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哈哈大笑,跟老吉說道:「您這一手不靈,在這裏不管用,要因地制宜、因人而異,虧您老還是帶兵的出身,連這道理都不懂。」
老吉就哈哈大笑,跟娜娜說:「你爸爸,狡猾狡猾地。」
原來,吉主任有一個十多歲的兒子,這個小傢伙是出了名的淘氣,三天兩頭被學校請家長,叛逆心理特別強,大家都跟他叫淘淘,有一次,彭長宜看見他後問道:「你是淘淘?」
小傢伙知道這個名字是自己的外號,就反感地說道:「你才是淘淘呢!」
「哦?要麼,你就是齊天大聖?」
「你才是齊天大聖呢!」
彭長宜笑了,繼續說道:「你是豬八戒?」
「你是豬八戒!」小傢伙棱着眼說道。
彭長宜壞壞地一笑,緊接着說道:「你是吉永全?」
吉永全是吉主任的名字。
小傢伙不耐煩了,也有點火了,沖他瞪着眼說道:「你才是吉永全呢!」
他這句話,逗得周圍人哈哈大笑,從此,這句話就傳開了,有的時候,彭長宜再見了他,仍然會這樣逗他:「你是吉永全?」,「你才是吉永全呢!」小傢伙必是這樣的答覆。
有一次當着吉主任,彭長宜逗完小傢伙後,吉主任跟兒子說道:「傻兒子,我才是吉永全,是你的爸爸,他不是!」
周圍的人更是哄堂大笑。
後來,這句話成了基地的名言,被廣為傳頌。有一次彭長宜在營區跑步,跑到了家屬區那邊,正好看見一個女人領着「淘淘」溜小狗,彭長宜就知道這是吉主任的愛人,就停下打招呼,吉主任的愛人知道他是彭長宜後,就說彭長宜是個「壞兄弟」,總是逗她兒子冒傻氣,等彭長宜把這話跟吉主任學舌後,吉主任哈哈大笑,說道:「你就是壞兄弟,你想想,以後她再出門,額外多了一個打假的任務,這都是你找的事兒,沒踹你一腳已經給你留了面子了。」彭長宜一聽,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帶着娜娜來到機關,齊祥隔着窗戶就看見了縣長的車就過來了,他就走出辦公室,當他看到彭長宜從車上抱下一個穿着乾淨公主裙的孩子下來時,就迎了過去,彭長宜指着前面的齊祥,彎腰跟女兒說了一句什麼,女兒就脆生生地叫了一聲:「齊大大好。」
齊祥說道:「好,你好,你是不是叫娜娜?」
「是。」
「真乖,你好漂亮!」
娜娜聽了,高興地笑着。
齊祥說:「是不是家裏沒人帶了?」
「是啊,她媽去南方旅遊,我只好把她帶來了。」
齊祥就跟着彭長宜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小龐正好剛剛搞完衛生,見進來一個小姑娘,就瞪着眼睛說道:「娜娜來了?」
「小龐叔叔好。」娜娜認識小龐,小龐去過她家。
小龐就接過娜娜的手,讓娜娜坐在沙發上,然後回屋給娜娜打開一瓶酸棗汁,放在娜娜跟前。
娜娜說:「我自己帶着水呢。」
彭長宜問齊祥:「見着孫老闆了嗎?」
彭長宜走時,把羿楠給他的那封信交給了齊祥,讓齊祥秘密去調查一下這封信的情況。他之所以這樣信任齊祥,也是經過較長時間的觀察和考驗的結果。
齊祥,跟葛氏兄弟沒有半點的瓜葛,反而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一直有自己的看法,這從他處理徐德強一些善後的事項就能觀察出來,另外,齊祥對鄔友福也是敬而遠之,他的這種做派也影響了下邊幾個跟他有交情的人,比如趙豐、梁青河等,而且,齊祥做事穩重,不露鋒芒,彭長宜也就給予了他充分的尊重和信任,儘管政府這邊有秘書長,但是彭長宜對這個秘書長根本就不信任,只是一些例行的公事交給他辦,在中國現有的體制中,權力機關領導的因素是最大的因素,所以,領導賦予你多大權力,你就有多大的權力,反之,則小。領導的信任,決定了你在機關中的位置,儘管政府這邊不是鐵板一塊,但是彭長宜的權力還是有威嚴的,所以,齊祥也就成了彭長宜的心腹和大內總管。
齊祥說:「您走了後,我就按您給我的電話號碼,秘密約見了他。我們談了很長時間,他說的跟信里反應的一樣,招拍掛那天,那些來自外地的老闆,的確都接到了這樣的紙條。」說着,他就從兜里掏出一個折着的信封,起身遞給了彭長宜。
小龐見他們在說重要的事,就領着娜娜去了他的辦公室,一來免得別人突然打擾,二來也防止別人偷聽。
彭長宜看了信封,從上面的字跡中,顯示的是外地地址,打開,從裏面抽出一張字條,這是一張普通的白紙,上面赫然寫着幾個紅色的大字:你哪只手舉牌就剁你哪只手!!!
