分析過,目前欠王圓飯費住宿費的主要就是兩大塊,因為王圓只容許各個職能部門和政府簽單,其它任何人來吃飯都是現款結賬。各科局委辦的飯費佔有很大比重,也是回款風險最大的一部分,因為政府的簽單都是從承包費或者其它的費用中抵頂的。自從王圓接手這個賓館以來,從江帆開始到現在,這幾年的累積,政府簽的單每年都超出王圓的承包費用,細算下來,政府已經早已預支以後好幾年的承包費了。
今年元旦期間,還是彭長宜給王圓出的主意,讓王圓去跟市政府談判,把這塊地方連同賓館、酒店作價抵頂給王圓。其實,王圓早就有這個想法,他跟各個去催要飯費,唯獨不去跟政府催要,彭長宜的建議,和他的心思一拍即合。只是這個主意當時王家棟不支持也不反對,他只是囑咐兒子不要和政府太計較,那個年頭,地皮還不值錢,王圓當下就找書記和市長,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就拿下了這塊地皮,經過半年時間的運作,這塊地皮剛剛辦理完過戶手續,王圓成了這塊地皮名正言順主人。後來,也正是酒店這塊地皮,才沒使王圓真正趴下,也為日後王圓東山再起奠定了資本基礎。
安排完這一項事宜後,彭長宜多少鬆了一口氣,他忽然想起寇京海說,最近半年的時間裏,王圓跟他要賬要的很及時,幾乎月月都要結飯費,他突然想到,是不是王圓已經預料到自己會有今天?他也在提前做着準備?那麼,是不是他半年前,或者從賈東方被擊斃後,他就有了某種準備?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太好了,最起碼,王圓進去了,飯店關張也好,承包經營也好,王家的日子不會太難過。如果雯雯能拿到賬戶上的錢,就不至於被全部沒收,甚至還可以用這些錢退賠。只要有錢,一切都有可能。
想到這裏,他不由的有了某種驚喜,心想,如果真的如自己想的那樣,那王圓也夠賊的,不過,他此時是多麼的希望王圓已經做了這些個「賊事」,已經有了某種打算啊!
想到這裏,彭長宜為了驗證自己的推測,他又給黃金打了電話,黃金說道:「長宜,發生了什麼事,剛才京海給我打電話,問我還欠王圓多少飯費,他讓我儘快給王圓結清,我問他,你管這事幹嘛,沒想到他還跟我翻了,說欠賬還錢,天經地義,王圓現在急需錢用。這東西,真是狗慫脾氣。到底是怎麼回事?」
彭長宜說道:「老兄,我給你打電話也是想說這事,其它的你先別打聽呢,你先把飯費給他結清,你到底還欠他多少飯費?」
「我上個月已經給他全部結清了,他現在每個月都跟我要賬,追的特別緊。」黃金不滿地說道。
彭長宜說道:「我知道,你想辦法,克服困難,儘量今天不超過明天上午,把飯費給他的全部結清,他現在的確遇到了困難,急需用錢。不管你還欠他多少,哪怕幾千幾百,都還清他吧。」
聽彭長宜這樣說,黃金就不好再問下去了,他說:「我馬上安排會計去給他結賬。」
「另外,老寇跟你說了嗎,結賬的時候你把錢給雯雯的事?」
「說了,長宜,到底出了什麼事?」
彭長宜說:「等我回去再細說吧,我在半路上呢。」
彭長宜無需再去問別人了,他知道,王圓的確是有所準備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最起碼在經濟上,王家還不會太糟糕,但是,王圓的問題一旦查實,退賠也會是一大筆錢。只是,這些錢提前從賬戶上弄出後交付以後的費用,比如退款等,也比趴在賬戶上被動地當做非法所得被沒收的好。這樣,不但能爭取從寬處理,還能當做活動經費,總比手裏沒錢強吧,再說雯雯馬上就要生產,王家將會有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來,只是,部長千萬不要受到什麼連累,只要王家棟不倒,王圓就會有希望。
彭長宜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心裏非常清楚,官場上無小事,任何一件事,其效應都有可能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氣象學家洛倫茲早就說過,南半球某地的一隻蝴蝶偶爾扇動一下翅膀所引起的微弱氣流,經過一定的時間,在其他因素的參與作用下,幾星期後可變成席捲北半球某地的一場龍捲風,後果極其嚴重。我國古代哲人早就意識到微小的改變會對未來有很大的影響,部長也總是說:善終者慎始,謹小者慎微。
「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法律原則,只適用一般領域裏的刑事案件,但在官場上,卻從來都是一人做事無數人都會受到牽連。所以,王圓出事,勢必殃及到父親王家棟,因為,一定會有一些其他因素的參與也作用,如果再遇上個把別有用心的人做文章落井下石的話,那麼,王家棟的位置岌岌可危。
彭長宜不敢想下去了,越往深處想,他就越發的脊梁骨冒冷氣。如果樊文良在可能情況會好些,可是,樊文良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了。
