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當時說:「修,肯定會修,並且已經納入了政府規劃中。但這不該作為你留在三源的條件,你如果想走,就是修了馬路也會走,你如果想留,就是沒有馬路也想留。」
當時說得小竇「咯咯「笑,說她只希望用這樣一種方式,能為雲中小學做點什麼。
另外她還告訴彭長宜,即便是要到別處參加工作,她也會留在雲中小學當一段志願者的,因為她的美術小組剛見雛形,並且,孩子的興趣剛剛被激發出來,她還告訴他,桃花節那天,將會有他們美術小組的一塊展板,那裏會展出他們創作的作品,還特意叮囑彭長宜,讓他想着看兩眼。
孩子們可能發現了縣長看他們的目光,他們就都羞澀地看着自己的老師。
小竇沖彭長宜悄悄擺了下手,笑了一下。
無論是羿楠還是那些邀請來的記者們,此時也都發現了小竇和她的美術小組,都將鏡頭對準了這幾個肩背畫夾的小學生。
看到小竇,彭長宜就想起了褚小強,褚小強幾乎不跟彭長宜聯繫,彭長宜默許了他暗中調查礦難的事,不知進展如何。上次小竇打電話說,那個工頭,又被葛二黑叫回了礦山,還是給他當工頭。據說給他的工錢比原來多了不少。
年後,彭長宜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旅遊和建博物館上,幾乎沒有時間想其它的事,就連最近準備成立礦務局的事,他都沒放在心上。按照上面的要求,礦山管理這塊要從土地局分離出來,單成立一個礦務局,這件事讓鄔友福舉棋不定。對此,彭長宜並不拿主意,反正上面讓成立,你不成立就是你的事。
剪綵結束後,彭長宜和鄔友福陪着領導看了一會桃花,中午返回縣城吃飯,下午,領導和嘉賓們就陸續回去了。
亢州來的人只留下江帆,其他人就都回去了。因為江帆要等王家棟,坐他車來的林岩和丁一也留宿三源。
下午,彭長宜送走最後兩名客人,那就是省旅遊局和黨史辦的領導。彭長宜在省黨校學習的時候,有靳老師出面請過他們,當時紅色旅遊的靈感就是他們給的,後來三源在搞旅遊產業規劃的時候,這兩名領導先後幾次來到三源,幫助他們出謀劃策,調研、論證,直到三源旅遊總體規劃的綠皮書誕生。彭長宜很感激他們給予三源的幫助和對他個人的支持,懇請兩名領導多住一天,怎奈,他們節日都安排了和家人的出行計劃。
送走最後一撥客人,彭長宜鬆了一口氣,他和鄔友福簡單碰了下情況後,就回到辦公室,齊祥和小龐都跟了過來,彭長宜疲憊地說:「你們倆都去忙吧,我亢州還有幾個朋友在這,晚上就讓他們跟我住在海後基地,明天在陪他們玩一天,然後跟他們回家,你們也安排一下,早點回去休息吧,這段都太累了。」
齊祥說:「江市長他們去桃花谷照相去了。我說領他們去,他們不讓,讓小龐領他們去,他們也不讓,說讓我們留下幫您照顧客人。」
小龐說:「是啊,亢州的人真好。」
彭長宜笑了,心裏感到了暖意,亢州的不錯,但是跟彭長宜對心氣的也就這麼幾個朋友。他說:「我們多年在一起工作,經歷了很多事,配合的比較默契。」
「呵呵,說明咱們縣長有魅力。」
彭長宜笑了,說道:「混到一起不容易,彼此多加珍惜就行了,若論恩仇,誰也沒將誰家的孩子扔井裏。有的只是工作上的不同意見而已,這些都是可以在工作中解決的,我這人,你們處長了就知道了,關鍵時刻不扔人,有話說在明處,直腸子,毀人的心眼沒有。」
齊祥說:「不用處長了,我們現在就知道了,重義,是亢州人給您最普遍的評價。」
「好了,別給我戴高帽子了。你們再安排一下,搞好值班,我先回去休息會,腳後跟疼。」
「齊祥說,我晚上沒事,我跟你一起陪江市長吧。」
彭長宜說:「不用了,晚上這酒鬧不起來,基地主要領導都不在,剩下的人都好對付,所以你們放心好了。對了,你下來別忘了老徐家屬的事。」
齊祥說:「明天放假,我值班,估計他家小子也在,如果單位沒什麼事的話我在過去看看,徵求一下他們的意見。」
小龐說:「我晚上陪您吧。」
彭長宜又說:「既然晚上的酒鬧不起來,就都不用陪,這段都太緊張了,你們也有自己的事。下班後就早點回去吧。」
