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什麼,多大點事兒,用得着割肉見血的嘛!」這時,從人群中大踏步走出一個面容清矍的中年人。人們一下安靜了下來。
李昊闐看到在他身後不遠處,有王飛瞳和張大福在竊竊思語。
「這么小的幾個孩,為了師母的事兒,大老遠地跑來,沒錢,三頭五百總有吧!你一直一毛不拔、無視王法,還對人動叉舞棍,就不怕遭天譴嗎?」中年男人衝着張大叉教訓道。
「族長,喝了點酒才發了瘋,是我不對。但我也沒一毛不拔,半年前,我還把牛賣了,拿出其中的兩千元,給了法院。」
「你給誰了?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給李支書,讓他轉交的。」
此言一出,人群譁然。李支書在張族長的盯視下,訕訕地臉紅着說:
「法院一直也沒來過,我也沒進城,就把這事兒給耽擱下了。」
張族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當着眾人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小聲怒道:「還不給人楸去,這錢扣了是犯法的!」
不一會兒,李支書的老婆拿來了一沓髒乎乎的錢,上面滿是汗漬,翻白了李昊闐一眼,把錢用刀捅一樣的動作塞給他。
李昊闐和手下兄弟們臉上泛了絲喜色,把張大叉放開。
這時,屋裏傳來了嬰兒的哭聲。張大叉趕忙躥回內屋,遠遠地傳來他「嗷嗷,別哭,爸爸抱……」的哄孩子的聲音。
人群也隨之散去。張族長對好奇地問詢他的王飛瞳說:
「你說這孩兒哦,才兩歲,張大叉不正干,孩兒他媽就扔下爺倆跑了。家裏一貧如洗,又攤上一個醉漢爹,這孩子命苦哦。」
「我進去看看。」王飛瞳說。「讓你大嬸兒陪你去,他那屋深一腳淺一腳地,不好走。」張族長對旁邊自己的老婆說。
不一會兒,王飛瞳邁着緩緩的步子出來了,還淚眼婆娑的。陪在她身邊的中年婦女對她讚嘆地說:
「真是個好心的丫頭,還給孩子留了一百塊錢。」
在回去的路上,坐在一輛出租麵包車裏的李昊闐對王飛瞳說:
「這個潑皮今天也佔了大便宜,咱一分錢也沒要走,反而讓你搭上了一百塊。」
「本來想留下二百呢,可這個月就剩這點生活費了,怕餓死,就少給了。」王飛瞳有點慚愧地笑着說。
「有收穫哦,這不,這兩千,如果不是咱們,就讓那個李支書給混水摸了魚了。」
這一行人,通過今天的義舉,感受最深的就是王飛瞳了。之前,她對李昊闐的愧疚之心也漸漸地煙消雲散了,雖然付出了一百元錢,但換來了內心的溫暖的愛意。
他望着正輪流地傳遞着那一沓皺巴巴的兩千塊錢,在手裏愛不釋手地擺弄,露出燦爛笑容的男生們,不由也跟着微笑。
從自己的媽媽的角度來看,男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經常惹事、淘氣,最需要女人的管理和疼愛。
雖說爸爸經常遭他數落,被她熊得服服貼貼地,可一看他真生氣了,悶着頭抽眼嘆氣時,媽媽也會過意不去,殷勤地吵兩個好菜,破例陪他多喝兩杯,來哄哄他。
想到這裏,她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給身邊的李昊闐擦了下臉上熱氣騰騰的汗珠。李昊闐轉過頭來,沖她微笑了一下,眼神中閃着溫暖的璀璨的光亮。伸手撫了一下她拿着手帕的嫩白的手。
她收回手帕,用雙手捏了又捏,揉了又揉,看着它潔白的身子上沾了些細微的汗污,想到,如果是愛情,是不是也像這浸了汗水的白手帕一樣,雖然沒有極致的完美,但有着滿滿的平凡和真切的溫馨?
