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月琴的死亡非常突然。
臨近傍晚的時候,洪德龍見下一個村落還有不少距離,於是示意全隊停下,準備原地露宿。劉師傅帶着他的徒弟,三個青年人中的一個準備生火,洪德龍指揮着車隊其他人收攏安撫馬匹,安放貨物。尾部的貨車剛剛停下,洪月琴就從貨車上跳了下來。她一邊笑眯眯的對着封炎說話,一邊倒退的走向商隊生火的地方,但是沒走幾步,突然間她那匹白色駿馬掙脫了韁繩發瘋似的向她沖了過來,她聽到聲響,剛轉身,就正好被驚住的馬匹踢倒了胸口,整個人飛了出去。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封炎愣在原地,直到洪月琴撞到地上才反應過來,滿臉愕然的沖了過去。
封炎將洪月琴半扶在懷裏,洪月琴整個人都在抽搐,肌肉痙攣,張着嘴巴發不出聲音,只能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響,大片的鮮血從她的喉嚨里涌了出來,濺了封炎滿身。
封炎沒學過醫學,不懂急救的常識,只知道此刻還是不要亂動她等醫生來比較好。封炎剛想把人放下,趕過來的洪德龍就一把將洪月琴搶來抱懷裏。
「月琴,別怕,沒事的。」洪德龍半跪在地上,抱着還在抽搐的洪月琴,不住的撫摸她的頭,想要減輕一點她的痛苦,他哆哆嗦嗦的開口,臉色慘白,神色慌亂,不知道是在安慰洪月琴還是自己。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什麼,大聲叫道「王前輩,快請王前輩過來!」
車廂里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他蹲下身,扣住洪月琴的右婉,在洪德龍期待的目光中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五府受損,藥石罔顧。洪老闆節哀。」說着,這位穿着道袍一派仙風道骨的老者站了起來,轉向了還在一臉懵逼中的封炎,語氣帶着顯而易見的恭敬「封前輩,您覺得呢?」
我怎麼知道!雖然封炎很想這麼回答,但看到周圍人都在看他,只好站起身,冷着一張臉,高深莫測狀點頭。
老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不顧地上真正上演生離死別的慘劇,與封炎寒暄起來,看得出來,他剛才把話題突兀的轉到封炎這裏也是為了能名正言順與封炎交談,同時表達自己的謙恭。
看到老者如此,封炎只覺得有些心涼。再看向周圍,也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沒有人對老者的態度提出異議,雖然知道在修士眼中凡人的性命不算什麼,但這麼直觀的感受到還是第一次。
可是封炎哪裏知道,只要老者願意耗費靈氣護住洪月琴的心脈,再給她服下治療用的丹藥,也能救人一命。只是那藥是他千辛萬苦弄到手準備保命用的,自己都捨不得吃,怎麼還願意拿出來。
封炎定了定神,這才想起他也是一個修士。翻了翻原封掌門的記憶,封炎從腰封中拿出一個小瓶子。情急之下他竟然忘了,原封掌門的確有救命良藥的。
白淨的玉瓶一打開,一股清香頓時滌盪而出,連血腥味都沖淡了不少。在場所有人除了洪月琴外全都看向了他,表情各異。洪德龍焦急的看着封炎倒出一顆丹藥,正當封炎準備餵到洪月琴嘴裏的時候,洪月琴卻突然一頓,身體軟了下來,再無生機。她渙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定格在上一瞬滿臉痛苦絕望。
洪德龍被這變故驚住,幾息之後,他才伸出哆哆嗦嗦的右手,探向了洪月琴白皙纖細的脖頸,然後驟然失聲痛哭。
封炎將丹藥收起,無奈嘆了一口氣,生死有命。他畢竟是個半路出家的修士,思維還停留在現代,沒有第一時間拿出救命的丹藥也是洪月琴命中注定。
原封掌門收藏的救命丹藥自然是能醫死人白骨的好東西,當然這也只是誇張的修辭,人死燈滅,死人是救不回來的。
但是封炎卻沒有發現,就在他拿出丹藥的那一瞬,周圍許多雙眼睛都僅僅的盯着他手上圓溜溜的小藥丸,其中以身邊的那王姓的老者修士為最,眼神熱切的完全不加掩飾了。
