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的王曼姿回過頭來,用驚異的眼神望着後面的男人說:
「咦,你怎麼也上車了?我沒說弄個跟屁蟲啊?」
顧景闌伸長了他的長腿,舒服、坦然地偎在後座上,咧嘴一笑,一副既來之則安之,何去何從無所謂的樣子。
車子拐了又拐,繞了又繞,才在二環的一個僻靜處停下。王曼姿透過車窗,一看行人寥寥,才放心地下了車。
這讓跟隨他身邊的顧景闌打趣了一番,說不是明星,倒有了明星的范兒,行動舉止這樣鬼鬼祟祟的。
王曼姿聽了會心一笑。他卻不知,自己雖不是一線明星,但怎奈天姿絕色,之前,她並沒有這樣矯情,只把自己當作一個平凡的丫頭,隨意便在鬧市人群中下車駐足。
但引得行人紛紛注視,開如時的驕傲和虛榮的新鮮感褪去後,這些對自己凝聚投射而來的目光,像正午的陽光一樣讓人感到刺眼、不適。
特別是有一次,她在一個十字路口走過,讓一個司機走了神兒忘記了紅燈,與另外兩車相撞,造成兩死一傷的慘劇。從那以後,過逾的美麗倒成了一個鮮花綁成的十字架,時時困繞着自己,使自己在出行上失去了很多自由。
「曼姿,咱們這是去哪兒?」顧景闌邊欣賞着她俏麗的高跟鞋在行人路的青石階上嗒嗒的漫行身姿,邊好奇地跟在後面問。
王曼姿也不答話,在行人路的拐角外轉了個彎,一個開闊的空地便呈現在兩人面前。空地上整整齊齊地停了很多車輛。車輛後面是一個彩虹型的大門,楹眉上書有「藍天幼兒園」的字跡。
王曼姿在大門口的小販手中取走了兩個布娃娃,一個是紅裙的,一個是碎花裙的。然後,她徑自向門內走去,旁邊的門衛似乎和她相熟,沖她微笑一下,並未阻攔。
顧景闌在匆匆付了小販八十元錢後,也快步跟了上去。
「如果演藝的路走不通,我想自己開個幼兒園。」王曼姿神情嚮往地說,她倚在隔離護欄上,看着裏面快樂遊戲的孩子們。
「可你高中階段正在攻讀的是表演專業,是註定進入表演戲的。如果將來做這樣的選擇,豈不是學非所用,浪費年華了?」
「唉!小時候的明星夢現在正漸漸破產,沒想到娛樂圈會是這個樣子,現在後悔了。我現在的專業選擇,其實在實現媽媽對我的期望。不喜歡這個成人世界,覺得孩子的世界才單純、潔淨,才是我夢想中的世界的模樣。」
顧景闌聽了,搖了搖頭,沉默不語。他對王曼姿的這種想法看作是痴人說夢。因為他通過父親的口中知道,曼姿的媽媽是個把愛化做一種強勢的控制的人。在她的眼裏,丈夫、女兒都是她充盈了汗津津的愛的掌心的棋子,落在棋盤的哪個位置,是吃車還是吞像,皆在自己一念之間。
這時,小朋友們的遊戲暫告了一個段落,他們紛紛從防護欄中奔跑出來,相互追逐嬉鬧着。一位年輕女教師快樂而又緊張地照看着這些盛開的花朵。她一側眼,看到了王曼姿,趕緊滿面笑容地向她走來。
她和王曼姿是在公交車上遇到的,當時她一眼認出了王曼姿並面露驚喜要喊出她的名字時,被對方的噓聲止住。
兩人在兩站路的行程中談了很多。王曼姿之所以願意和她攀談,是因為自己這位龍套女王竟能有唯一的粉絲,她的眼神中透出對自己崇拜、仰慕的神色。
當她聽到這位叫張悅的女孩兒談起自己是一名幼師,並且自己的園裏有一對雙生姊妹時,頓時發生了興趣,並留下了對方的手機號。之後,王曼姿去張悅所在的幼兒園看望了那對小姐妹幾次。
