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往餐廳的路上,俞元愷還有些不自在。
高朗睜開眼沒多久,俞元愷也醒了。這時候兩個人還保持着原本的姿勢,俞元愷四肢交纏,將高朗禁錮在自己懷裏。這個姿勢讓兩人緊緊的貼在一起,某些身體上的反應,自然也就無法掩飾了。
大家都是年輕人,早上又正是血氣方剛、容易衝動的時間,即使什麼也不做都可能會有反應,更何況心儀的人在懷呢?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兩人都有些不自在。雖然之後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但卻是騙不了自己的。
有一小段時間,高朗感覺俞元愷一直在迴避自己的視線,偶爾碰上也是立刻別開眼睛。然而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沒有忘記早安吻。
不知道他是不是將之當成了每天必備的儀式或流程,除了第一天是高朗主動之外,之後幾天都是俞元愷先開的口。在這種小事上,他也始終保持着自己認真嚴謹的性格,讓高朗覺得很有趣。
他最近喜歡上了觀察俞元愷。
雖然以前就對他有所了解,但是住在一起之後,還是能夠發現許多之前所不知道的特點。
這時正是早餐時間,餐廳里幾乎坐滿了人。兩人費了一點力氣,才找到了一張角落裏的桌子,向服務機械人點了餐。飛船上的飯菜不算難吃,但也絕對算不上好,高朗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一大半的注意力倒放在了俞元愷身上。
正想開口說話,身邊的光線一暗,有人站在他身邊問,「請問可以拼個桌嗎?」
高朗轉頭一看,臉色立刻冷了下來。這人他認識。
以野外的基地為基礎,地球上成立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財團,高氏在其中算是二流。而在二流之上,則是四個大財團,其中有兩個來自亞洲,一個來自歐洲,一個來自美洲。
來自亞洲的兩大財團,一個是跟傅家關係匪淺的宣銳集團,他們在城外擁有兩個巨大的基地,基地研究所里掌握着的技術,更是連國家實驗室和聯邦政府都會眼紅,宣銳也是唯一能夠跟國家實驗室競爭研究人員的大財團。
另一家則是青藤集團,這是四大財團之中最特別的一個,因為他們只有一個研究方向,那就是生命科學。如今幾乎家家戶戶都必備的治療儀,就是青藤財團最具代表性的成果,在醫療領域他們是絕對的權威。
相較於這兩家的強勢,歐洲的金集團和美洲的斯克集團則要弱勢許多。這或許也是因為當初大災難的結束,正是從亞洲開始向全國輻射,佔據了先期優勢。
四大財團之間明爭暗鬥,跟聯邦政府高官們的關係亦是錯綜複雜。高朗上一世接手公司之後,多少也接觸到了一些。身為華人,他自然更加支持宣銳和青藤兩大財團,最不喜歡的,則是看見利益就像是聞到了腥味的鯊魚一樣趕來,在競爭之中手段十分下作的斯克集團。
而現在站在他身側的,就是斯克集團的繼承人,托馬斯·斯克。
在高朗兩輩子的人生之中,因為這張臉而迷戀他,傾慕他的人不少,但是高朗從來不會給人機會,所以基本上也沒人會死纏爛打。然而這其中,卻不包括托馬斯。
也許人走到了一定地位,權勢、金錢和美色唾手可得,就會產生一種全世界都會圍繞自己運轉的錯覺。身為斯克集團的繼承人,托馬斯毫無疑問正是這樣一種性格。他是唯一一個對高朗死死糾纏不放,不懂得看眼色更不知道適可而止的人。
而現在,高朗在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志在必得。
他不由有些頭疼。
上輩子這會兒高朗還在城外的基地里待着,不可能進行星際旅行,自然更不會認托馬斯。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不過隨便出個門,竟然就這麼寸的遇上了這傢伙。
腦海中的各種念頭一閃而過,卻沒有影響高朗的應對。
「抱歉。」他眼疾手快的抄起面前的盤子往旁邊的空位上一放,微笑着道,「這裏有人了。」
似乎是沒想到會被拒絕,托馬斯楞了一下。站在他身後的大漢立刻上前一步,冷冷的盯着高朗,「放肆,你知道我們少爺是什麼人嗎?」
