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紀凝並不知道,在角落裏,也有一雙溫和的、帶着笑意的眼睛,默默地注視着她。
紀凝的表現為她贏得了應有的尊重,特別是在原本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是個毫無內涵的花瓶的情況下,尤其是原本對她極有偏見的導演,不過紀凝並不在意,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好的能力,剩下的就只能聽天命了。
她跟傅清直接去了化妝間,一回去許佳萌和高月都圍過來,許佳萌嘰嘰喳喳地說:「怎麼樣怎麼樣?導演凶不凶?你覺得自己有希望嗎?」
紀凝笑了笑,招手示意化妝師過來給自己卸妝,一邊自己把耳朵上的耳環取下來一邊道:「我怎麼知道?人家又沒有直接跟我說什麼……萬一現在誇下海口最後又沒有我豈不是很尷尬?」
她回頭笑了一下,眼波流轉間竟然是異樣的光輝燦爛,剛剛她自己覺得在台上發揮得還可以,由於這算是第一次在影視圈內面前展示自己的實力,怕被人小覷,也是她步入影視圈的一個極佳機會,她還是不敢不用心的。但她畢竟不知道別的試鏡者的表現,所以也只能這樣應對許佳萌。
化妝師過來了,許佳萌退後了一步,盯着紀凝,隱隱覺得,紀凝有什麼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
紀凝卸了妝,正準備去把身上的戲服換下來,卻在去試衣間的時候被傅清私下叫住:「紀凝,一會兒換完衣服跟我來一下。」
紀凝不解,反而笑道:「還有什麼事嗎?」
傅清望了望四下的其餘人都離得很遠,便低聲回答:「顧先生要見你。」
紀凝身體一僵,點點頭,說了一聲好,便不再言語。
傅清見她這個樣子也不知道這二人之間是有什麼糾葛,這種事並不是她能置喙的,她不是沒見過娛樂圈那些背後有金主的金絲雀們是什麼樣子的,她能遇上紀凝,也是她的福氣。紀凝容貌出挑,人又聽話認真,今天看了試鏡的表現後傅清發現她在演技上也極有天賦,這樣的人,就算背後沒什麼靠山,在娛樂圈也能憑自己的韌勁闖出一片天下,更何況紀凝背後還有一位顧先生。
只是傅清望着紀凝姣好的側顏,又想起了那天遇見她和秦謙爭執的一幕……
她是個很有決斷的人,只是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顧征的車停在片場的後門,紀凝換了一身青色的吊帶連衣裙,戴了一頂帽子,在這種季節就是街上最常見的少女裝扮,在看到一輛黑色奔馳後主動走了過去。
紀凝仍有些忐忑,不知道顧征今天又來幹什麼,只是輕輕敲了敲車窗:「顧叔叔?」
顧征從裏邊打開車門:「進來吧。」
現在天氣已經很熱了,紀凝穿得單薄,一打開車門便感覺到一陣撲面而來的涼意——空調似乎開得太足了?
紀凝記得顧征的身體不算太好,以前經常到了一定季節要請名醫喝藥調養的,似乎不太適合開這麼低的溫度吧。
不過紀凝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坐上了後座,笑着問:「顧叔叔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有什麼事嗎?」
她自認為帶了最優雅最恬靜的笑意,沒想到顧征卻不買賬,顧征把手裏的文件夾一闔,斜眼瞟了一眼紀凝:「沒什麼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大明星?」
「沒有沒有,您別埋汰我了。您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的,我是怕耽誤了您的正事兒。」紀凝眨眨眼,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一些。
顧征似乎勾了勾唇角,紀凝不敢隨便把那個定義為笑容,又覺得現在兩個人坐在車內氣氛比較尷尬,便想法設法地找話題打開局面:「那個……還沒謝謝顧叔叔,上次您給我打的電話,對我的鼓勵很大,也正是因為您的話,讓我踏出了第一步……」
紀凝覺得自己平常在別人面前也是能說句人話的啊,傅清不還誇過她,但怎麼在顧征這裏自己就結巴了呢?也許是文化水平受限制的緣故,紀凝搜腸刮肚也沒想出幾句上的了台面的場面話,完全就是小學生作文。
「……總之也謝謝您給了我試鏡的機會,您對我的照顧我會一直記在心裏,這種小事還要麻煩您我也很過意不去……」
正當紀凝實在編不出來的時候卻聽得顧征忽然開口:「以後不要跟我說什麼過意不去之類的話。」
他的語氣有些冷,紀凝愣了一下,抬起頭看着顧征。
「……平常在圈裏各種場面話還沒說夠嗎?到了我面前也還這麼說,不必那麼拘束。」顧征又恢復了他日常中那種冷淡平常的口吻,靠回椅背上,繼續道:「今天我在片場看了你的試鏡,你……」
顧征話還沒說完,紀凝忽然打斷了他:「對不起顧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忍不住了——阿嚏!阿嚏!」
紀凝在打噴嚏的前一秒終於打開了車門背對着顧征爆發了出來!她生怕影響到顧征所以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一連打了四個噴嚏才終於停住。
顧征:「……」
紀凝心裏沮喪極了,剛剛試鏡表演結束帶來的輕鬆在這四個噴嚏的衝擊之下瞬間煙消雲散,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看顧征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也不敢想自己現在的臉是什麼樣的。想到這裏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除了一點眼淚之外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液體。
她忽然特別想跳下車一邊喊顧叔叔對不起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事今天不陪你聊天了我先走啦以後常聯絡啊。
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顧征找你聊天那是看得起你,你還受了人家那麼大的恩——你出了糗就一句話不說就要走?你敢嗎?以後還做不做人了?
