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休息室,藍淨玲並不常來電視台,居然留有專屬化妝間,堪比一線頂級明星待遇。得到如此認識的沈香晴一陣莫名的煩躁,特權彰顯得無處不在。
「衣服脫了,這破角色演個屁啊,根本就一折騰人的幌子。」將門關上,藍淨玲自顧自的找了張椅子坐下。
剛立春的天氣不算太冷,剛從編導辦公室過來都沒有開暖氣,藍淨玲的休息室里室溫卻高達二十六度,沈香晴有種活過來了的感覺,凍住的鼻涕都被盤活,直挺挺的流得好不暢快。
「違約金你付,反正你有錢,對吧?」尷尬的吸了吸鼻子,沈香晴的臉上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老婆本當然是用在老婆身上,沒錢也得攢出錢來賠啊。」藍淨玲理所當然的點頭,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
「是嘛。」沈香晴只是不置可否的抿着嘴。
「當然了。」繼續點頭,藍淨玲直覺的發現沈香晴的情緒又出現波瀾,可問題出在哪裏,自己卻是一點都不知道,「怎麼了?先把衣服脫了,這料子看着都難受。」
「接下來呢。」置若罔聞的站在原地,沈香晴神情肅穆的問道,「唯一的演出機會沒了,我是應該坐在家裏等洗白,然後通告邀約就會送上門來?」
危機解除,原本應該對藍淨玲表達感謝。在看到一系列不公正的特權之後,沈香晴的心靈產生了偏差,直接遷怒到眼前的人。
是對長久以來壓抑着不滿的發泄,也是對無良命運的質問。明明知道這是做作死,沈香晴卻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好像所有人都是這樣,對着本應該加倍珍惜的人,總是不自覺的冷眼相待。以愛為名,自我安慰着這就是自己的真性情,只給她看到而已。
「你把我之前說的話忘了?我會給你安排專業經紀人,打理你的演藝事業。」藍淨玲也不氣惱,認真的做出回答。
人在對不確定的未來產生迷茫時,會因為安全感的缺失而極力的想要得到肯定。在藍淨玲看來,短時間內經歷多重挫折的沈香晴,目前就是這個狀態。
而對自己的不友善,恰好是把自己當做救命稻草的表現。
也許對於感情,藍淨玲還保留着真摯的赤子之心,有些單純有些懵懂。但畢竟是個市儈的環境中長大,見得多了,某些方面的心智自然會更加成熟。
「是嘛。」又是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聲,沈香晴挑眉,「你自己都簽到藍山去了,還有心思讓人打理我?」
「這不構成衝突。」心裏暗叫一句糟糕,藍淨玲琢磨着一定又是有人嚼了舌根子,誤導了原本心思就很容易動搖的沈香晴,「我去那邊是有原因的。」
「原因?」沈香晴嘴角的冷笑一直沒有停止的機會,「因為一個叫羽甜的女人?娃娃臉小短腿還會撒嬌,是你的菜。」
「又是許澄不小心說漏給你的?」藍淨玲不答反問。
想也知道,能不着痕跡灌輸這麼多無聊信息又能潛移默化的讓沈香晴記住的人,肯定是自帶人格分裂屬性的許澄。
「誰告訴我的不重要,我只知道羽甜喜歡的是她家經紀人,你可能要失望了。」沈香晴冷聲道。
「寧願相信那個三番兩次坑了自己的人,你也不願意多相信我一點。」嘆了口氣,藍淨玲放棄解釋,「我的理解應該沒有問題。」
在自己身上尋求安全感是沒錯,讓藍淨玲一直耿耿於懷的是,沈香晴對自己的信任好像少得可憐,兩人也總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鬧彆扭。
如果說越在乎越害怕失去所以越是小心翼翼,可這種單方面的質疑讓藍淨玲很受傷。一次兩次慢慢堆積,終究會成為心病一樣的存在。
所以藍淨玲乾脆不去多做解釋,而是想以點帶面的討論更深層次的問題,關於信任。
「你想我相信你,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自己做的事情,讓我怎麼相信你。」語氣從急躁變回平淡,沈香晴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不想因為一時的衝動將好不容易和解的兩人推開。
「就因為我想幫你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不想讓你一個人瞎操心?」藍淨玲皺着眉頭反問。
把她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來處理,習慣追求結果的藍淨玲依然沒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問題。