呆在封炎身旁湊熱鬧的大狗呲了呲牙,搖了搖尾巴。封小子人品的確沒的說,修為也不錯,若他還是人類時遇上說不定還能他平輩相交一場,只可惜這小子太年輕,經驗太少,人心險惡的道理還不明白,財已露白,看來接下來的行程要熱鬧咯。
一直呆在車上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南宮銘難得勾起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別人瞧不見,他的位置卻正好看到。就在便宜師尊將丹藥收回的時候,那姓洪雖然低着頭,但臉色可不僅僅只是悲痛那麼簡單了。明明那姓洪的懷裏也藏着一小顆丹藥,雖然品質比他便宜師尊拿出來差上許多,但救命還是可以的。身為父親都沒打算給洪月琴用,便宜師尊也是好大的手筆。師尊那丹藥以他的眼界來看都屬上品,只可惜這好心未必會有好報啊。
看來今晚會有一齣好戲了,希望便宜師尊不要太傷心,南宮銘毫無誠意的想着。姓葉的下手太乾脆,連他都沒抓到把柄,實在有些可惜了。瞥眼看向那面上看不出什麼、依舊是一派仙風道骨的高人樣的老頭,南宮銘搓了搓手指。這個倒要跟姓葉的說一聲給他留下來,練氣九層的修為,直接被弄死太浪費。
站在封炎身邊不遠處的葉灼華,低着頭,一副因為眼前一幕有些情緒低迷的樣子。但誰也沒有注意到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酷的讓人心裏發寒。這些人亂起來更好,葉灼華微垂眼瞼,敢算計他的師尊,就都留下性命吧。
洪德龍表情悲戚將洪月琴屍身收斂,安放在車廂內,準備連夜趕往下一個小鎮買副棺材。
那匹傷人的大馬已經被制住,一個姓張的中年人檢查了一會兒,才發現白馬後腿上一隻馬掌毀壞了,掌心還扎入了一根木刺,確認了這是一場意外後,洪德龍大怒之下一刀砍掉了白馬的腦袋。
一時相顧無言,只有雪白的無頭馬屍倒在血泊中。一群人各自心懷鬼胎,準備再次上路。
就在商隊啟程之時,封炎卻上前一步,擋在了洪德龍的駿馬前,面無表情的說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決定。
「洪兄,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小弟心中有愧,想帶着徒兒先行告辭了。」封炎不清楚周圍人的想法,可修士五官敏銳,他只覺得此時整個商隊都籠罩在詭異而壓抑的氛圍中,雖然很不舒服,但他也只當大家都沉浸在了悲痛中沒有多想,卻還是做了出這個決定。
「封兄弟……」洪德龍剛想說什麼,就被封炎打斷了。
「令愛發生這種事,想必洪兄也需要連夜趕路,三春天暖,早些將洪小姐遷回故土才是正事。我師徒三人體質較虛,而且昨日才發現小徒身上受了傷,要是因此延誤了正事就不美了,不如就此作別,他日有緣再會吧。」說着,也不管洪德龍怎麼回答,就帶着兩個徒弟走遠了幾步給商隊讓出了一條路。
洪德龍表情複雜的看了封炎一眼,最後嘆口氣,揮起馬鞭,招呼着商隊向前趕路了。
看着商隊一行人越走越遠,黃犬打了個噴嚏,搖了搖尾巴。這封小子倒比他想的要機靈許多,可惜就這麼放走這群人,正好給了他們摸黑殺個回馬槍趁火打劫的機會。希望這些人能看在天氣暖那女娃子屍體容易爛別打不該打的主意吧,封小子宅心仁厚,可他身邊這倆小娃娃不是什麼善茬啊。
「師尊。」葉灼華拉了拉封炎的衣袖,低眉順眼的發問「我們接着還走嗎。」
「恩,不過這次我們換一條路。」封炎指着前面不遠處蔓延進樹木蔥鬱的大山中的一條羊腸小道「有山道應該有人家,我們先去山裏的人家借住一晚吧。」
雖然山路更有可能是砍柴打獵的人行走的,但葉灼華也只是乖巧的點點頭。看來今晚那群人要撲個空了。
聞言,南宮銘卻有些無語,他可是已經打算好要將那老頭一身修為好好利用了,有時候他真覺得他的便宜師尊什麼都知道,一直在看他們的笑話。不過這個念頭剛出現,就被他一笑置之了。
於是,三人一犬,趁着天還未完全黑透,向着大山深處進發。
只是誰都沒有發覺,黑夜之中,封炎表情卻顯得有些凝重。
剛才洪月琴那件事,雖然知道不過是偶馬匹偶然受驚,而洪月琴又正好擋在了白馬面前,但他卻覺得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