彭長宜看了一眼齊祥。
齊祥說道:「這是後來一個外地老闆寄回給孫老闆的。」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現在那個礦怎麼着呢?」
齊祥說「要死不活地維持着呢,礦工也被挖走了不少,孫老闆說,建國集團對匯鑫鐵礦實行的是圍城策略,坐等匯鑫彈盡糧絕後主動上門,但是孫老闆表示,就是一分錢不賣,拱手送給別人,也不會讓建國集團佔到便宜。現在的問題是,別人誰都不敢買這個礦,孫老闆甚至說,他們幾個股東也商量好了,到了大撤退那天,就是把礦炸了,也不會留給這幫地痞流氓。」
彭長宜聽了,琢磨了一下,說道:「你這樣,告訴孫老闆,別正面和他們發生衝突,有什麼事找有關部門解決。」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彭長宜自己都感到了這話是是那麼的輕飄飄的沒有分量。
齊祥說:「我也是這樣說的,他說你們當地的有關部門就是黑幫集團的保護傘,我說你千萬別這樣說,你這樣說就是打擊了一大片,他說,前兩天公安局的來檢查,連他們通過正常手續領來的炸藥都給沒收了,最後礦上好說歹說給剩下了一部分,他說,管礦的土地部門和公安部門,都是一家開的,三源,沒有說理的地方,反正他們幾個外地股東已經商量好,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老齊,這樣,你別出面,讓小龐去找羿楠,給他們滲透一下,鑑於三源目前這種現狀,他們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往上反應,這樣……有些事可能上邊一施壓,咱們底下也好操作。你知道,我這樣說,嗨,也是迫不得已,這也很違背我做人的良心和準則,但是沒辦法,有的時候,即便是我親自去處理,也未必能達到很好的效果,而且……我總不能陷在這件事上吧,三源,還有比這件事重要百倍的,比如我們的旅遊經濟,我們的富民大道,等等……」
「縣長,您別說了,我都理解。」齊祥有些激動,他說:「我擔心您會埋怨我,所以沒敢跟您匯報,用不着羿楠,我已經這樣做了……我當時也是考慮到了政府的難處,考慮到了許多,就像您說得那樣,我們還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但是,我也沒有跟他明說,只是稍微點撥了一下,因為,三源目前就是這種狀況,既然他知道有關部門都是黑幫的保護傘,那麼也就知道有關部門是保護不了他的,所以,他下一步就會往上反映,其實,我這樣做了,也是自責了一個晚上,我跟您的心情一樣,所以,求您什麼也別說了,您根本就不知道這事。」
彭長宜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的心情也很沉重,按說,一個地方有越級上訪告狀或者反應問題的,都會給上級部門造成這個地方政局不穩定的印象,作為一個地方政府的一把手,自己處理不了的事,居然慫恿下邊去往上反映,的確是於黨性、原則和身份有些不符,但是,眼下,憑彭長宜的力量,有些現狀是改變不了的,有的時候,一些下九流的手段反而會派上用場,就如當初周林被選掉一樣。政治,有時也是需要這樣下九流的手段的,只有這樣,才能達到目的,但這算不上陰謀。
彭長宜的非常之舉,此時也是無奈之舉,他來三源,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來的,就像卞之琳詩里寫的那樣,被人輕輕一投,就投到了這個地方。起初,他對三源沒有規劃,對自己也沒有規劃,但是,隨着自己對三源了解的越來越多,他也逐漸愛上了這裏,覺得在這裏有更廣闊的舞台,有着太多的工作需要做,他有時甚至慶幸鄔友福這幾年沒有做什麼事,他只抓了礦山經濟,卻忽視了旅遊經濟,這就給他留下了很大的空間,讓他有了自己施展抱負的舞台。
但是,三源的情況太過複雜,複雜的超乎他的想像,尤其是鄔友福在這裏主政多年,各種關係盤根錯節,甚至手眼通天,所以,短期內,他是不能在三源吹起春風的,只能潤物細無聲,一點一點的滲透,慢慢地把自己融入到三源,滲透到三源的每根神經里。
