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徐福的錯 第八章.絕望的世界（六）

    吃掉了！？

    雖然舊社會常常披着古典主義的美化外皮，其下是**裸的人吃人生態；但趙元嗣絕不會認為徐福有「生啖其肉」的好胃口。既然「不死藥」本身是一個突破人類極限的龐大複雜的法術，那麼其中需要人的部分就很耐人尋味了。

    「活祭？」

    想來想去，趙元嗣也只能找到這種原因。

    人類歷史上，「活祭」這種野蠻的宗教風俗屢見不鮮。從古老的埃及一直到孤僻的瑪雅帝國，以人活人為祭品，向上天或者神靈祈求祝福的愚昧習慣貫穿了人類文明始終。天朝近代還有把少女綁石頭上沉河裏以「平息河神憤怒」的事件——這其中少不了不學無術的巫婆神漢上躥下跳——所以兩千年前的秦朝出現大規模人牲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

    「某種意義上，是活祭。」

    徐福很大方的承認了，一點也不為此愧疚。

    「後來怎麼樣了？」

    「舉行儀式的人只有我和始皇。由於原版的『不死藥』儀式是針對地仙頂峰的人設置的，而始皇只是個先天不足的普通人，所以我參閱了本門典籍，對儀式做了調整。整個儀式由我引導，操作力量為始皇塑造不死之軀。」

    趙元嗣本能的感覺到不妥。

    果然，徐福接下來的話就有些憂傷。

    「可惜，我被騙了。」

    「儀式本身並沒有問題，而是我一開始就走錯了路。這個儀式根本不可能對普通人使用，那些修改儀式的資料也是似是而非的假貨，到我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儀式已經停不下來了。最後的時刻，我那個早就該死去的師父突然出現，篡奪了大多數能量，我拼盡全力截留下一部分，之後就昏迷過去，醒來時劉邦都登基稱帝了。」

    好吧，很老套的幕後黑手摘桃子。

    「我後來四處打聽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情，和歷史記載一樣，始皇崩於回程途中，趙高串通李斯矯詔殺了公子扶蘇，扶植胡亥為二世，於咸陽濫殺皇親及大臣，導致中央徹底混亂，終致天下大亂，六國舊貴族起兵反秦，偌大的帝國二世而亡。而我，最開始是為了復仇，滿世界追尋老怪物的腳步，暗中交鋒幾次後，我終於發現了他的目的。」

    徐福的眼睛很亮，分外鄭重的說：

    「他想要成道，突破神仙界限，成為超越一切，支配規則的天仙。」

    趙元嗣回想了一下曾經看過的，關於天仙境界的猜測，不由得咂舌：「怎麼可能做得到。」

    「我也不清楚，但他堅信他可以。」徐福很確定的說。

    畢竟是不老不死的神仙，坑了她幾千年的怪物，連『不死藥』都搞出來了，真有什麼成就天仙的法子也說不定。

    趙元嗣有些意動，剛想要詢問詳細的，就被徐福搶先打斷：

    「你知道世界的本質麼。」

    這話題轉的好快！

    「這是你必須了解的事情，不然根本不會理解我們自身，還有我們的敵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好吧，請詳細的說明。

    「大體上，這個世界上唯物主義是佔了主流的，科學也解釋這個世界是一個由基本粒子組成的物質世界。但實際上，這種觀點相當片面。」

    徐福終於擺出和學霸裝扮相匹配的態度，趙元嗣覺得她要是再俯下頭去，端着眼鏡一角斜視的話就是完美的制服**。

    「天朝的顯能者從很早就開始探求世界的本質，李耳正是我們那個時代的代表性人物。」

    「等等，老子是顯能者？」

    身為一個神仙，趙元嗣覺得自己很無知。

    「他當然是，」理所當然的被鄙視了，「而且是集商周巫法之大成者，是承前啟後的人物，我雖然沒見過其人風采，但老怪物提到李耳時還是很佩服的，也就是說，他起碼有地仙的水平，只是世人多求學問，沒多少人知道其力量罷了。後人牽強附會，把他當做思想家，又或者像道教一樣把他神話，都是荒天下之大謬。實際上《道德經》通篇講的就是他和對於靈力和世界之間關係的探索心得，和清靜無為沒什麼關係。」

    「呃……真是開眼界了。」

    「《道德經》裏提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正是那個年代對世界本質的終極猜測。」

    「之所以是猜測，是因為當時根本沒有證明手段，只能依靠修行人自己的感覺來描述。你悶聲睡大覺的這幾年，我假借小冉表姐的身份混進了天朝的靈力研究機構，有了不少的成果。」