彭長宜從政府大樓出來後,坐上老顧的車後就開始給江帆打電話,告訴江帆自己回去等他們。江帆說他們也馬上回來。
彭長宜回到宿舍後,洗了個澡,剛躺下休息,江帆他們就到了。他趕緊走出房間,就見政治部那名年輕的軍官把他們領了上來。江帆和林岩在前,丁一和小許在後。
丁一頭戴一頂寬沿遮陽帽,一條過膝的碎花裙子,上面穿着一件質地輕薄的牛仔短外套,說不出的那麼一種清新和乾淨,這種特質,也許會伴隨她到老,最起碼在彭長宜的眼裏,永不會磨滅。
軍官把江帆他們領過來後,就去餐廳給客人們安排晚飯去了。
丁一對彭長宜的居住環境很感興趣,當彭長宜告訴她,早上他的窗台還會有松鼠出沒時,丁一的眼裏就露出了驚喜,說道:「真的?」
彭長宜說:「當然是真的,別忘了這裏是山區,有的是松樹。」
丁一說:「我從來都沒近距離看過松鼠。明天早上我來這裏看松鼠吧。」
彭長宜說:「可能你們的房間也看見松鼠,不過松鼠早上都喜歡到我這裏來,因為我這裏有吃的。自從我早上天天餵它們後,這裏的松鼠越來越多了,餐廳的小戰士說,後山的松鼠天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我這裏來領賞。」
「呵呵呵。」丁一對他的話充滿了好奇,她來到北窗戶旁邊,她拉開窗簾,果然,落暮中的窗外景色很是迷人,有幾棵蒼勁的松樹,沐浴在晚霞中,後面是山坡,窗台上放幾個核桃、栗子和一小堆花生。
林岩看了後說道:「感情十天半個月都不回一趟家,原來業餘生活這麼豐富有趣啊?」
彭長宜笑了,說道:「得嘞,這老山背後的,孤獨寂寞,我只不過是自己找點樂子罷了。」
江帆說:「我聽鄒子介說,他來過幾次?」
「是啊,今年我讓好幾個鄉都種了他的糯玉米,現在他正幫我們跑這個項目。」
江帆非常讚賞彭長宜的實幹精神,他看着彭長宜說:「長宜,你這段時間是不是不經常回去?」
彭長宜說:「太忙了,工作基礎太差,就拿旅遊來說吧,旅遊局就跟沒那麼回事一樣,什麼基礎內容都沒有,都是過了年現抓的,真不知道他們平時都幹什麼了。」
江帆又說:「鄔友福對你評價不錯。」
彭長宜笑了一下,說道:「我只干自己的事,那些敏感的、容易引起別人多心的事儘量不干,比如礦山的事,我就幾乎不去插手,礦山有什麼事,人家也不跟我匯報,我也不主動去過問,三源,有許多事等着我干呢,我幹嘛非要捅別人的肺管子,讓人家不舒服。」
「但是礦山治理也是迫在眉睫啊,到時候上級一把小尺子就給你卡下來了。」江帆說。
彭長宜笑了,說道:「您放心,這些人恨不得子孫八代都指着礦山發家致富呢,他們自會有辦法,我也不是撒手不管,一是需要做的基礎工作太多,二是我目前還沒有找到切入點。」
江帆點點頭,感覺彭長宜成熟了許多。
這時,丁一的電話響了,她掏出來一看,是爸爸打來的,她就趕緊起身來到一邊,接通了電話,小聲說道:「爸,有事嗎?」
「沒事就本能給你打電話嗎?」爸爸的口氣很硬,態度也變得很不「友好」:「我聽你哥哥說你不回來了?」
丁一趕緊說道:「爸爸,是今天晚上不回去,明天可能回去,我來三源桃花節了,跟哥哥說了。」
江帆和彭長宜聽見後就都低頭不說話了,林岩還在隔着窗戶向外觀看着落暮下的群山。
丁一看了他們一眼,就要往洗手間走去,彭長宜趕緊起身,打開了裏面套間臥室的門,示意她去裏屋打電話。
在最近幾次電話中,丁一發現爸爸對自己的態度有點生硬,果然,爸爸很嚴肅地說道:「你到底幾號能回來,給我個准信。」
丁一聽見爸爸的口氣很嚴肅,就不敢跟他開玩笑了,怯怯地問道:「怎麼了,爸爸,您有事嗎?」
「有事沒事你不應該回家嗎,最起碼這個家還有我吶吧?」爸爸的口氣有不但不友好,還有了幾分火氣。
丁一趕緊嘿嘿地笑了兩聲,說道:「我目前還不知道準確回去的時間,您要是有事,可以先在電話里說。」
「我不在電話里說,你告訴我,你跟誰去的三源?」
丁一一愣,爸爸這麼鄭重地問這個問題,想必他是有所指的,就說道:「彭縣長給我和我們局長還有亢州的很多人都發了邀請,我們局長有事,讓我代表他來的。」
女兒的理由很充分,做爸爸的不能指責什麼,就說道:「小一,跟爸爸說實話,你跟誰去的?」
「爸爸,您問這個幹嗎?」