彭長宜沒有讓老顧回家,他囑咐老顧自己照顧自己,無論吃喝還是住宿。他下了車後,沒有急着去找部長,而是給雯雯打了電話,一會,雯雯便下來了,手裏拎着一個大包。裏面鼓鼓的,彭長宜知道,肯定是她拿到的現金。
見到雯雯的一霎那,彭長宜的心更揪緊了。雯雯的臉浮腫的幾乎走了樣,腳上只能穿着大號的拖鞋,大腹便便,眉宇間鎖着憂慮和擔心,她見到彭長宜後,眼睛露出了希望的光,說道:「彭叔兒,您可回來了。」說着,就把彭長宜領進了一樓自己的休息間,她不等彭長宜落座,就有些急切地說道:「彭叔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找不到王圓,手機沒開機,服務員說他跟着幾個生人走了,連車都沒開?我下午也不敢去找我爸,只是做了這一件事,就是不停地拿錢、支錢。彭叔兒,告訴我,王圓是不是出事了?」
彭長宜沒有立刻回答雯雯,說道:「你先坐下,跑上跑下的肯定也累了。」
雯雯的確很累,說話都有些氣喘,她坐在沙發的扶手上,看着彭長宜,眼裏就有了不安。
彭長宜沒有立刻告訴她王圓的事,而是說道:「你先告訴我,你拿到了多少錢?」
雯雯想了想,說道:「包括財會室的現金和從銀行支走的錢,有七十多萬。」
彭長宜皺了一下眉頭,說道:「金盾公司的賬上只有這麼點錢嗎?」
雯雯生氣地說道:「是的,就這麼多,會計說他知道的這兩個賬戶幾乎就沒有什麼錢。這個會計是新來的,剛來也就是一個月,公司的許多賬目她根本就不清楚,而且她早就不想幹了,她清楚的只是員工的工資和欠別人的錢,其它的一概不知,我真奇怪,王圓從哪兒找來這麼一個糊塗蛋,一問三不知,居然還給她開着高工資?」
彭長宜聽到雯雯的抱怨後,心裏有了底,無疑,王圓已經提前處理了一些事情,頻繁地換會計,賬目故意弄得一團亂麻,甚至賬目不全,這是許多人慣有的手段。他說道:「你說這個會計剛來一個多月?而且不想幹了?」
雯雯說道:「是啊,她說金盾的賬目沒法管,半年的時間裏,加上她就換了四個會計,許多賬目弄得亂七八糟,無頭無緒,該有的賬沒有,不該有的沒用的賬到好多,根本就不像一個公司的樣子。自從去年老會計走後,王圓就一直在為會計發愁,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會計,給我的印象是天天都在發愁沒有好會計,賬目一塌糊塗。他為這事都愁死了。」
彭長宜的嘴角勾了一下,沒有點破,就又問道:「雯雯,你還有幾天生產?」
雯雯說:「我還有三天就到預產期了,本來今天下午準備去住院着,現在我也找不到王圓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彭長宜還是沒有急於回答她,就說道:「那七十多萬塊錢你是寫的自己的名字嗎?」
「不是,我寫的我姥姥的名字。」雯雯說道。
「除去會計外,還有誰知道?」
「沒人知道,您不是說不告訴任何人嗎?」
彭長宜點點頭,看了一眼她手裏的包,說道:「這裏面是錢嗎?」
「是,這是賓館和酒店這幾天的營業收入。」
「有多少?」
「三十多萬。」
彭長宜說道:「這部分錢你先拿着,讓會計把該發的工資算出來。記住,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酒店還是賓館,只許進,不許出,停止一切採購,除去員工工資,不往外支出任何錢。」
雯雯點點頭,說道:「我跟他的助理說了。」
「另外,」彭長宜又說道:「他那個助理你抽時間找他單獨談一次話,鑑於你目前的身子,有些事你需要他的支持。」
雯雯的臉色凝重起來,她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多年的機關生活的歷練和家庭的薰陶,已經讓雯雯成熟了不少,儘管她一直對王圓有某種擔心,儘管眼前的事讓她知道,這種擔心有可能已經發生了,但是,她仍然沉着地說道:「彭叔兒,別吊着我了,您就告訴我吧,對於發生的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從我被綁的那天起,我就一直不踏實,相信我,我能面對一切。」
儘管雯雯說得很平靜,似乎她已經做好了接受最壞消息的準備。
彭長宜低下頭,想了想,說道:「雯雯,不是彭叔兒我吊着你,是實在有比你知道真相更緊迫的事,好在你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你拿到了一部分錢,這我心裏就踏實了不少,你馬上要生產,孩子需要錢,所以我才着急讓你先去辦錢。有可能過了今天,所有賬上的錢就不再姓王了。」
雯雯的臉漸漸白了,她的手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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