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臨的時候,夏兔交了個男朋友。
他是隔壁班的,名字叫許皓。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她的電子郵箱,他給她發了一篇長長的郵件表白。
夏兔用電腦找資料時,收件提示正好彈出來,她點開看了。
郵件里並沒有太多黏糊糊的措詞,他講了他晚上做的一個夢。夢裏他是醫師,夏兔是俠女,他們一起闖蕩江湖。郵件的最後,他問夏兔:願不願意跟他一起浪跡天涯?
對「許皓」這個名字稍微有點印象,看完郵件,夏兔覺得他文章寫得不錯,除此之外的感覺也沒有了。
從小到大,夏兔是被誇着「好看」長大的,再加上性格乖巧、成績不錯,追她的人一直沒斷。不過自從小白參與到她的生活,那些「桃花」都被他擋在嚴實地門外了。
面對夏兔,小白永遠聽話柔軟,事實上他心眼可多,討厭她跟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接觸。要有人送她東西,能吃的會被他吃掉,不能吃的扔掉。小紙條什麼的,他向來看見一張撕一張……更別提紅毛之類,被他用「*護盾」悄聲擋掉的姻緣。
畢竟是別人**思寫出來的東西,不回復不太禮貌,所以夏兔看完後在斟酌要怎麼拒絕比較合適。人家寫了那麼多字,她至少也回復上一小段,比較妥當。
心裏記掛着這件事,她先去找學習資料。
等她忙完兩三個小時,準備回覆郵件時,她卻沒那個機會了。
郵箱顯示要重新登錄,輸入再次密碼登進了,她卻找不到那封郵件。垃圾郵件、回收站之類的地方,都沒有。
如果說幾天後許皓沒有來找她,也許這件事會被夏兔淡忘,但他偏偏來了。
彼時小白每天晚上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夏兔下課時一個人去的食堂,路上她被許皓攔住。
少年穿了他們學校的白襯衫校服,乾淨儒雅。
他垂着頭,用沒有攻擊性的禮貌語氣問她:「夏兔同學,請問你有收到我的郵件嗎?」
很奇怪,在那電光火石間,夏兔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
——郵件是收到過的,但某個人刪掉了它。
念頭只是念頭,她立刻便想到許許多多的理由來否定。
——小白知道我的密碼嗎?啊,這個或許知道,她秘密全是一樣的。
——小白怎麼會那麼無聊,每分每秒查看我的郵箱呢?他又沒有郵箱的收件提醒……嘶,收件提醒當時設置的是什麼號碼來着?
她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按了幾下登陸郵箱的手機版,發現自己的收件提醒號碼被修改過。
而如她所想,那個修改過的號碼的的確確是小白的。
「夏兔同學?」許皓尷尬地出聲提醒。
——哦對,面前的人正問她問題呢。
說謊不是好習慣,所以夏兔硬着頭皮如實地答:「收到了。」
許皓的表情瞬間變得暗淡,似乎是肯定了,她不回復是因為不想回復。
「我能知道,被拒絕的原因嗎?」他抿了抿唇,不願意放棄。
關於這個問題,夏兔最真實的回答是——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話到嘴邊,她忽然有些……不服氣。
該怎麼說,「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聽上去仿佛是,她向小白認輸了。
夏兔想起小白問她「那是哪種喜歡」的表情,他是真的不懂,還是裝的?
郵件是他刪掉的?為什麼私自綁定他的號碼?為什麼私自刪她東西?如果他不能理解「那種」喜歡,如果他對她的喜歡是哥哥喜歡妹妹,如果他沒有想要當她的男朋友,那憑什麼不讓人追她?
握緊手機,夏兔一陣心煩。
「你想當我的男朋友?」某些冒出的陰暗想法隱隱作祟,她看向眼前的男生。
「哈?」明顯是腦子沒轉過彎,許皓愣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承認:「額……是啊。」
既然是這樣……
夏兔在心中做出決定。
「那當吧。」她說。
於是夏兔有了一個叫許皓的男朋友。
……
近一個月,夏兔都沒有去餐館打工。其一是之前掙的錢還夠用;其二是期末考要來了。
繁忙的課後突然多出幾小時閒暇,她有意想分出時間和小白多相處。可他一改往常的黏人,依舊維持着她打工時的時間表,「一起去自習室」、「一起去圖書館」,他沒有對她這樣說,像是壓根兒沒想到過。
他不說,夏兔也不想說。
手機上的短訊已經編輯好了:今天下課早,我們去圖書館。
停在短訊界面很久,她沒有發出去給他。
恰巧許皓髮短訊來,問她有沒有空。
——又不一定非要是小白。
夏兔問自己:這輩子非是小白不可了嗎?
