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曉靜「學成歸來」的消息一傳到醉心居,這醉心居立即炸開了鍋,所有的人都期待看到喬曉靜,所有人都期待喬曉靜能夠給她們帶來驚喜。
在醉心居,每個人對喬曉靜都充滿了好奇,好奇的程度絕對要比這個城市新來了一個什麼樣的市長這種事強烈得多,在他們看來,無論換來什麼樣的市長,日子都得一天天的過。然而日子過得好壞,可能跟這市長沒多大關係,但絕對跟喬曉靜有着莫大關聯。
更何況,在醉心居這種混龍混雜的地方,什麼樣的官員沒有出現過,比市長官銜大的,比市長頭銜多的,每天晚上都可以碰到,甚至能夠碰到好幾個。
對於大多數掏錢買來官位的官員們來說,白天在辦公室,在市民面前無論多麼文質彬彬,多麼威風凜凜,多麼有正義有正氣,這都是空樣子,真正的生活還是晚上,還是充滿情趣的夜生活,什麼事情都不可跟自己過不去。
左摟右抱着美人,沉浸在溫柔鄉里,這可不比神仙差幾毫。這些大官人都是有思想的,他們知道花錢當官為了啥,不就是圖活得舒坦,活得愜意,活得滋潤嗎?
故而,有點兒姿色的小姐有可能一個晚上就能賠上好幾個大官,不客氣的說,也許前一個時辰正坐在那個大官的腿上,下一個時辰可能就已經坐在了另一個大官的腿上,前一個時辰可能剛伺候了那個大官,連喘一口長氣還都沒來得及,下一個時辰就又得伺候另一個大官了。
因此,在醉心居這種地方,缺的不是官員,缺的是像喬曉靜這樣清純的美人。
自打小木樓傳來喬曉靜要回來的消息,醉心居從上至下,最近幾日談論最多的就是已經有大半年時間沒有照面的喬曉靜。
那些陪侍完了客人的小姐們,滿身酒氣,二三成群,一邊磕着瓜子,一邊在猜測喬曉靜的樣子,在她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喬曉靜的形象,都說得非常有理,誰也說服不了誰,大多時候,那急脾氣的小姐會扔掉瓜子,不悅的離去。
好奇歸好奇,但樂於看到喬曉靜回歸的人卻並不多,她們一個個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比誰都明白,若是喬曉靜回來了,什麼花魁,什麼頭牌,可能瞬間會變得一文不值、狗屁不是,弄不好往後的日子還得看人的臉色過。
不過至少有一個人是真心希望喬曉靜回歸的,打心眼裏想早點兒看到喬曉靜的身影、聽到喬曉靜的聲音,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醉心居的老闆娘,那個肥頭大耳、滿臉脂粉,一說話嘴角黃豆大小的痣就會抖動不停的女人。
在這一方面,只有她和那小木樓上的惡婦最懂喬曉靜的價值,她倆的心裏都明白喬曉靜究竟代表着什麼---那就是一棵不折不扣的搖錢樹,能為她帶來源源不斷財富的搖錢樹---每當想到這些,這老闆娘就激動得渾身哆嗦,嘴角的那顆黑痣就不停抖動。
為了迎接那棵「搖錢樹」的到來,這老鴇早早就開始差人給喬曉靜拾掇了住處,而且還特意安排了心思縝密、辦事穩當的翠玉上街給喬曉靜購置生活必用物品,同時還打發人到當地最為著名的服裝店,為喬曉靜製作了鑲着金絲邊的紫紅色綢緞旗袍。
混跡風月場所多年的這老鴇心裏最為清楚,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道理,再好的招牌不嵌金字,那就不是金字招牌,再好的姑娘,不捯飭得光鮮亮麗,那就不是最能引人注目的姑娘---更何況,這種地方,需要的就是能讓客人樂不思蜀、流連忘返。
儘管這老鴇為喬曉靜拾掇好了住的地方、買了用的東西、訂做了穿的旗袍,但她認為這還不夠。她總感覺有什麼地方好像自己忽視了,然而越是心急越想不起來,她焦急的在大廳里踱步,絞盡腦汁冥思苦想,時而看看天花板,時而凝視着地面,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
忽然,這老鴇如夢方醒,急切地叫道:「來福,來福,死哪去了?」
這來福是醉心居的老管家,一個飽經滄桑的中年男子,至少從面相上是這樣的。他慌慌張張從後堂跑了出來,一臉驚恐的表情,雙眼盯着老鴇,只見那老鴇將腦袋湊了過去,對福根耳語了一通,福根頻頻點頭,之後,匆匆忙忙離開了醉心居。
此時,殘陽西下,西天出現了燒紅的色澤,長達兩月之久的風雪早已停止,放眼望去,整個天際如同被水清洗過一般的透亮和空靈。
儘管街道上的積雪還未徹底化開,那刺骨的寒冷尚有餘威,卻行人不少,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叫賣聲。街道兩側的各色店鋪大都還開着門,時不時有客人進出,門口的幌子微微擺動着,似乎正在替店家招攬顧客……
總之,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非常的自然且平靜、安寧與祥和。
那管家福根一個人急匆匆走在大街上,時不時會向左右瞥一眼,卻從未放慢行進的腳步,似乎有非常緊要的事情需要他趕去處理,一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架勢。