爸爸沉默不語。
丁一趕忙說道:「爸爸,我是坐我們市長的車來的,同車的還有北城書記林岩,您認識的。」
爸爸沒有說話,卻默默地掛了電話。
丁一慌了,知道了爸爸的心思。農展會後,丁一剛回來,爸爸就給她打電話,說讓她五一回來,喬姨給她介紹的那個對象可能五一也會回來,爸爸想讓她跟男方見個面。因為那個時候丁一已經接到了三源的請柬,就給爸爸說了這個情況,怎麼他還不高興?難道,是因為江帆?
丁一合上電話,有些心神不寧地走了出來。
彭長宜見她出來了,就說:「好了,咱們下去吃飯。丁一,你要做好準備,部隊上的人可能要讓你喝酒。」
丁一還在想着爸爸剛才的電話,就「嗯?」一聲。
彭長宜笑了,說道:「怎麼了,接了丁教授一個電話就跟丟了魂一樣了?」
丁一忙掩飾說道:「沒有啊?」
江帆看了她一眼,丁一是那種一眼就看見底的人,她眼裏的不安被江帆看得一清二楚,江帆就關心的問道:「丁一,家裏有什麼事嗎?」
丁一知道他擔心了,就說道:「沒有,就是爸爸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你提前沒跟家裏說嗎?」
「跟哥哥說了。」陸原昨天打電話說他們今年五一沒有任務,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好繞道去接她。丁一就跟他說了要去參加三源桃花節的事。
江帆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們來到餐廳的雅間,就見那位年輕的政治部主任和另外兩名軍官等候在餐廳。彭長宜認識,是基地另外兩名副主任。互相介紹完後,分賓主坐下,這時,政治部主任的電話就響了,他接通後,說道:「是的,我們剛到開始,好。」說着,就把電話遞給了彭長宜:「首長,吉政委。」
彭長宜接了過來,就聽吉政委說道:「長宜,我來北京開緊急會議來了,今天回不去,好好招待江市長,我明天回去再跟他喝酒。你把電話給他,我跟他說兩句。」
彭長宜就把電話遞給了江帆,江帆跟吉政委寒暄了幾句後,就又給了彭長宜,彭長宜喂了一聲,見吉政委沒有掛斷,就說道:「我知道您怕跟江市長喝酒,也知道怕喝不過他,但是也沒有必要躲北京去呀?」
「哈哈。」聽筒里傳來吉政委的朗聲大笑,他放低了聲音說:「長宜,你出來說話。」
彭長宜就知道吉政委有不方便大家聽見的話,就故意站起身,拿着電話,看了大家一眼,開開門,衝着樓道喊了一聲:「老顧!」
老顧立刻從前面的大餐廳出來,嘴裏還嚼着什麼東西,彭長宜說:「顧師傅,你這就不對了,咱們家來人了,你怎麼還單獨用膳啊?」
老顧笑了,趕緊抹抹嘴,進了這間屋子。
說話的時候,彭長宜已經拿着電話進了旁邊的一個空屋子,他關上門,小聲說道:「好了,安全了,您說吧。」
吉政委說:「你真狡猾,是這樣,我不是躲酒,今天突然被通知到軍區開會,才知道我的職位有些變化。」
「哦?你變化到哪兒?」
「我不動,接任基地主任。原來的主任到別的地方。」
「哇,祝賀,那回來要好好地喝了。」
「現在你別聲張,影響不好。」
「遵命,我等着您回來。」
原來是軍內調整,吉政委高升了。彭長宜笑了,他在這裏住着會更踏實了。
晚上陪他們吃飯的三名軍官的年紀都比江帆小,這頓飯沒有鬧酒,很快就結束了。
吃完飯,彭長宜陪着他們逐個看了一下房間,幾個人又重新回到了彭長宜的房間,老顧早就給他們重新沏好了水後,就出去了。
江帆、彭長宜、林岩、丁一、小許,這幾個過去幾乎就是形影不離的人,再次相聚。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似乎時光又回到了從前。
丁一由於爸爸電話的關係,心裏一直不踏實,江帆見丁一心事重重,就說道:「小丁,你如果累了就回屋休息去吧。」
丁一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彭長宜,說道:「是有點累了。」
彭長宜說:「那就回房間去休息吧。我陪你過去。」
林岩說:「我陪小丁過去吧,你們兩位領導說說悄悄話吧,我也睡去了。」