儘管錦安高層希望他的到來能改變三源的一些政治局勢和面貌,但是他並沒有燒三把火,處理完礦難事故後,他就不聲不響起來,把三源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以及風土民俗潛心研究了遍,才提依託自然資源,發展紅色旅遊的戰略思想。
還好,由於他避開了礦山,安心抓旅遊建設,他的這個主體思路,得到了鄔友福的支持,以至於後來寫到了政府工作報告中,才有了三源旅遊總體規劃綠皮書,才有了訪問老革命以及現在正在進行的博物館建設和一系列的修路鋪橋等等舉動。
這讓開始對彭長宜抱有很大希望又深深失望的人,多少又看到了一些彭長宜傳說中的風采,但是,人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幹事的縣長,並沒有看到他向邪惡勢力開戰的縣長,甚至有些人認為,他來三源就是幹事,就是要政績來了,並不想跟鄔友福公開對決,甚至鄔友福自己也這樣認為,彭長宜抓點政績很快就會走人。
但是,事情遠沒像人們想像的那麼簡單,甚至都超出了彭長宜的預料,那就是大水衝出了三源原有的罪惡,這使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這已經觸碰了他的底線,燃起了他的鬥志,於是才有了彭三條,才有了和鄔友福權力集團的分歧。
就像一個硬幣都有兩面一樣,他和鄔友福產生了分歧,周圍卻迅速集攏起另外一股勢力,這股勢力始終在三源沒有公開抬頭過,甚至沒有見過天,彭三條出來後,讓這些人看到了希望,有的就公開支持彭長宜,包括眼前的齊祥、小龐,甚至羿楠、趙豐等人 ,似乎他就是高舉大旗的人。
彭長宜深深知道,鄔友福集團是不容任何人冒犯的,會想盡一切辦法應對他,所以,他必須做到有禮有節,不能有半點的閃失,翟炳德把他叫去訓話,似乎向他明確了態度,但是他知道,自己儘管是桿槍,但也要當自己的槍,在什麼情況下拉栓,什麼情況不拉栓。所以,多方的形勢不容他掉以輕心,有些非常手段也是要用的。
開始的時候,彭長宜的確像鄔友福想像的那樣,抓點政績就走人,因為這也是部長給他規劃的。說是政績,其實也是改變三源貧困落後面貌的惠民政績,那個時候,他時常被自己心目中的新三源激勵着,鼓舞着,但是他知道不能急於求成,更不能光靠熱情和激情做事,一個政治家如果只靠激情和熱情做事,那是要犯大錯誤的,他必須要講究策略。
有人說,政治的全部智慧在於圓滑,在於它是藏着鋒芒的世故,在於保存實力積蓄力量。他開始也是這樣做的,只是老天想進一步考驗他,加大了他履政的難度,並不想讓他當個太平官。面對這方方面面複雜嚴峻的形勢,他必須要調動自己所有的智慧,精心謀劃,來應對一場即將到來的「白刃戰。」
其實,陰謀和陽謀的最大區別就是你的出發點是什麼,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也就是說你代表的究竟是誰的利益?就連偉大領袖都說: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對於這句話,彭長宜始終都有自己的理解。政策層面上的東西大家都懂,肯定是利國利民的,那麼為了實現這些利國利民的政策,有的時候在貫徹執行中也是需要一些策略和手段的,但是這些策略和手段絕對指的不是陰謀,彭長宜始終認為偉大領袖這句話是統領全局工作、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想想我們奪取政權的前前後後,無論是政治上的還是軍事上的,也只有他老人家把策略運用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即便他老人家離開這麼久了,許多凝聚着他思想和智慧的話語,在今天,仍然具有指導作用,尤其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更是這樣。所以,彭長宜是非常崇拜這句話的。
他看了一眼齊祥,齊祥也跟自己有同樣的自責之心,就苦笑了一笑,說道:「唉,滿肚子苦水跟誰說去啊?」
齊祥說:「不能說,有些事一輩子都不能說。」
「是啊,老齊,你方便的時候把這個紙條給刑警隊的褚小強。」
