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這是一個沒有禁制的空間,但空間的入口只要關閉,無論外面生了什麼都很難影響到空間內部的平衡。當陳羲現這個空間內部其實只有百米大小的時候,心裏那種悲愴越的濃烈起來。
能開創空間,毫無疑問抱朴大和尚已經到了洞藏境。
但是他卻只開創出來一個百米大小的空間,不是因為他的境界不夠,而是因為他只能分出這些修為之力來,他的絕大部分修為之力,都化作了最後那一刻的梵天業火。
抱朴說,其實他在動手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金鴉的實力,因為他已經到了洞藏境,遠比陳羲看到的要真切。禪宗的人博聞強記,七陽穀里古典很多,所以抱朴大和尚也未必不知道血獸的來歷。從最後那一刻他故意讓血獸本體纏住自己來看,他對血獸應該是了解一些的。
敵人有多強,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抱定了必死之心。
陳羲在進入空間之門的時候,看到的最後一幕……是抱朴大和尚臉上那淡然無畏的笑容,是漫天而落的梵天業火。開始的時候,他先是將紫金缽丟了出去,虛化出三十六位大和尚吟唱經文。然後是以降魔杵撐破了血獸假的主體……其實這都是他為最後這一擊做的準備。
其實,他是開創了兩個界。
陳羲他們進來的,是第二個界。第一個界,就是整個皓月城。只不過,抱朴大和尚借用了皓月城強大的城牆陣法,作為禁區邊界的一部分。以紫金缽和降魔杵封住了地面,以城牆封住了四周,以他自己畢生修為所化的梵天業火封住了天空。
血獸和金鴉,逃無可逃。
空間外面劇烈的震動着,雖然空間之門關閉後陳羲他們不知道外面到底生了什麼。可是每個人的臉色都那麼凝重,這些活下來的人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抱朴的慈念。
雁雨樓讓離狼把自己放下來,他顫抖着走到空間之門附近,然後跪下來鄭重的拜了一拜。雁雨樓這樣的男人,膝蓋會有多硬?此時的他,除了拜這一拜也許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了。
「我覺得自己真的很醜陋。」
他說。
「我以為自己有一雙能看破人心的眼睛,可是我卻沒有看到抱朴大師的心。我曾經那麼的鄙視他甚至恨他,原來是我自己如此的卑微。」
雁雨樓仰天一聲長嘆:「惟願大師能去往西天極樂處,再無劫難。」
隨着雁雨樓跪下,被抱朴大和尚救到了這個空間之中的所有修行者都跪了下來。這些能僥倖活下來的人,本身修為就不低。也許在平日的生活之中,他們都是高傲的人。可在這一刻,他們對抱朴大和尚只有自真心的敬意。
空間之外。
漫天的金色火焰從天空傾瀉下來,那火帶着一股莊嚴肅穆。城中還殘活着的鴉驚恐的哀嚎着,想找地方避難。不管是黑鴉還是白鴉,沒有一個能在梵天業火之中倖存下來的。當第一抹火焰落在它們身上的時候,死亡其實已經到來。不管它們躲在什麼地方,它們都難逃一劫。
嗷!
原本細如絲的血獸本體驟然之間變大,不斷的變大,試圖從抱朴大和尚身邊掙脫開。可是在天空之中盤膝而坐,雙手合什誦念經文的抱朴大和尚以自身生元所化的威力,讓它根本就無法掙脫。
第一個被梵天業火焚燒的,就是這血獸本體。金色的火焰順着它黑色的龐大身軀燒下去,瞬間就蔓延到了全身。令人震驚的是,金色的梵天業火竟然不受任何阻擋,哪怕是地下血獸的根系,都梵天業火焚燒着。
一條一條的觸手劇烈的晃動着,逃竄着,可是此時整個皓月城裏都變成了一片火海,它們又能逃到什麼地方?