丁一拿起自己的涼帽,拎起包,就隨林岩走了出去。
江帆望着丁一的背影,不禁有些擔心,彭長宜看了一眼江帆,說道:「小丁是不是有事?」
「應該是家裏的電話,可能是她爸爸,她爸爸最近在給她托人,想把她調回去。」
「是不是家裏聽說了什麼?」
「不是聽說,而是有人去找丁教授當面去說了。」
「您是說,袁……」彭長宜幾乎直呼其名了。
「是啊。」
「真的呀?」
「我能騙你?」
「瘋了?丁一那個家庭,她還有個繼母……這還怎麼……怎麼讓她……做人……」明着指責的是袁小姶,實則卻也在怨着江帆,彭長宜不滿地偷着瞥了江帆一眼。
江帆長出了一口氣,靠在沙發的後背上,閉上眼睛,說到:「是啊,她爸聽說後氣的住進了醫院——」
這個情況彭長宜知道,當時江帆夜裏去閬諸見丁一,被袁小姶雇的私家偵探跟蹤拍照,後來還是陳樂抓住了私家偵探,彭長宜聽說後第二天就趕了回來。
「那丁一是怎麼跟他爸爸說的?」彭長宜不放心地問道。
「好在丁教授是知識分子,他沒有明着為難女兒,直到現在都沒有追問這事,但卻要她調回來,並且正在給她托人說媒。」
彭長宜見過丁乃翔,知道他是個儒雅的知識分子,就說:「那應該等於是跟丁一表明了態度了。她同意父親的做法嗎?」
「我不能問,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如果我問她的態度,也會讓她為難。」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她很懂事,李立找她的事您知道嗎?」
「什麼事?」
「李立找她,讓她出面請您吃飯,李立聽說溫慶軒要回宣傳部,就有想法了。」
「嗯,知道,不過她沒說,是李立自己說的。上午李立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是從小金那屋打的,他去辦公室找我去了,說一直想跟我坐坐,都跟小丁說了好幾次了,你聽聽,這算是什麼話?這個人啊……」江帆搖搖頭。
彭長宜說:「昨天小丁給我打電話,問這邊桃花節的事,說起李立想接任局長的事,這個人的確太聰明,小丁不跟您說,也肯定是不想讓您為難。」
李立為人太過精明,這是許多人的共識,當年,他背棄張懷後,從市政府出來到了廣電局,儘管他跟林岩當時的談話,林岩沒有給他往外說半個字,但是,誰都不傻,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人往往就是這樣,當你自認為自己比別人精明的時候,其實就是該做蠢事的時候了,樊文良利用了李立的功利思想,使當初江帆在選舉的時候,才有了別人偷偷給他們丟紙團的事。當時,樊文良沒有讓王家棟追出門去看是誰,他其實心裏是有數的,據王家棟後來分析,這個人必定是李立,因為只有他能獲知他們另外推薦候選人的事,也只有他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樊文良,從而博得自己以後出來任職的機會。
所以,有一次丁一問江帆李立會不會當局長的時候,江帆當時就否定地搖搖頭,說了一句:他反應太過機敏,正因為太過機敏,所以無論是誰,都不會讓這樣的人當一把手的。當時江帆還給丁一講了一個故事,說當時國民黨投炸彈,企圖炸死毛澤東,而炸彈爆炸後,警衛員們都本能地臥倒了,只有毛澤東沒有臥倒,這就說明反應太過機敏的人,往往考慮的都是局部利益,而反應遲鈍的人,往往考慮的都是全局,而且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沉着穩定的人,這樣的人才適合做一把手,反應太過機敏的人不適應做一把手。
彭長宜問道:「您會給幫他說話嗎?」
江帆笑了,說道:「人事的事我不插手,那是人家書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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