高朗從他眼中看出了熟悉的輕蔑。
雖說聯邦政府成立之後,一體化的地球已經沒有了國界之分,然而實際上,不同的種族,不同的歷史、信仰和習慣,還是會造成種種衝突,這一點就連聯邦政府也沒有辦法。
而其中美洲人最容易跟其他地方起衝突,尤其是在對上華人的時候。據說大災難之前他們的國家曾經是世界第一強國,大概是無法接受現在這樣的落差,所以加倍的用傲慢來掩飾如今的侷促。
「查理。」托馬斯總算開了口,「不能這樣無禮。」
看起來是保鏢的大漢退回了托馬斯的身後。托馬斯露出一個自以為完美的笑容,「美人真是幽默。」
高朗的臉黑了,坐在對面的俞元愷臉更黑。他細心而敏銳,托馬斯一出現就看出了對方的不懷好意。不過見高朗能夠應對,所以沒有開口。但是現在托馬斯分明是在調戲高朗,他自然不能忍。
他用紙巾擦了擦手,直接叫來了服務機械人,「這兩位先生需要座位,但是這裏人滿了。請帶他們離開吧,站在這裏影響胃口。」
服務機械人的電子屏幕閃了閃,果然上前請託馬斯離開。
這下輪到托馬斯黑臉了。他自然能夠聽出來俞元愷對自己的無事和諷刺,但是對方並不直接跟他說話,而他又不可能對着一台機械人發火,一腔怒氣憋在胸口,看着俞元愷的眼神都變得狠厲起來。
俞元愷卻恍若未覺,繼續慢條斯理的吃東西。
其實他跟高朗一樣覺得這裏的東西沒什麼好吃的,只是他已經習慣了愛惜食物,既然點了就不能浪費。況且剛才高朗一直在看他,飯菜吃到嘴裏是什麼味道俞元愷其實根本感覺不出來,只是下意識的希望這頓飯能吃得更久一點。
至於現在,看到他這樣子,托馬斯更生氣了。
不過剛才的動靜雖然不大,周圍的人還是都看了過來,托馬斯不好發作,只好氣咻咻的走了。
雖然知道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高朗還是覺得很解氣。雖說他自己不是沒有應對托馬斯的方法,但是由俞元愷出手,跟自己動手怎麼會一樣呢?
「他是誰?」等托馬斯走了,俞元愷才問。
高朗好笑,「你不知道他是誰,你就得罪人?」
「是他先對你無禮。」俞元愷平靜的說。雖然他猜到托馬斯應該是個大人物,但心裏卻沒什麼害怕的。畢竟國家實驗室地位超然,俞元愷本人能力卓絕,就算是四大財團的人,也根本無法威脅到他。
「他是斯克集團的繼承人。」高朗笑着道,「怕不怕?」
「原來是他。」俞元愷點點頭,面上表情不變,不怎麼在意的樣子。
高朗有些驚訝,「你知道他?」
他還以為俞元愷即使不是書呆子,但絕大部分精力還是理所當然的放在實驗上,不會去關注這些東西。托馬斯雖然為人高調,外面的名聲不小,但也不至於能夠驚動他。
俞元愷說,「聽說過,剛愎自用,目中無人。」
這是高朗頭一次聽到他評價別人,忍不住湊過去了一點,含笑問道,「俞教授,你這是在詆毀你的情敵嗎?」
俞元愷迅速的抓住了重點,表情都不一樣了,「情敵?」
高朗有點想笑,「是啊,你沒看出來嗎?他剛剛還誇我長得好看來着,這種公子哥兒……」他說到這裏,看了俞元愷一眼,忍不住問,「以前我在你眼裏,是不是跟他差不多?」
俞元愷遲疑了一下,才搖了搖頭。他以前的確是覺得高朗跟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但跟托馬斯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如此放不下了。
「我沒問過你,」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高朗便隨口道,「那時候你為什麼要走,又為什麼回來了?」
俞元愷臉色微微一變,唇緊緊地抿了起來。倒不是他對此有什麼忌諱,只是他實在不習慣對着別人剖析自己的內心。當時跟傅聽轍對話,也多半是對方靠着多年好友的默契猜到的。
尤其這個人還是高朗。
會讓俞元愷有一種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的感覺。
對他來說,如果高朗是一本書,需要從頭到尾的翻閱,細細品讀,那麼自己就是實驗報告,薄薄幾張紙很快就能看完,而且起因結果一目了然,經不起反覆的翻看。
現在主動將上面的實驗內容除去,那就成了一張白紙,更加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