王飛瞳望了車窗外的草地、樹林、以及在樹林後面閃閃發光的小河,還有像風一樣吹來的傍午的陽光,灑在自己和李昊闐的臉上,蒙上了一層輝煌的金色。
這是一個金色的、充滿激情的夢幻年代,一切都與玩實疏離,自成一個美麗的世界。
這裏面有正義、有魔鬼,有花朵有荊棘,有最純潔的感動還有衝動。也有憂傷和徘徊,煩惱和無奈。但都是淡淡的,沒有深沉的壓力,因為這一切一切,都被那層美麗的金色的光輝所暈染和融化。
「紅豆生南國,是很遙遠的事情……」車上一曲循環着毛阿敏的新歌,《相思》。
北方的天地,並沒有紅豆,如果有的話,那就在李昊闐的嘴角,他的微笑揚起和散盡的地方,生了一顆淺淺的、紅紅的粉刺。
隨着她望着王飛瞳時時地微笑,這顆紅豆時隱時現,就如轉瞬即逝的流星。她不想讓這紅豆像歌詞裏唱的那樣,『是很遙遠的事情』,便試着纖纖食指去捕捉。
李昊闐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別動!我要抓豆。」
李昊闐聽到這莫名其妙的話,微笑了下,嘴角的膚紋便皺了起來,一顆紅豆便落到了王飛瞳的指尖。
但隨着他的微笑散盡,膚紋平展紅豆消失,只是一點淺淺的紅暈時,她失望了。就讓他再笑。
如此反覆,直到他把臉笑成了木頭,笑着比哭還難看時候,才放過他。
麵包車很快就到了市里,因為學校是他們的起程點,司機想當年把車向學校方向開去。
被李昊闐喚住,轉了方向,去了古街,他說要做東,好好請大家嘬一頓,來慶祝一下。
下了車後,李昊闐扔給了司機三十元錢,便向一個叫古香古香的的酒店昂然走去。
酒店名叫「古風樓」,這裏最具特色和最為人稱道的,不是有錢就能消費的水陸畢陳、饕餮大餐,而是主食——荷露小包。
這可是古風樓酒家的特色一絕,個個像嬰兒的粉拳一樣大小和精緻,皮薄餡多不說,裏面還滿是湯汁。食客們輕咬一口,就如打開了蜜罐,湯汁先進入人的味蕾,而後才是精緻的排骨包子餡,和剛剛入口的湯汁一起,把食客的味覺調動到高峰狀態。
由於這荷露小包價格比較昂貴,中等收入的人往往只能享受一個,等吃完了後,就會有種意猶未盡、朝思暮想、流連望返,悔不當初該細細品味的感覺,類似愛情。
李昊闐端坐在請客位置,王飛瞳在他左首,陸三在其右。他那天興致很高,一反往日的沉靜,呼么喝六地招呼服務員,「來幾樣店裏最拿手的菜餚,並吩咐兄弟們不要看價錢,合乎口味就好。」
王飛瞳便點了一樣女生最愛吃的糖酥裏脊,邊小聲提醒李昊闐說:
「這裏的菜挺貴,咱幾個沒二百元下不了桌,你可悠着點兒。」
「沒事兒,我正好有二百多。」(他沒好意思說自己有二百五十元整。)
「哪來的?」
「天上掉下來的。」他詭秘地笑着說。
話音剛落,忽聽門外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隨之,一道藍光相間的強光射入餐廳,使得整個環境如同白晝一般。在短暫的持續後,才重複常態。
「是流星!」李昊闐快速反應過來,拉了王飛瞳的手就向門外跑去!
他們相依在古街上,在秋風中和星光中遠眺,只見在這條街的盡頭的小樹林裏,有一道火光正在漸漸逝去,一股樹林燃燒的焦糊味在空氣中蕩漾。
「快許個願!」李昊闐晶亮的眼睛閃爍着興奮的光茫,提醒她說。
王飛瞳沉靜地偎在他身上,並緊緊地摟了她一下,又像流星那樣快地,瞬時離開他,並望着他微笑着說:
「我許願了,你呢?」
「我還沒來得及想呢……」李昊闐被剛才突來的溫柔的風浪掀翻了船體,整個的意識在海浪中跌宕。他語無倫次而幸福無限。
流星是美麗的、人生是幸福的。怎麼會那麼美好呢?為何會那樣幸福呢?是什麼讓靈魂像煙花一般地綻放,如江河一般地奔騰。
是什麼讓靈魂的感受如長了翅膀的數字,如果要描述它的快樂程度的話,今夜的李昊闐,要用一支盈滿情意的筆,在一個數字後面,永不疲倦地刻上一千億,不,是無限個尾數。
刻在王飛瞳走過的每一段人生的路途上,每一秒一分,一時一刻,無論風清日暖,還是雨露風霜;無論天南海北,還是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