「曼姿,你可來了!想死姐姐了,還有那對小姐妹,也天天盼着你的禮物呢!」張悅很喜歡和曼姿姐妹相稱,她覺得周圍的同事都在觀望着她和這麼演員的親近關係,心裏有種自豪感。
一對洋娃娃一樣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兒一起跑了過來,左右親吻了蹲着迎接她們的王曼姿的臉頰,並抱走了屬於自己的布娃娃。
「姐姐,你的娃娃的裙子是紅色的,不好看,你看我的,花花綠綠的,多可愛。」妹妹抱着一隻花的娃娃,眼神瞥向姐姐的紅娃娃說。
「才不是呢,紅裙子是火的顏色,娃娃穿上暖和,你的娃娃是花裙子,很快就會感冒,打針。」姐姐雖然只比妹妹大一個小時,但說起話來顯然更加有理有據,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娃娃的優勢凸顯了出來。
「曼姿,你旁邊這位帥哥是誰?」張悅很少看到這樣帥的男生,好奇地問道。
說同學的話,年紀相差五歲。說朋友又曖昧。所以她靈機一動回答說:「哈哈,這是我約的水管修理工,家裏廚房水路有點問題。」
接着,又給顧景闌使了個命令的眼色。「去,陪我姊妹聊會兒。」
「啊?修理工?曼姿,你真行,我要是能有這樣的修理工,家裏發大水都願意!」張悅誇張地興奮地笑着說。
顧景闌帥渣渣地領命向張悅走了過去,散發出自己的男神魅力,如一團祥雲一樣,瞬時籠罩了她。
這使王曼姿得以靜靜地觀察兩個小姐妹的嬉鬧。在不遠處,她們好像起了爭執,妹妹搶過姐姐的紅娃娃不放手。而姐姐也不示弱,伸出一雙嫩白、有力的小手,一下把娃娃奪了回去。
妹妹大哭起來,沉浸在與帥哥的甜蜜交談中的張悅並沒有留意兩個小姐妹剛剛興起的矛盾。王曼姿似乎也沒有去勸解和阻止她們的打算,只是靜靜地托着腮,饒有興味地觀賞着。
兩姐妹的矛盾升級了,兩個娃娃被扔在旁邊的草地上,沾滿草屑和塵土。妹妹氣急敗壞地用腳狠狠地踹着姐姐珍愛的紅娃娃。姐姐也把妹妹的花娃娃揀起來,撕扯它的金黃色的頭髮。
妹妹則梨花帶雨地快跑着沖向了姐姐,冷不防把她撲倒在地上,用小手抓着姐姐的臉蛋兒,並大喊着:「賠我的娃娃!賠我的娃娃!」
姐姐在這過程中跟中轉動着淚珠,卻始終沒有大聲哭喊。在妹妹和她廝打的時候,她並沒有反擊,只是推開她,站了起來。然後,把兩個娃娃都揀起來,送到妹妹手中,才終於委屈地抹了一把淚說:
「這樣總行了吧,兩個娃娃都給你!」
「不行,不行,你把娃娃弄髒了,你要賠我新的。」妹妹不依不饒地衝上前,抓着姐姐委屈地哭泣的小肩膀狠命地搖晃着。
王曼姿痴痴地望着這對爭鬥的小姐妹,沒有留意在旁邊悄悄走過來的張悅和顧景闌。他們好奇地蹲在她身旁邊,看着她的表情。望到她眼中雖然閃着淚花,但眼神中有一種痴迷的、冷冰冰、陰森森的如鬼魅一般的神色,讓人不寒而慄。
顧景闌頓時身上起了雞粟,他戰戰兢地像觸電一般地拍了一下如凝神於世外的王曼姿說:
「曼姿,你怎麼了?醒醒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