    「你還真的去當科學家了……」

    「必須的，弄出這麼大的事情，有必要搞清楚原因。」

    好吧，神仙科學家你碉堡了。

    「通常的理解中，道為混沌，一為太極，二為陰陽，三就是我們的物質世界，萬物自不必說。而實際上，我們的世界並不是三，而是二。」

    「二？」

    「是的，我們看到的，感覺到的世界並不是『三』，而是二中之一。從「一」中誕生的「二」並非陰陽，而是兩個相互包容又分離的世界。其中之一是我們身處的物質世界，這個由基本粒子搭建出的龐大世界遵守着嚴謹的物理法則，哺育萬物。而另一個，則是孕育靈魂的能量世界。沒錯，凡人所處的物質世界本身並不存在『靈力』」

    感覺聽到了很了不得的東西，公佈出去的話，物理學家全都要跳樓吧。

    「物質的世界，能量的世界，無限接近又無限遙遠的兩個世界就是『二』。在我們眼中，這兩者共同構成了看得見摸得着，生死循環的『三』。」

    「能用人類能理解的語言來描述麼？」

    高中物理不及格的趙元嗣表示給學霸跪了。

    「那麼，你知道『炁』（念qi）麼？」

    「道家的靈魂能量概念麼，這個我很清楚。」

    炁是構成人類第一靈體——也就是通常理解上那個看不見摸不着也無法用科技手段觀測的靈魂——的必要能量，天朝自古以來認為是『先天真靈』，西方的鍊金術士稱之為「以太」。

    徐福淡淡的吐出不明覺厲的話：「三生萬物，炁生萬靈，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終極答案。」

    趙元嗣很想吐槽為什麼不是「42」。

    「生物存在除了必要的物質來維持身體以外，還需要炁來構成靈魂，所以我們所說的靈魂，實際上就是一整塊的炁。一般的動植物中蘊含的炁極其稀少，而人類則不同。」

    「進化論說人類是猩猩演化來的，某種意義上並沒有錯誤，猿類和海豚的炁僅次於人類。」

    趙元嗣依然不理解，問道：「有個問題，你是怎麼作出這種判斷的？」

    「當生命死去，構成靈魂的炁就會『消散』，這個時候就可以直接觀測到，只不過，這裏有個前提……」徐福悠然的瞥了眼，說：「神仙。」

    「凡人，包括李耳等修為高深的顯能者，即使是地仙巔峰，對於炁，對於靈力的本質都只能靠間接的觀察感覺來猜測，但是神仙不同。相信你也已經感受到了，我們現在的樣子，雖然和凡人一樣，但本身卻已經不是人了。構成我們身體的並不是原子搭建出的物質，而是別的東西。」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着趙元嗣，說：

    「實際上一直以來人類對於靈力的認識都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們把靈力當做一種切實存在的東西進行研究，通過各種手段想要解明其結構。但實際上，不論是在這個物質世界還是那個能量世界，都不存靈力。」

    「什麼！！！」趙元嗣都不記得今天震驚多少回了，他很努力的把下巴按回去，非常失態的吼道：「怎麼可能！！那我們顯能者感受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不是東西，」徐福一個嫵媚的眼神就讓暴走的男人鎮靜下來，「是感覺。」

    「？？？」

    混亂了，趙元嗣已經完全混亂了。

    「實際上到目前為止，人類根本沒有切實觀測到靈力，只是通過顯能者造成現象進行間接的探測，解析。雖然科技讓他們觀測的精度和範圍都有了飛躍性提升，連靈力雷達這種東西都造出來了，但是那依然是一種間接證明，而非事實。」

    「之前說過，炁生萬靈。人類是已知物種中炁含量最高存在，而這其中，構成顯能者靈魂的的炁在數量上遠遠超過普通人，你殺的顯能者也不少了，他們死的時候應該看得到淡淡的靈光，就像飄散的粒子一樣。顯能者能施展各種超自然力量，生理構造又沒有超常之處，依靠的就是自身極強大的炁。炁越強，感受到的『靈力』自越多，法術越強。」

    「你剛剛還說靈力並不存在。」趙元嗣覺得自己需要來電刺激的玩意好好洗洗腦子，「好吧，炁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炁和靈力不同，是一種實際存在的東西。只不過，它，還有人類的靈魂都不存在於人類能觸摸的，能觀測到的物質世界裏。之前為了解明那些滿世界鬧騰的中二病，我研究了相當一段時間的量子物理學，得益於凡人所不具備的觀察條件，在找到病原的同時也找到靈魂誕生的原理。」