「我以為,你只是想被自己的默默付出所感動。」沈香晴冷冽的說出自己的想法,「編造所謂善意的謊言離開,一走就是了無音訊,然後要我相信,時間會證明你所做的一切。」
「難道不靠時間來證明,光用說的你就會信?」話題好像已經偏離原來的軌跡,藍淨玲強壓着的脾氣也被勾了出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這就是你安慰自己說謊的理由?以為我着想的名義,矯情的感動你自己。」沈香晴也不知道氣氛為什麼突然急轉直下成這樣,可是好像一切都已經不受控制,包括自己說出來的話。
「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有些事情不告訴,確實就是為了你好。」話鋒一轉,藍淨玲自嘲的笑了笑,「你還是覺得我在矯情,對嘛。」
「對,因為你是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你有你高高在上的世界,作為賤民的我只能跪着膜拜,就連邊緣也不可能摸到那麼一點點!」幾乎是衝口而出,沈香晴的語氣變得急躁而尖銳。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保持着最後的理智,藍淨玲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帶你去了我家,告訴你我的過去,麗莎和伊諾都很喜歡你。然後你說,你進入不了我的世界?」
「無聊時就開扇窗,讓我看看裏面的風景。不高興了就豎起高牆,這不就是你正在做的事情。」頹敗的抱住自己,沈香晴感慨,「都是為了我好,我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你在自卑什麼,你到底有什麼好自卑的。」藍淨玲口不擇言的說出一直憋在心裏的話,「因為家世成長環境經濟條件,所以一定要踐踏我的好意,才能讓你覺得滿足和幸福?」
「我自卑?」好像聽到本年度最好笑的事情,沈香晴很想仰天長嘯幾句自己真的很自卑,「明明是你處處不如我,只是仗着一個厲害的爹當靠山,卻處處享受星級待遇還覺得理所當然。可憐的人明明是你,我為什麼要自卑!」
「我可憐?」藍淨玲的表情和沈香晴幾乎如出一轍,苦悶的感覺好像要實體化的破體而出,「人們都來巴結我,怪我咯?」
「不怪你,反正你也沒覺得有什麼可恥。」沈香晴雲淡風輕的搖頭,「特權讓你少奮鬥幾十年,也讓你可以眼高於頂的將任何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我沒有。」無力反駁,藍淨玲似乎聽到自己的心在抽搐的動靜,「其他人怎麼樣與我無關,我只對你好,只想對你好而已。」
「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說的那樣,全世界都要圍着你轉。但你的全世界,不包括我在內。」沈香晴嘆息道。
其實早該知道,自己根本承受不起那麼重分量的東西。沈香晴在心底暗暗得出結論,以前是自己想太少,現在夢該醒了。
「我...」藍淨玲極力保持克制,「不想讓你接觸那些黑暗,我做的有什麼問題?」
「於是我就可以安心在你的庇護下當個不喑世事的傻白甜,這就是你想要我變成的模樣?」沈香晴唾之以鼻的抬頭,目光銳利的瞪着藍淨玲,「像你爸說的那樣,什麼都要靠你全世界只有你沒你不行?」
「餵...」錯愕的睜大眼睛,藍淨玲深吸了一口氣,「不要這樣,我不喜歡這種互相傷害的說話方式。」
「因為大小姐不喜歡,所以我連說話都不可以,對嘛。」冷笑着轉身,沈香晴自我催眠着已經麻木,已經做出決斷的自己不會再被任何假象迷惑。
「是要怎樣?」意興闌珊的開口,藍淨玲的目光轉向別處,完全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自己只是想保護她,這樣的想法和做法真的有錯嘛。藍淨玲不知道,卻能聽到心裏的聲音,談話不適合繼續下去,自己需要冷靜,沈香晴也是。
「我承受不了的東西,應該讓它物歸原主。」沈香晴冷淡的回答。
「不要。」果斷拒絕,藍淨玲不想在衝動下做出後悔的事情。明明想挽回,說出去的話卻變了味,「我送出去從來沒有收回來的先例,我不要。」
幾乎是奪門而出,藍淨玲必須趕在自己說出違背心意的話之前離開。
看着隨風晃蕩的門愣神,自己做的是對的,沈香晴頹廢的靠着牆邊滑倒坐在地上,用力吸了吸鼻子。
誰說自己不會吵架,說出來的話明明連自己都害怕到心疼。
掃了一眼藏在隨身背包里的照片,默默將手上的戒指褪下裝進小木盒中,沈香晴告誡自己,快刀斬亂麻的傷害好過細水長流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