——居然不能馬上得出個否定回答,這多嚇人啊。
她跟自己賭着氣,利落地剪切那條編輯好的短訊,發送給許皓。
然後她和許皓有了第一次的「約會」。
雖然同意了「交往」,但夏兔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跟交往對象相處。所有她能想像的親密動作,如果對方不是小白,總覺着有點牴觸。
夏兔帶了厚厚的卷子到圖書館,選了最顯眼的位置和許皓面對面坐着。簡單的問候之後,她無事可做,低下頭,自己做自己的卷子。
漂亮的女孩不論做什麼都是賞心悅目的風景。她頭髮別在耳後,面容白皙、唇色是淡淡的粉,目不轉睛在紙上圈圈寫寫,低垂的長長眼睫透着一股不自知的純淨。
許皓越看自己的女朋友越喜歡,偷偷拿出草稿本,畫了一個q版的她。
他倒也不急着和夏兔有快速的進展。校園裏瞄着她的男孩子那麼多,傳言說她非常難追,腦子裏只有功課。他想她是戀經驗少,比較害羞。
由於光明磊落的正經行為,加上這個無比坦蕩的場合,他們倆看上去像不認識,是各自來學習的人。
所以夏兔其實沒法理解,為什么小白會那麼生氣。
他來的時候,許皓正給她看自己的草稿本。
許皓算是很有才華的,文章寫得好、畫畫也畫得好,那些小細節諸如:她身上的衣服配飾、她的外貌特徵,他全觀察到了,畫得很考究。
夏兔對他笑笑,真心誇獎道:「你真厲害。」
話音剛落,橫在他們之間的草稿本打飛了出去。
它以一種飛鏢具備的速度飛向主人許皓的懷抱,紙張摩擦間帶起「刷刷」的激烈響聲。
始作俑者毫不躲避地橫在他倆中間,阻斷交互的視線。
他面朝夏兔,語氣高高興興地建議:「小兔,我們去吃飯吧。」
「小……」夏兔輕咳一聲,改了口:「夏白?」
那人的眼神暗了三分。
「夏白……你怎麼會在這兒?」
把問題問出口,夏兔才驚覺它是多麼的多餘。在哪見到他都不算奇怪,一向是她去哪他跟到哪,他能聞到她身上的氣味。
「我來找你啊。」仍是歡快的語氣,小白甚至是笑着的。
恍惚間想到他的上一句話,夏兔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八點。
「你還沒吃飯嗎?」
小白點頭:「嗯。」
「這麼遲不吃飯怎麼行!你怎麼不注意身體啊!」她一下子緊張起來,手裏開始收拾桌上的卷子。
緊張歸緊張,對面的一個大活人,夏兔沒有忘。
「許皓,不好意思,我要早一些走了。」
她心裏愧疚,不論每個方面。
這一看他,她注意到,他的草稿本皺了。
畫了q版夏兔的那一頁,人物的笑臉歪得怪異,許皓不作聲地用手撫平着。
「沒關係的夏兔,我們下次再約出來吧。」他很有風度,聽上去不像有生她的氣。
「對不起,草稿本……」他這樣讓夏兔更加抱歉。
「沒事,本來是畫給你的,」許皓大大方方撕下稿紙,將畫像遞給她:「不介意的話,送給你。」
夏兔正要接過,又被擋住了。
小白替她「接着」紙張的一端,而許皓,沒有鬆手。
「我是她的哥哥,有什麼要給的給我好。」
高大的身軀遮蔽了日光燈的光線,少年皮笑肉不笑,眼底陰陰沉沉。
「這樣啊……」許皓頓時釋然,放了手。
「你好,我叫許皓,是夏兔的男朋友。」
略微緩和的神色在聽完這句話後立刻轉變,稿紙的邊角被揉作一團,小白看不見似的,那樣把它死死攥着。
走出圖書館時,夏兔收到了許皓的短訊。
【你哥哥好像不喜歡我,看來我要繼續努力^_^。】
說不上什麼滋味,她盯着「哥哥」兩字不知不覺看了許久。
「呵,還在看。」小白陰陽怪氣地出聲。
夏兔抬眼,剛巧見他往垃圾箱裏丟了個東西。
——那是一個紙團。
——他當她的面,把許皓送的畫扔了。
「你……」
他實在過分,她想罵他,對上那雙黑沉沉的眼瞳,卻莫名地詞窮。
「說說看,那個人是什麼?」
小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話時,取走她掌中的手機,沒經過她同意,他翻看起短訊記錄。
「他不是說了嗎,我的男朋友。」
夏兔縮起手腳,感到害怕緊張和……一絲絲的欣喜。
——欣喜,是的。
——這個說法十分病態,她做了壞事,她知道小白不開心。可這樣子的他,讓她有些隱秘的激動。
手機屏幕的光襯得少年的表情,森森的冷。
「所以,我是什麼?」他問。
「你也說啦,」夏兔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輕鬆,「你是我哥哥。」
——那種奇異的開心不斷膨脹,她抓着不放,刻意地挑釁。
「你沒有吃飯啊,一定餓壞了。」
翻出包里的常備物件,她眼中含笑,稱呼的咬字格外清晰。
「要不要吃水蜜桃,小白哥哥?」
憶起圖書館裏那聲「夏白」,夏白只覺得這四個字相當諷刺。
「不吃,戒了。」
他把手機還給她,再在自己手裏,說不定會被他掰斷。
「哦。」
水蜜桃和手機被丟到包里,夏兔若無其事地挽住小白的胳膊。
「那走吧,哥哥,我們吃飯去。」
——平時從來不見她叫得這麼勤快,如今一口一個,強調似的。
「哥哥?」
他抽出自己的手臂,涼涼地說:「夏兔,住一個家算哥哥了嗎?」
「倒不如說,你是在養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