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燃也不知道她到底殺了多久,那好像永遠都用不完的力氣也漸漸消耗殆盡,她開始感到疲憊,可戰意卻像是一把點燃了就無法熄滅的火焰,讓她的精神狀態一直都處在極度亢奮之中。
身體習慣了疲憊,習慣了一遍遍的揮劍,即便有白矖合體,身上也掛了不少彩,那銀色的鎧甲之上染了血,有別人的,有她自己的。
白矖曾讓她休息一下,可莫燃根本聽不進去,整個人都進入了仿佛無限循環的戰鬥當中!
直到一陣滔天的威壓毫無徵兆的當頭罩下!莫燃剛剛掄起劍,靈力運至胸口,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威壓一震,氣血逆流,猛地一口血噴出!身形也不穩的晃了晃,渾身的戰意好像在瞬間被打散一般,身上一軟,差點撲倒在血泊之中!
白矖立刻解除了戰鬥合體的狀態,在莫燃倒下的一瞬間伸手撈了起來,看着那發白的臉色,唇角艷紅的血液,還有狹長的眼睛之中縱橫交錯的血絲,本就低沉的聲音帶着些難受的暗啞,莫燃這樣,他心疼,「不要再聚集靈力了,你累了,主人。」
而下意識重新聚集靈力的莫燃好像聽到了白矖的話,一瞬間散去了,她轉動眼珠,發現自己躺在白矖懷裏,反應還有點慢,可她卻沒說話,把自己交給白矖了。
白矖低頭,抖着唇在莫燃剛剛閉上的眼睛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抬頭看向了被雲霧遮擋的涅河,那白霧之中升騰起血紅的顏色,像是被漂染了一樣,紅色的霧……
整個空間都充斥着一股巨大的威壓,戰場因為着突如其來的變化而暫停了下來,因為那威壓太可怕,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們直起腰杆都難,更別說再去戰鬥了!
碧綠色的眼眸眯起,白矖打橫抱起莫燃,一閃身上了吊橋。
鬼王立刻伸出手,似乎想把莫燃從他的懷裏接過去,可白矖卻微微錯開了,並不閃躲的看着鬼王,「別折騰她了。」
鬼王微微掀起了眼眸,那長長的睫毛划過的弧度危險而審視,白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可並不狼狽,什麼時候,他也可以代表莫燃拒絕他了?
這感覺可真糟糕……
在這個空檔,鬼醫上前,餵給了莫燃兩顆丹藥,補元丹和回氣丹,這一次白矖倒是沒說什麼,鬼醫又查看了一下莫燃身上的傷,雖然掛了彩,嚴重的已經皮開肉綻,可也都是外傷,上了藥之後很快就恢復如初了。
不過,隨着鬼王上藥的動作,三個男人的視線倒是緊緊跟着,都沒說話,卻又似乎都在沉思。
過了一會,莫燃輕輕"shenyin"一聲,醒了過來,第一眼便看到白矖關切的臉,莫燃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感覺身上輕鬆了許多,可還是沒什麼力氣。
連續戰鬥了不知道多久,忽然間停下,就好像一直在超負荷運轉的機器,一旦停下,所有的零件都在叫囂着罷工,莫燃很熟悉自己這樣的狀態,以往訓練時太投入,結束後每次都是這樣,所以很快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不過,她還是寬慰白矖道:「別擔心,我休息幾天就好了。」
白矖知道莫燃的爆發力很可怕,但是這種井噴式的爆發,也意味着對體能成倍的支取,這是一種壓榨自我極限的提升,每次都要把自己的力量榨的一絲不剩,把自己逼入絕境,從而尋求突破!
而莫燃,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逼自己,白矖勉強笑了笑,不禁在莫燃蒼白的唇上又是一吻,輕輕的,一觸即分的吻,讓莫燃疲憊的神色一愣。
可那吻中包涵的心疼和小心卻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滑過戰意未退的心,那顆疲於跳動的心臟好像也忽然間歡快了一些。
莫燃忽然笑了,沒說什麼。
可看到這一幕的鬼王和鬼醫卻神色各異,鬼王覺得,也許莫燃跟他之間的契約印記不是打在他的霊體上的,而是打在心臟上的,要不然,為什麼那顆他自己都一直在忽略的心,在遇到莫燃之後,總是在疼……
就連現在她笑,也笑的他疼。
而鬼醫收起了玉瓶,漫不經心的拂過自己的袖口,眼神依舊荒蕪而平淡,莫燃接受了白矖,這是他樂見其成的……
沒錯,是這樣的。
「喵~」一聲貓叫,是那隻黑貓打破了幾人之間短暫的真空,它輕巧的躍上了白矖的肩膀,低着頭看莫燃,那毛茸茸的尾巴落了下來,纏在了莫燃的手上。
莫燃也捏了捏黑貓的尾巴,心裏有點好笑,可已經不太有力氣笑了,這隻黑貓真的很有意思,雖然作為一個來路不明的大妖,不願意化出人形,可事實上它這樣也很好,像個真正的寵物一樣,乖就夠了,萌就夠了。
莫燃閉了閉眼,忽然想起來剛剛震亂了她氣息的威壓,她的眼眸一轉,發現四周瀰漫的霧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了濃郁的紅色,而那股可怕的威壓依然存在!只是她被白矖抱着,威壓也被他格擋在外了。
「發生了什麼事?」莫燃不禁問道。
白矖碧綠色的眼眸看向了鬼王,如此異常,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而鬼王抿着唇,嘴角雖然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可看上去並不想解釋一樣,停頓了幾秒,鬼王才道:「親愛的主人,累了吧?無涯很快就送你回去,你想睡就睡吧。」
莫燃轉動眼珠,白矖也適時的撐起了一些胳膊,讓她並不費力的看到了眼前的人,「送我回去?不是說,還有大戲沒看嗎?我現在回去,來一趟豈不是虧了?」
那聲音很低,但還是清晰的表達了她的意思,莫燃只是累了,不是廢了,她還可以思考。
鬼王卻是上前幾步,他低頭看着莫燃,莫燃稍一抬眼,就看到了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莫燃的認知里,鬼王即便是站在她面前,甚至睡在她身邊,他都是神秘的,遙遠的。
就好像那雙眼睛,那長長的睫毛,就像是扇動的帘子,將他的思緒全部關在那漂亮的羽翼之中,如果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那麼,莫燃從來沒有見過那扇窗。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看見了,那雙眼睛幽深的望不到底,可只看一眼,卻好像被攫取了靈魂一般,所有的一切在那雙眼睛裏都無所遁形。
那是一種無聲的侵略,是屬於強者的掌控!