……不過現在的她也不是很想做人了。
於是她又重新垂着頭坐好,出來的時候走得急,只帶了一個手機,現在連包面巾紙都拿不出來。
「……擦擦吧。」顧征遞過來一方手帕,示意她還是要擦擦臉。
「哦……謝謝顧叔叔。」紀凝自小被放養着長大,沒怎麼用過手絹,對這東西一直不感冒——這手帕我用了之後要還給他嗎?不大好吧,我拿回家洗洗?他還要嗎?拿人家東西不太好吧?
紀凝被幾個噴嚏弄得頭昏腦漲,一時間不太靈光的腦袋裏又被奇奇怪怪的想法塞滿了。
她用完手帕後便一直把那手帕攥在手裏,絲毫沒有要還給顧征的意思,一副小兒女情態的樣子,兩隻手幾乎要把那手帕打成一個結。
「對不起顧叔叔,我剛剛不是故意的……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是不是車裏太冷了?」顧征倒沒有責怪她,語氣也沒什麼變化。
紀凝點點頭,盼着他能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一點。
不料顧征卻只是點點頭,然後以一種非常自然又大方的態度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了紀凝光裸的肩頭。
他動作雖然極輕柔,卻又帶着不容拒絕的味道,紀凝愣了一下,倒沒想到他會這樣,只能拉住衣襟說了一聲謝謝。
說完謝謝後顧征也不說話了,只是帶着一點笑意看着她。紀凝覺得氣氛還是很尷尬,立刻轉移話題:「顧叔叔剛剛是要跟我說什麼來着?您今天看了我的試鏡對嗎?」
大概顧征也覺得有些尷尬,便回答道:「嗯,我在後邊坐着看了,你今天表演得很不錯,我早說過你應該在演戲上有天分。」
紀凝雖然並不十分記得他什麼時候這麼說過然而顧征說是那便是吧。
兩人說完這個於是又不吭聲了,正尷尬之際,紀凝一直握在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紀凝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發現是母親打來的。
……估計沒什麼好事。
她想趁機跟顧征告個別然後下去接電話,沒想到顧征卻先發制人了:「就在這兒接吧,我不介意。」
顧叔叔你不介意我介意啊!打電話過來的可是你口中之前說過的「恩人」啊,你當初跟我扯謊的時候知道你這個恩人的畫風什麼樣嗎?
紀凝戰戰兢兢地接了電話,儘量把通話聲音調到最小,無奈紀凝的母親吳麗女士的嗓門並不是調低音量就能解決的:「餵?紀凝啊?怎麼這麼長時間也不回家一趟?」
紀凝壓低了聲音:「我現在在外邊不方便,等會兒打回去啊。」
然而吳麗女士要是知道什麼叫知情識趣也就不是吳麗了,紀凝的外公外婆當初給自己女兒起名叫「無理」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想過這一層。
吳麗女士顯然沒有把紀凝的話當回事兒的習慣:「沒什麼大事兒,長話短說就完了,你不用吭聲,聽話就行了。」
紀凝有些不耐煩:「媽,我真的——」
「沒什麼大事兒,就是你弟弟他今年上大學了,學費比較貴,你今天有空了往你爸的卡里打點錢吧。暫時不需要那麼多,你先打個五萬就行了,不夠了我再找你要。」