盤膝而坐在天空的抱朴,猶如一尊真佛。
「你也會死!」
金鴉拼了命的想把身上的梵天業火壓制住,它沒有想到這火焰居然連虛體都能焚燒。此時它身上本就殘破的金袍已經被燒的乾乾淨淨,它的虛體上依附的火焰不斷的侵蝕着,它的虛體以肉眼可見的度變小。
「死?」
抱朴大和尚睜開眼,他自己也在梵天業火之中。但是佛法同源,梵天業火傷害不到他。傷害着他的,是他不斷消耗着的生元。也許等到城中一切魑魅魍魎都被燒盡的時候,他的生元也一樣被燒盡。
「你認為的死,在禪宗認為是往生。所以你有懼,而我無懼。」
大和尚的臉色平靜,完全不在意生死:「你看到了,你們的虛體並不是真的無敵。雖然我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但是戳碎了你那個無敵的夢,不是嗎?我將往生極樂,而你則魂飛魄散。」
抱朴大和尚笑了笑:「大和尚覺得,這是這輩子為止做過的最爽的一件事。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吃肉,第一次說謊騙人,第一次逃跑……都沒有這第一次殺人來的爽快。我無憾,你呢?死不瞑目是吧?」
他笑的更加燦爛起來:「所以……這樣一想我就更爽了。」
金鴉哀嚎一聲,梵天業火幾乎已經把它的虛體燒盡。他在業火之中掙扎,很快就被烈焰吞噬。
……
……
當空間之門打開的時候,一股熱浪從外面涌了進來。這股熱浪洶湧而來,把空間之中那些人的衣服都吹的獵獵作響。熱浪之中帶殘存着一些梵天業火的餘威,不少人的頭眉毛鬍子都被烤的捲曲起來。
陳羲第一個沖了出去,可是面前出現的場景卻讓他的腳步猛然頓住。
焦黑。
只有焦黑。
整個皓月城裏,只剩下這一個顏色。不管是殘垣斷壁還是大地,都是一片焦黑。樹木花草,早已經被燒的乾乾淨淨,甚至沒有留下什麼灰燼。腳下的地面還很熱,腳踩在上面還有一種沙沙的聲音出。
陳羲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天空,什麼都沒有。
大地翻裂的地方,能看到被燒成了灰燼的血獸軀體,那些龐大的根系都已經死亡。陳羲凝神去感知,卻現自己感知力所到之處,沒有一丁點的生氣。對於皓月城來說,這是一場災難。
倖存的修行者數量並不是很多,大家出來之後不約而同的往遠處掠去。雖然他們都知道不可能再找到一個活人,但是每個人心中都不甘心。他們不停的乞求着,乞求着能找到抱朴大和尚或者其他生者。
「不管平江王手裏掌握着多大的力量,不管他準備的多充分,不管這個世界上有多少被權欲蒙住了心的人,不管他們最初能佔據多大的勝算,他們最終都會失敗,都會死亡。」
雁雨樓看向遠方,看向那一望無際的焦黑:「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群和他們截然不同的人,就像抱朴大師這樣的人。只要還有這樣的人存在,平江王就不可能為所欲為。只要還有這樣的人存在,早晚都會驅散黑暗帶來光明!」
「大人,我們也去看看。」
納蘭放弓和離狼走到他身邊說了一聲,兩個人的嗓子都沙啞的厲害。
「去吧。」
雁雨樓搖了搖頭,眼神里都是悲愴。
離狼經過陳羲身邊的時候腳步一頓,他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對不起……如果你覺得我該死,我願自殺謝罪。如果你覺得留着我的命還能做更多事,我會死的更有價值。」
陳羲緩緩搖頭:「我沒怪你,也不會怪你。」
離狼嘆息一聲,隨即追着納蘭放弓去尋找。
「不只是他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你。」
雁雨樓看向陳羲:「我曾經對納蘭放弓他們幾個說過,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什麼必死無疑的危機,那麼最先死的那個必須是我,然後才輪到他們。神司別的職門我不知道也不用去管,但是跟着我雁雨樓的,我都要負責。可是……你卻擋在了我們所有人身前。」
陳羲搖了搖頭:「當為一群值得的人做事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有對得起對不起。」
他不想再說什麼,緩步走出去。
雁雨樓看着陳羲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年輕人身上背負的東西可能太多了。沉重到……他的肩膀似乎都在微微顫。
「想辦法把皓月城翻一遍!」
雁雨樓下令道:「血獸的屍體要找乾淨,一丁一點都不能留下。如果留下了一點,都有可能再次造成什麼災難。」
「是!」
所有的修行者都答應了一聲,不管是不是神司的人,此刻心都在一起。或許正是在這種大災難面前,人們才會沒有了彼此之間的隔閡。他們不遺餘力的將焦黑的地面翻起來,尋找血獸的屍骸。
陳羲有些漫無目的的走着,踩着殘碎的石子。他低着頭,像是在尋找着什麼。可是,他眼神里都是迷茫。第一次,陳羲覺得無助的感覺那麼強烈。他甚至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修為太低。
咔嚓一聲,不遠處的一座殘破的房屋忽然翻倒。一片碎裂的磚石飛起來落在遠處,大地之中一陣土浪翻騰。緊跟着,一個黑白兩色的圓球從地面之中拱了出來。這黑白圓球大概能有三米直徑,看不出什麼所造。
這個圓球似乎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上面滿是符文閃爍。
陳羲的戒備之心立刻就提升到了極致,附近的修行者也全都圍攏過來。所有人都把本命召喚出來,時刻準備着廝殺。這個時候,能躲過抱朴大和尚梵天業火的敵人,其強大是可想而知的。
「唉……」
一聲長嘆。
緊跟着,一個身穿黑色道袍長須飄飄的老者,從打開的黑白球之中走出來。看起來這個人六十歲左右年紀,臉色白,是那種虛弱的白。他精神有些不振,而且身上隱隱還有一股血腥味,從這一點來判斷,他身上帶着傷,而且是很嚴重的傷。
他懷裏抱着一個人,昏迷不醒。
當陳羲看到他抱着的那個人的時候,心立刻狂跳起來。
被抱着的……是一身傷痕的抱朴大和尚,氣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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