莫燃不怕這樣的眼神,可卻介意這樣的眼神,因為鬼王能一眼看穿她,可她卻無法看透他。
就如同此刻,莫燃不懂是什麼能讓鬼王欲言又止。
最終,鬼王道:「乖,好戲以後還會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鬼醫打斷了,鬼醫用他特有的、好像時刻都保持冷靜的語調說道:「王,可以開始了。」
鬼王沒有動,他只是看着莫燃,忽然,他也低下頭去,準確的吻住了莫燃的唇,而且含着她的下唇一吸,舌尖又在她的唇上掃了一圈,然後才離開。
他的動作太突然,以至於離開之後莫燃才反應過來瞪向他,同時下意識的看向白矖,莫燃總算是有點自覺了,她現在可是白矖的女朋友,這樣被人調戲了,而且是當着白矖的面,她有點覺得對不起白矖了。
而鬼王只輕輕的舔過自己的唇角,他直視着莫燃的雙眼,道:「親愛的主人,不管我做了什麼,我都是你的霊,你都是我的主人,一輩子,永遠永遠都不會變!」
那語氣霸道而專橫,莫燃以前不是沒有聽過,可這一次,那語氣中殘忍的狠意,隱隱的偏執,卻讓她生生一愣!
說完,鬼王便一閃身,身形已經詭異的出現在半空之中,莫燃拉了拉白矖的袖子,她隱隱感覺鬼王要做什麼,可她躺着根本看不到。
白矖輕輕放下了莫燃,可一隻手臂卻牢牢的環着她的腰,雖然站在地上,卻不用她自己動絲毫力氣。
莫燃靠在白矖肩膀上,看着半空中鬼王的身影,漆黑的斗篷在身後鼓動着,獵獵作響,墨發揚起,張狂的不可一世!
他手中掐訣,渾身的氣勢大開,一個個漆黑的印訣飛入了戰場之中!莫燃的眼神跟着移動,那漆黑的印訣在戰場中飛速的遊蕩,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直到某個時候,鬼王忽然停止了掐訣,緊接着,戰場之中陡然亮起了一陣白光!莫燃的眼睛也隨之瞪大,那分明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陣法!
像一個罩子一樣,將整個戰場都籠罩了起來!
「這……」莫燃輕輕的呢喃,這是什麼時候佈下的陣法?
戰場中的人也看到了鬼王,敵軍自然是畏懼不已,可鬼王的軍隊卻狂熱萬分!
只是,誰都沒想到,就在那陣法之中,那些遊蕩的漆黑色印訣忽然全部炸開!一瞬間無數黑色的氣息飛速的穿行在其中,像是亂飛的羽毛一般,可那不是真的羽毛,而是奪命的羽毛!
本就被那突然的威壓壓迫的幾乎動不了的人們,像是無數顆草一樣在,瞬間被收割了!
那幾分鐘前還熱鬧而壯烈的戰場,頃刻間變成了地獄!堆疊着數都數不清的屍體!
莫燃一雙眼睛瞪的老大,本來毫無力氣的身體忽然直了起來,她往前走了幾步,可腰上還纏着白矖的手臂,胳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鬼醫拽住了,連她的手裏,黑貓那毛茸茸的尾巴也傳來了阻止的力道。
莫燃猛地轉頭看向了鬼醫,眼中的血絲好像濃重了一些,聲音也像是被利刃划過一樣,沙啞,隱忍,「為什麼?這就是你們想讓我看的大戲?」
鬼醫的眼神落在莫燃臉上,他頭一次覺得無計可施,因為他想安撫一下莫燃,可翻遍了帝隕,也沒有這樣的記憶……
見鬼醫不說話,莫燃又轉頭盯着戰場,血腥味肆無忌憚的升騰,她看到那幾十萬人的血液匯聚成的河流,仿佛被什麼推動一般,飛快的匯入了那懸崖之下。
戰場上漂浮着漆黑的魂魄,它們從那些屍體中爬出來,同樣像是被驅使一般,變形,匯聚,凝成一股黑色的暗涌,匯入了涅河所在的懸崖之下。
涅河上空的霧氣好像更加紅了一些,慢慢的,紅的就像是一匹剛剛蠟染的布!
莫燃就算再遲鈍也發現了,不管是剛剛忽然出現的威壓,詭異的變紅了的霧氣,那個巨大的陣法,鬼王所做的一切,這全部、都在鬼王的計劃之中!
莫燃再次看向鬼醫,那聲音已經有點不受控制的怨懟,「這是你們自導自演的嗎?好一場大戲!連我都陪着演了這麼多天,我已經說服了自己,你和鬼王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可現在呢?不久前還在跟我並肩作戰的那些人?卻死在鬼王的手裏?這十幾萬條人命,也只是無足輕重的一步棋?你們到底想讓我看什麼?我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