    「好高端……」

    「量子物理學的超弦理論認為，構成物質世界的一切粒子本質上都是空間的波紋，空間波紋閃爍時被人類在該時間段觀測到，就是一個點。所以表面上那些東西是粒子，實際上是一個無限的波。這給了我很大啟發，當時我就在想，物質的構成基於這樣的條件，那麼靈魂的構成是否也是這樣？」

    聽到內容都扯到量子物理上去了，趙元嗣果斷送上了膝蓋：「請務必跳過複雜的研究論證過程，告訴我結果吧？」

    曬知識曬的很爽的徐福被咽了下，看趙元嗣一臉不明所以，只好跳過漫長的論述。

    「……靈魂，或者說炁，實際上是物質和能量世界交匯產生的『突觸』，而靈力，本質上其實就是這個貫穿兩個世界的突觸攪動產生的現象，性質上和萬有引力類似。打個比方，廣義相對論中，引力來源於質量在空間層面上製造的扭曲，並不是一種『力』。比如說，一塊石頭砸在水平面上，產生的渦流就能把周圍的小東西捲入其中。你把空間看成一個無限廣大的水平面的話，質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和砸進去的那塊石頭類似，造成的塌陷就是引力了」

    這個能理解，物質的質量壓在空間上，製造出的凹陷，表現出來的就是引力。質量越大，凹陷越深，質量輕的就會「滑下去」。

    「孺子可教。」

    徐福拍拍手，為趙元嗣的智商慶賀。

    「回到炁上來，我們感受到的世界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相互重疊後的產物，想像一下，兩個世界交匯的部分，存在着密密麻麻的突觸，這些突觸類似物質世界的『質量』攪動着兩個空間，由此產生了扭曲的波動。這些波動被間接的測量到，感覺到，就成了我們所說的『靈力』。」

    「所以，最後的結論就是，『炁』是將兩個空間緊密結合在一起的『質量』，一頭連接着生物的物質形態，一頭連接着那個另一個空間。『質量』越大，所能製造的扭曲越強，引發的扭曲作用在現實，就成了各種法術和超自然現象，人類探測到的靈力本質上是一種空間扭曲。顯能者是炁很強大的凡人，使用的咒語、儀式等等手段，不過一種深層次的自我暗示，讓自身的炁攪動起來，釋放出自己想要的波動而已。」

    那麼我們現在算什麼，一個波在現實世界的畫面？

    「你我現在的皮囊，本質上並不是物質，而是空間波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上被觀測到的那個『點』。我們不需要像顯能者那樣通過各種手段去攪動世界製造扭曲，只要一個念頭，就能施展出可怕的神通。你在東京時，一個『破碎虛空』的言靈就擊碎了空間，抹殺了一條直線上所有的物質；而我，能洞悉萬靈的命運，隨意改變時間運行的軌跡。這根本不是區區兩界之間的『炁』能做到的。」

    徐福手一揮，憑空編制出一幅絢爛的三維圖像，兩個巨大的圓球相互交錯，重合的部分中，密密麻麻的突觸結構覆蓋了全部區域。

    而在這片密集的空間裏，存在着三個異常突兀的空洞。

    「神仙，自成一界。」她點着那三個規整空洞，依次出現了『鬼谷子』、『徐福』和『趙元嗣』，說：「我們，打破了凡人的極限，將靈魂從炁的狀態升華，成為一個重疊在這個世界上的超微型能量世界，一個有意志的獨立世界。」「所以你醒來時根本沒人看的到你，感覺得到你，但是鏡子中有你的形象，攝像頭有你的身影。」

    「因為看得到的只有身為異次元生命體的你自己。」

    「小冉能看到你，是因為她認識過去的你，那個本質上是神仙，表面上是凡人的你。在認出你的那一刻，作為異次元空間的你才在物質世界顯現出來，就和薛定諤那隻倒霉的貓一樣，被確定了形態。」

    「認識的我的凡人早就死絕了，所以我只能以虛構的形象讓別人看到。只有你，還有老怪物才能見到我在這個世界的真正模樣。」「這就是神仙不老不死，不朽不滅的本質，這個世界的我們只是形態**的一段空間扭曲而已，除非抹除在作為本體的異次元，否則根本不會消滅。」

    趙元嗣明白他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那種平凡安寧的生活了。

    遠的不是距離，也不是心靈，是次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