齊祥立刻警覺起來,說道:「給他幹嘛?他可是褚文的兒子?」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知道他是褚文的兒子,你別忘了,當初許多進步青年都是叛離了家庭走上革命道路的。儘管這個比喻不準確,但是我們不能唯家庭論,出身論,成分論。」
齊祥沒想到彭長宜居然給褚小強這麼高的評價,儘管他無法做到完全信任褚小強,但是他相信彭長宜,因為,彭長宜絕非等閒之輩,既然他都信任褚小強,自己也就沒有什麼理由不信任他了,聽了他的「三論」,齊祥笑了,說道:「難道此時您還這麼輕鬆、幽默,好,那封信也給他嗎?」
「都給他吧。」彭長宜說道。
「用說什麼嗎?」
「不用,什麼都不用說,但是注意別在光天化日之下給他。」彭長宜依然是這樣的囑咐,的確,他可是不想什麼事都沒做就被人盯上,就被別人扼殺在搖籃中。
「明白了。」
到了整合這些資源和力量的時候了,彭長宜又說道:「另外,你抽時間給我約下李勇,我跟他私下談談。」
「好的。」
彭長宜看了一眼秘書放在桌子正中位置上的文件夾,他就拿了過來,看了起來。
齊祥說道:「縣長,您晚上有安排嗎?」
彭長宜發現齊祥還坐在沙發上,沒有走,就知道他還有事,就說道:「怎麼,你有事?」
齊祥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有人想請您吃頓餃子,都跟我說了無數次了。」
彭長宜抬起頭,笑了一下,說道:「誰呀?這麼神秘?」
齊祥笑了笑說:「是老徐家的。」
「哦?」彭長宜合上文件夾,說道:「為什麼?」
「她托我轉告縣長,感謝您對他們一家的幫助和照顧,所以,晚上她想請您吃個便飯,正好今天他兒子也回家。」
自從上次彭長宜跟齊祥說了要給徐德強妻子安排工作的事後,齊祥反覆考慮給她安排到什麼單位合適,原先考慮過新華書店和圖書館,但是老徐的妻子都不太感興趣,最後,齊祥找到現在教育局的局長,也是自己的老同學,讓他幫忙安排一個既清閒,又不太沉悶的工作,老同學就想了想,說到縣一中圖書館館怎麼樣?齊祥感覺這個工作不錯,回來一跟老徐的妻子一說,她非常滿意,說,跟孩子們打交道好,不孤獨,有樂趣,這樣,她就順利上班了,而且校領導對這位前任縣長的妻子也比較尊重,她的精神狀態好了許多,這才有心情要請彭長宜吃飯。
彭長宜發現,齊祥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有些閃爍,就笑了一下,說道:「徐嫂在那兒工作怎麼樣?」
齊祥說:「我聽說她非常認真,也很開心,校領導和學生們對她反應很好。」
彭長宜的臉上露出了笑紋,說道:「老齊啊,我們總算辦成一件事,了了一份心愿了,謝謝你啊!」
齊祥說:「謝我什麼呀?我也是打着您的旗號去做的,不然我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再說,我們辦成的可遠不止這一件事,您來了以後,旅遊總體規劃、修路鋪橋、建博物館……」
「嗨嗨嗨,別到歌功頌德的時候呢,那都是咱們應該乾的,你把咱們應該幹的事也拿出來歌頌,臉紅不?」彭長宜打斷了齊祥的話說道。
齊祥想了想,不解地說道:「照您這說法,我們幹什麼都是應該乾的,都是份內的事,怎麼總算辦成一件事了呢?」
「我是說對老徐一家。」
「對老徐一家您也盡了心,費了力,從他烈士稱號的追加,到眼下,如果沒有您堅持,恐怕到不了這種地步。」
「那都是你們影響的我,是你們的功勞,從你們對老縣長的感情中我看出,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人,再說了,你們才是具體辦事的人,是跑腿的人,沒有你們的幫襯,我彭長宜是做不成事的,我和徐嫂都應該謝你們才對。」
齊祥笑了,說道:「咱們這是幹嘛呢?互相客套起來了,您也別謙虛了,反正您今晚不去,我和小龐還有羿楠是吃不上這頓餃子的。」
「羿楠?怎麼還有她?」彭長宜皺着眉問道。
齊祥笑了,說道:「如果她不去,徐嫂一個人忙活不過來,尤其是包餃子這個活兒。」
聽說有羿楠,彭長宜就有些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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