最終那管家走進了正街拐角處的一家店鋪,這家店鋪是專門出租各種轎子的,正欲打烊,看到有客人進來,老闆自然歡喜得緊,他滿臉堆笑,迎上前來,躬身道:
「這位兄台,您是要租轎子,還是想直接買頂轎子?我這裏的轎子可是最全最好的,想要什麼樣的都有,您儘管開口就行,沒有滿足不了您的情況。」
「我先看看!」那管家福根面無表情,目光不停的游移於各種轎子之間,最終來到了一頂粉紅色的轎子前面,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掀開了轎簾,探頭進去看了看,這才說道,「我租轎子,就這頂吧!」
「兄台眼光可真是獨到,」那老闆笑道,「這頂轎子可是全城的千金小姐都樂意乘坐的,只是,只是這價格卻有些貴,不知道兄台……」
「錢不是問題,」不待那老闆說完,福根便打消了他的顧慮,淡淡說道,「這頂轎子我租一夜,不管花錢多少,你儘管開口就是,但你必須給我挑選四個抬轎的老把式,讓他跟我走一趟,這有問題嗎?」
「大爺,」那老闆突然改口道,「您儘管放心就是,趕我們這一行的,可不能僅僅指望這空轎子賺錢,什麼樣的買賣都能做,只要大爺需要。」
「甭廢話,」福根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看到未看那老闆,就扔在了身後的一張黑色桌子上,接着說道,「快點安排人,抬着轎子跟我走!」
那老闆輕輕的走到了桌子前,抓起錢袋子,在手心裏掂量了幾下,又輕輕的打開了錢袋子,向袋子裏瞅了瞅,雙眼登時冒着金光。
「是否夠了?」福根扭頭盯着那老闆。
「夠了,夠了!」那老闆似乎被這袋子銀子嚇到了,深吸了一口氣,頻頻點着頭,低聲道: 「您稍等,我去去就來,去去就來,很快的,很快的!」隨進了後堂。
果然那老闆很快便折返了回來,身後跟着四位面色黝黑的彪形大漢。他們來到福根挑選的轎子前,弓身抬起了轎子,隨福根朝店外走去。
福根他們已經來到了大街上,似乎還能聽到那老闆的囑咐之聲---「一定要好好抬轎子,抬出咱們這個店的招牌……」
不到半個時辰,福根他們便來到了小木樓所在的院子門口。
當喬曉靜被「送出」小木樓,當她看到眼前這頂轎子,當她得知自己要乘坐這頂轎子離開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正如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一樣,她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天旋地轉的眩暈感。
喬曉靜萬萬沒有想到,今生竟有機會乘坐如此豪華的轎子,做夢都不敢去想---灰姑娘變白雪公主似乎不再是童話故事,而成了現實,這是多麼的變化啊!
不過也不是什麼都有變化,至少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沒有變,那就是喬曉靜坐上轎子之後,依然被蒙住了頭。不過好在這一次,她不再像牲畜一樣被人用繩子捆住牽着走---她坐上了「全城的千金小姐都樂意乘坐的」轎子,並由四位大漢抬着。
不知不覺便到了醉心居,此時醉心居門口站滿了人,醉心居里的各層人員分成兩列排開,如同迎接凱旋歸來的英雄一樣迎接喬曉靜歸來。
她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喜色,每個人都爭先恐後與喬曉靜打招呼,噓寒問暖,這種場面此前又怎麼會降臨到喬曉靜的身上,想想她剛來此不久的情形吧!受了多少冷嘲熱諷,看了多少冷眼鄙視,還有那言不盡的傷痛,道不完的欺辱……
喬曉靜面對眾人高漲的熱情,先冷後熱、先苦後甜,落差之大,委屈之多,竟然一時間激動得熱淚盈眶,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當喬曉靜看到那翠玉站在擁擠的人群後排,滿心歡喜地衝着自己傻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衝破人群阻礙,撲到翠玉的懷裏,像個小孩一樣哭了起來。
待喬曉靜心情稍有平復,大家簇擁着上了二樓,進了專門為她佈置的房間。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華麗的,一切都是喬曉靜不敢去想的,但現在都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這讓喬曉靜如同站在了雲端,總有種飄飄忽忽的感覺。
待眾人相繼離開,房間裏只剩下了喬曉靜自己和翠玉。
喬曉靜打開窗戶,恬靜的春風攜着草木的清香撲面而來,她看着蔚藍的天空中成群結隊的燕子變換着隊形,在盡情表演,淡淡的雲朵如同燕群的舞伴變化着姿態,這令她心緒神遊。
翠玉與喬曉靜並排站着,看到她不亦樂乎的神情,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傷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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